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之卷·琢墨》叶淼淼

2、相见相别

　　这甜品店是植物系的装修，木质原色的家具和墙壁，装饰着许多仿真植物，每个小桌板之间也都用仿真藤类植物做成的帘子隔开。

　　这种仿真植物除了不用照料，没有生命，而且永不枯萎之外，看上去摸起来都跟真的植物没有任何区别，甚至用手掐的话也会流出来跟植物一样的汁液。

　　艾纳拉着师兄掀开一片藤萝帘子坐下，然后熟练地拿过甜品单子塞到师兄手里，“点吧点吧。”

　　甜品店的店员看起来也跟艾纳很熟，有些意外的打招呼，“今天竟然带朋友来了，不是，你竟然还有朋友啊。”

　　艾纳见他当着师兄的面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很不高兴，“兄弟你什么意思啊？”

　　店员自己圆了个场，岔开话题，“你的朋友怎么称呼啊？”

　　艾纳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光顾着高兴了，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名。

　　“师兄，我叫艾纳，你叫什么啊？”

　　“泽漆。”

　　“泽漆？泽漆。泽漆，真好听。”

　　泽漆三指拿着甜品单，无名小指微微弯曲抬起，像白兰花瓣一样，“是吗？这只是一种野草的名字。”

　　“野草也好听。师兄你快看看你想吃什么。”

　　泽漆看了看那单子上印的各种饮品和点心，都是五颜六色的各种可爱花样。

　　“师兄，你喜欢那种？”
　　“不知道呢，这些我都没吃过。对了，现在就不用再叫师兄了吧。”

　　“那我叫——泽漆？”

　　泽漆笑着点点头。

　　艾纳开心的说：“我喜欢这个名字。”

　　泽漆含笑说：“我也喜欢你。”

　　艾纳一愣，听见泽漆继续说：“你的名字也好听。”

　　艾纳有些窘迫的谦虚着，“是吗，还好，很普通的名字……”想缓解一下刚才那个误会的尴尬。
　　说着接过甜品单，“师兄你都没有试过的话，就尝尝这几个吧。”

　　艾纳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饮品和点心全都各点了一份，把小桌板摆得满满的。

　　泽漆有些意外她会这么热情。
　　“早知道我还是随便点一两样，省得你要那么多。”

　　“得让你试试啊，这些味道都很好的，而且全都不一样。”艾纳说着把一块点心推到了泽漆面前。

　　看到蛋糕上面的糖屑，忽然勾起了泽漆心底疼痛的回忆，泽漆心中一阵战栗。

　　泽漆用手掩住了唇角，遮住了自己刚才的情绪变化。

　　艾纳有些奇怪，“泽漆？你不喜欢这个的味道吗？”

　　泽漆放下手笑着摇摇头，“这样子真可爱，都舍不得吃了。”

　　这个蛋糕是一个趴在蜜罐上好奇的抬着头的小熊，用巧克力屑做成了茸茸的熊毛，看起来好像很软很好捏的样子。

　　“做的可爱就是为了吃的时候更开心啊，快尝尝，超级软的。”

　　泽漆在艾纳的指导下一一尝过了这些点心，看着泽漆吃了这些点心好像并没有很高兴，艾纳有些失落。
　　“泽漆，你不喜欢甜点吗？”

　　泽漆又摇摇头，“跟你在一起的东西，我都喜欢。”

　　就算是客套话，艾纳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心想平时以为师兄是那种神秘高冷很难接近的人，没想到还会说这种话。

　　艾纳忽然想到，“师兄。呃，泽漆，你怎么会到我学校这里来啊？”

　　“当然是，来见你。”

　　“你是怎么过来的啊，你住的远不远？”

　　“你这里是全国最好的精英初等学校，想找过来当然容易了。”

　　一说这个学校多好艾纳心里有些不舒服，“只是把一堆内城的老师小孩凑在一起而已，这些人当然说自己和自己的学校是最好的。”

　　不想谈这个学校的事，艾纳转而问：“泽漆，你是在哪里上的学？”

　　泽漆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实话，“我上的是集中学校。”

　　“集中学校！”艾纳兴奋地看着泽漆。

　　“你对集中学校有兴趣吗？”

　　艾纳使劲点点头，“我一直觉得所有的人都该一生下来就送到集中学校，筛出来合格的老师和教管员统一管教。所有人都接受一样的教育，那样才不会有那么多人在外面在家里被污染。”

　　泽漆笑笑说：“在集中学校的孩子吃不到点心的。”

　　艾纳停住了嘴，过了两秒还是说：“那就是因为不重视集中学校！所有的教育资源和学生都集中过去，那条件肯定会好很多的。”

　　泽漆端着小巧的奶泡杯子，回转手腕凑到下颔旁，嗅着奶香味，回想着上次闻到这味道时的情景，轻柔柔的说了句，“对大部分人来说，集中学校是穷人和犯人的孩子才会去的。”

　　艾纳不屑的说：“因为那些人自己不在那才这么说。自己在哪就说哪里是最好的，其实他在哪都是烂的。”

　　泽漆感觉到了艾纳对学校的抵触，她也注意到了艾纳脸上的伤，但是一直没有主动提它，“你不喜欢你学校里的人？”

　　“我跟他们说不上话。”

　　泽漆托腮看着泽漆，“我的小天才跟那些小孩子没有共同语言吗？”

　　艾纳狠狠咬了一口松饼，“无知只是因为匮乏，学习就可以弥补。但是愚蠢是道德上的缺陷！不是智力上的！”

