《倾世女皇》孟莞尔

1、第一章

　　清心殿金雕玉琢的大门轰然打开。老太监眼眶泛红，颤颤巍巍地从里面走出来，声音却依旧不卑不亢：“陛下召承稷太子进殿。”
　　闻言，跪在一众皇子皇孙之首的女子抬起头来，轻轻整理了一下罗裙垂摆，然后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
　　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皮肤奇白，双眸似浩无边际的星空，晶莹灵动。她名唤元珝，一直养在宫外，隆和二十四年进宫，皇帝亲封承稷公主，次年又进太子。便是这陆主中原几百年来历朝历代都史无先例的公主太子。
　　元珝向那伺候隆和皇帝多年的老太监微一欠身，便由他引着进了殿内。
　　皇帝病重，命不久矣。原本跪在元珝身后的诸位皇子公主都已等了大半天，饥渴交加不说，这等毒辣的太阳暴晒之下，早已体力透支。
　　三皇子元琉见等了这么久，皇帝竟第一个召了元珝进去，不由得更加焦躁，脱口道：“父皇怎的召了她进去？难道真想把皇位传给这女人不成？”
　　五皇子元瑄唏嘘一声道：“自古哪有女人当政之说？那位置你我兄弟之中谁都坐得，唯独她坐不得。”
　　七皇子元琊挑眉，语带讥讽：“谁让人家是正统嫡出，说不定父皇为了告慰陈皇后在天之灵，就让她做了女帝呢？”
　　几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语，四皇子元玙听了头疼的很，眉头微蹙，不悦道：“父皇还没殡天呢，你们在此处聒噪什么？”
　　“都闭嘴。”跪在前面的大皇子元珞低低地吼了一声，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面带阴沉，厉声说道：“无论谁继任皇位，你我身为皇子，都必须辅佐新君，忠心无二，为社稷苍生黎民百姓谋福祉。而今父皇寝殿之前，任何人不得无理！”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哑然，殿门口一时间恢复了寂静。
　　与此同时，元珝轻轻撩开内殿的水晶珠帘。两鬓斑白的皇帝就躺在龙榻之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元珝鼻子泛起一丝酸涩，快步移动到榻前，轻轻唤了声：“父皇。”
　　皇帝半张着眼睛，眼珠转向元珝的方向，试图伸出一只手去触碰元珝的面颊，哑着嗓子，苍白无力地唤她的名字：“珝儿……”
　　“珝儿在。”元珝一把握住皇帝伸在半空中的那只枯瘦的手，眼泪瞬间不受控制地滑落眼眶。
　　皇帝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边的宫女太监连忙递上帕子替他擦拭捶背，顺了好一会儿气，他才勉强开口道：“珝儿，朕的时日不多了，现在朕要交代你一些事情，你且记好了……”
　　说完，他便又咳了起来，愈咳愈烈，帕子上竟余下丝丝血迹来。
　　纵然元珝与这个父亲只相处了两年时光，但血浓于水的情丝是无论如何无法斩断的。她的心痛的像要撕裂一般，紧紧握了皇帝的手：“父皇可是要重立太子，将皇位传给大哥？父皇放心，这件事珝儿便可办妥。”
　　皇帝听罢摇了摇头，努力喘息着道：“从前朕与你相约之事，只怕朕要反悔了……”
　　元珝心下一惊，不解地看着他。
　　皇帝道：“朕这些个孩子之中，若论才干，当非你大哥莫属，可若论仁德……”话未说完，像是牵动了什么压制在心头的怒意，便又咳了好一阵，才接着说道：“若论仁德，尚不及你万分之一。”
　　元珝登时懵了。
　　一直以来，她便作为那明处的诱饵，以那惹人非议的女子太子的身份站在风口浪尖，将一切的是非揽在自己身上，目的不过是护得大皇子元珞平安，还他一片清静之地罢了。她知道，她这太子之位做不长久，总有一天是会让位给元珞。
　　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珞儿实在是让朕失望至极。朕之将死，有些事情便也看得透彻了，这皇位，这江山百姓，需要的是一位果决，睿智，并且仁德的君主，珝儿，朕便将大樾，交于你了。”
　　元珝一瞬间的错愕，随机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可珝儿身为女子，如何担起这江山社稷？”
　　“国之明君，无问男女。”皇帝的表情带了一丝怅然，看着元珝的脸道：“珝儿，你长得像极了你的母亲。”
　　元珝又是一愣，母亲这个词离她太过遥远，自她出生起，陈皇后便因难产而去世了，以至于没有给这个立嫡不立长的大樾民族留下一个嫡出的皇子。回到皇都两年，她还是第一次听父皇谈起自己的母亲，不由问道：“我母亲？孝仁德皇后吗？”
　　孝仁德是陈皇后的谥号。皇帝点了点头：“你母亲便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当年若是没有她献上宝策，朕的父皇也不会打下这大樾版图了。”
　　那时，皇帝还是起义军的小王子，与陈皇后一同带兵侧路攻打皇都，雨雪交加之际，围困城西，若不是陈皇后急中生智，并舍身相救，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
　　高祖登基后却没能将皇位坐得长久便因病辞世，皇帝继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立了陈氏为后，直至陈氏去世多年，也不曾重新立后，生死患难之中的情意，唯她一人。
　　“珝儿，朕要交代你三件事情。”皇帝已越来越虚弱，仿佛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但他仍然坚持着说下去：“第一，我大樾是从你祖父手上接过来的，如今朕交给你，你要发誓，国不可在你手上三世而亡，否则朕在九泉之下如何安眠。”
　　元珝心头一震，看着龙榻上的皇帝，不容多想，便竖起手指凝重言誓：“我元珝指天谋誓，今后定当勤政为民，带领大樾走向盛世昌隆，如有不实，天神共厌，不得好死。”
　　皇帝的表情这才微微有些和缓，接着说道：“第二，前朝皇室余孽未能除尽，对我大樾始终是隐患，你要竭尽所能将风氏余孽除掉，朕才可放心。”
　　元珝尽量压制住自己欲带抽泣的声音，听着皇帝越来越微弱的气息，郑重道：“是，珝儿明白。”
　　皇帝唇角微动，似乎是如释负重一般，轻轻地说了第三件事情：“第三，为君之道，便是朝堂之上的左右平衡，朕要你答应，万不可将男女情爱付诸于任何一人，无论何时，只可周旋，不可动情。”
　　那一抹高大俊逸的身影在元珝脑海之中一晃而过，她轻轻闭了眼睛，任眼中的最后一滴泪水流尽，这才睁开，双目之中已是担当和决绝：“是，珝儿答应父皇，身为君主，只可留情，绝不动情。”
　　“好……好……”皇帝笑着，轻轻地说了两个字，余音未散，被元珝握在手中的枯瘦却忽然滑落下去，半张着的眸子终于合上。
　　元珝大惊，伸手去探皇帝的鼻息，随后有些支撑不住，身子颓然跌坐在地上。一旁的老太监早已是老泪纵横，轻轻扶起元珝道：“太子殿下，节哀。”
　　随后，老太监拭了眼泪，重新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对着大殿门口高声唱道：“皇帝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