　　一旁装作在玩游戏，其实什么都听到了的店员心里暗道：难怪你没朋友。

　　泽漆便问艾纳，“那，既然这么不喜欢，有没有想过换个学校，稍微，靠外面一点的学校。”

　　说到这个艾纳更加丧气，“那些全都是她计划外的。她早就把我将来要在哪个部门做哪个职位都计划好了，所有学习全部都按着那个标准安排。”

　　“她？”

　　“我妈……”艾纳那声妈声音小的都快听不见了。

　　泽漆知道她不喜欢说这些，就想换个话题，“那你说，除了学校，你还有什么愿望。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实现。”

　　“真的吗？”

　　“当然。”

　　泽漆想了想，“我不贪心，没有别的要求。我们能再见一次吗？”

　　“嗯。”

　　“真的吗？那就明天行不行？”

　　泽漆笑着点点头。

　　“那是你还来还是我去找你？你住在哪啊？”

　　“我来找你，外城不好走。”

　　艾纳飞快的把地址传给了泽漆。

　　泽漆保存了地址，看了看落地窗外的落日，“那今天，艾纳就先早点回去休息？”

　　艾纳有些不舍得，但是想想泽漆住在外城，天黑了她回去也不方便，只能就这样道别。

　　艾纳送泽漆来到了甜品店外的路上，“可以抱抱再走吗？”
　　艾纳张开了两个小手臂，泽漆俯身跟她拥抱了一下。

　　临别前，泽漆才用手轻轻抚摸了艾纳脸上伤口的边缘，依旧没有问怎么回事，只是低头，极轻地吻上了那处最新的伤口。

　　艾纳感觉时间好像忽然静止了，整个心里都酥酥麻麻的。

　　“明天见。”

　　回家去的路上艾纳一直在心里念着，泽漆，泽漆是一种野草吗？

　　一到家艾纳就迫不及待地在网上搜索泽漆的名字。

　　图片上的是花一样的叶子，一朵朵绿色的小花，组成一株泽漆。
　　好漂亮的野草啊。

　　艾纳继续查着这种植物的相关资料。这是一种野草，也是一种药草，有毒，也可以入药。

　　是野草也是药草，可以毒也可以医，像绿色的花一样。
　　多美的名字啊。

　　泽漆，泽漆，泽漆。
　　艾纳心里无数遍的念着这个名字，盼望着明天的再会。

　　清晨，泽漆准时来到艾纳家门外。

　　艾纳一早就把所有的零食和玩具全都拿出来摊在地上，拉着泽漆挨个试试。

　　两个人坐在地毯上，艾纳拉着泽漆，一会你尝尝这个，一会你看看这个好不好玩。

　　泽漆没有因为这种有些幼稚的招待感到厌倦，她知道这个孩子是想把自己最喜欢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都分享给自己。

　　终于把地上的东西都试了一遍，两个人开始讨论下面要干什么。
　　艾纳马上提议：“我们上游戏吧！师兄接着带我刷分啊。”

　　泽漆心知如果上了那个游戏自己的技术就会暴露了，便摸着艾纳毛茸茸的短发说：“平时每次都是玩那个，现在难得见面了还玩那个吗？”

　　艾纳觉得这也有道理，咬着吸管想那该玩什么呢？

　　突然想起了那个，艾纳拉着泽漆来到游戏厅，“给你看一个特别棒的游戏。”

　　艾纳打开全息投影，找到了那个自己玩的次数最多的游戏。然后拉过泽漆的手教她玩。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游戏，但是画风非常治愈。躲避障碍收集各种糖果，最上面那个月牙就会慢慢变成满月，等到月亮变成完满的满月，月光就会一下变得更亮，然后整个月亮变成一堆星星和和糖果，下起星星雨来。

　　虽然玩过很多很多遍了，但艾纳每次都还是很期待月亮变成满月，星雨落下来的那一刻。

　　泽漆不太会玩这个，刚开始失败了好几次，艾纳就手把手地教她一点一点尝试。

　　两个人把坐垫挪到全息正中间的月亮下面，每次通关都能看到胖胖的五角星的星雨混着各种糖果撒下来。

　　二人玩的投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泽漆得在天黑之前回去，艾纳又送泽漆到街道上和她告别。

　　目送着泽漆走出了一段距离，泽漆突然站住，转回身来对艾纳说：“又要再见了。”

　　艾纳笑着点头，挥手又说了一遍，“再见。”

　　“每一次相遇，最后都还是会分别。相见相处，好像都是为了分开一样。既然每次告别都那么伤心，是不是，不如最开始就没有遇见的好呢？”

　　艾纳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我们会再见的。”

　　泽漆笑了笑，挥了挥手转身继续离开的路。

　　艾纳也往家里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向着泽漆离开的地方跑了几步，大声说：“但是分别也都是为了相见啊。”

　　泽漆心中被猛地撞了一下，控制着情绪，回头又冲艾纳笑了笑。

　　艾纳又大声说：“你明天还能来吗？”

　　泽漆点头，艾纳也高兴地点点头，然后跟她挥手道别，看她走远些，才回家去。

　　夕阳在往下坠，天色越发地暗。

　　泽漆确定了艾纳已经离开，才终于撑持不住，躲在一处昏暗的拐角，扶着墙哭得浑身颤抖。

　　无力的双手捂住了脸，让自己的哭泣不会发出声音，泽漆沿着墙跪倒，终于痛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