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剪毛的第二十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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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其在加快拍摄进度，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一点。或许是沈维青意外受伤的事影响了她，让她想早日结束在黄山的实景部分，进入下一阶段的棚拍。
今天她给沈维青他们安排的，据说就是在山里的最后几场戏之一。
美术生们的写生活动快要结束了，即将返回城市，回校学习备考。旅人也已经造访了山中的角角落落，准备动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偶然相逢的两拨人，虽说彼此相处融洽，共同度过了一段轻松愉快的时光，但身份志趣各不相同，至此就要分道扬镳。
——也因此，目前演员私底下讨论最激烈的话题就是，方其的这部电影究竟以哪一方为中心，即旅人和学生哪一方才是真正的主角。这关系到当拍摄进入下一阶段，有哪些人会因戏份完结而离开。
要知道进方其的剧组绝非易事，好不容易进来了，谁也不想只拍一段开头，连故事都没完全展开就杀青被请出局，那完全就是一个龙套，和古装剧里的宫女甲宫女乙没什么分别。
然而方其迟迟不公布，他们也不便多问。
阴天的午后，摄影机的镜头前，沈维青背着相机坐在河边，看饰演秦懿的孟露露画画。
这是走戏之后方其做出的调整。原本沈维青还是和前几次一样，站在河对岸，方其说那样距离感太强了，会显得电影叙事过于拖沓，仿佛还停留在双方的初遇。
于是现在沈维青被要求坐到孟露露的身边，近距离看着她下笔。
写生集训的最后几天，带队老师开始对学生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他们跑出去玩，只是不能做太危险的事。因此秦懿旁边有好几座画架的位置空了下来，项东河坐的就是这些空位当中离她最近的一个。
秦懿专注地盯着画纸，细细描绘。
浅淡的天光在她细腻柔和的脸上投下光晕，项东河举起相机拍了一张她的侧面。秦懿听到快门声转过头去，表情不太自然地轻声说：“东河哥，不要拍我了。”
项东河说：“对不起，刚才的角度和光线都太好了，不拍我觉得可惜。只要你不同意我一定会删除，不过这张照片真的不错，你要不要先看看喜不喜欢？”
秦懿是个特别安静内向的女孩，闻言微微红了脸说：“好。”
项东河突然之间有点不自在。方其在监视器后看见这一切，大声喊道：“Cut！”
沈维青和孟露露停下来。方其走过来皱眉问：“沈维青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觉得项东河这时候会紧张？””
沈维青其实不是紧张，只是他终究没有受过科班训练，以往只是扮演旅人这一身份，或是表现得和自己真正性格稍微不同，这些他还勉强能做到。可感情是最难把握的，他始终没办法自然应对一个在自己面前脸红羞怯的女孩子。
不是排斥，他对异性一向友好，觉得女孩们轻灵曼妙，各有各的可爱；只是一种难以避免的尴尬，就如同取向为异性的男人蓦然遭遇了同性的热情示爱一样。
沈维青局促地站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对方其如实解释——这种事叫他怎么说？
方其道：“专心一点，再来。”
沈维青和孟露露重来了两三遍。他的不自在渐渐地没有第一次那么明显了，但依旧不能让方其满意。
第六遍结束，在方其走近批评之前，孟露露忽然问：“是不是我没法让你入戏？”
尽管方其提醒过沈维青，让他试着多和孟露露搭戏，但那段时间正好连日下雨，沈维青戏份不多，再后来他又住院了，所以直至今日他和孟露露都不怎么熟。电影开机一个多月了，孟露露的这句问话差不多才是他们之间交流的开始。
“不是的，”沈维青觉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水平不行。”
孟露露说：“拍戏不是一个人的事。”
沈维青更愧疚了，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
谁知孟露露看他的表情却一脸疑惑：“你怎么这副反应？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的意思是说——”
“NG几次了，两个人还有闲心在这聊天，”方其道，“沈维青你告诉我，这条戏你要怎样才能过？”
她一过来，孟露露和沈维青就都安静了。
沈维青没法回答她的问题。
方其点起一根烟：“反正这场戏今天必须拍完，你慢慢想，我就在这等着你答复。”
沈维青顿时感到一阵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动作，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一样。
不过今天场内的人格外少，因为只有沈维青要补养病期间落后的戏份，其余大部分人都可以休息，包括方浚池也不在。
“方导，”孟露露毫无预兆地开口，“要不然还是换人吧。”
“我——”沈维青连忙要表示赞同，想当然地认为孟露露是说把他换掉。
方其缓缓吐出一团烟雾，却道：“也行。那露露你休息吧，我重新安排。”
沈维青眼睁睁看着孟露露离开了，反而自己被留下。
然后项东河坐到了严笛身边。
严笛面对项东河自然不可能像秦懿那样，流露出女孩子的羞赧与难为情。他表现得大大方方，在项东河突然拍照时抱怨了一句，看过照片又觉得十分满意，说要拿来做社交网站的头像。
方其喊停。
还是没过，这次不是谁的表演脱离了逻辑，不够流畅，而是这部分情节貌似丢失了许多细节，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变得可有可无。换言之如果是这样的几分钟镜头，放到时长一般只有两小时的一部电影中，观众十之八/九会感到云里雾里，怀疑是不是影片在注水。
沈维青看见方其的脸色已经很沉郁了。
扮演严笛的男演员听了方其的意见，也不知该怎么办，茫然又紧张地坐在一边。在他看来这本就是个读不出什么内涵的片段，不懂方其还想要拍出什么特殊意蕴。
“……去把方浚池叫过来。”场内凝固般的沉默大约持续了两分钟，最终方其对一名统筹人员说道。
沈维青听见了，心跳错漏了一拍，既为方浚池感到担心，又有点高兴。除了他出院后的第一场，项东河与春深之间的对话必须有所延续以外，这还是第一回方其主动为方浚池排戏。
方浚池很快赶到了。
“方导，”他一过来就笑着说道，“不是让我一定在房间里把书看完吗？要不是钱哥亲自打的电话，我都不敢来。”
他手里捧着一本斯坦尼……什么斯基谈话录，名字太长了，沈维青一下没看清。*
“别贫了，”方其说道，“找你过来是有正事——你接孟露露的位置，跟维青搭戏，行不行？”
方浚池愣了一下，看向沈维青。
沈维青心想：方浚池会不会觉得自己给他惹了麻烦？但方浚池随即露出笑容，说：“当然行，我最顺的就是和沈老师搭戏了。”
沈维青不由自主也微笑了一下。他没发现方浚池到场后，自己的情绪好像也随之放松了，各种状态都比之前自然得多。
摄影机再一次打开。
春深坐在自己平时的位置上，面对画板思考，不知不觉啃起了铅笔顶端的橡皮头。
项东河举起相机拍下他这个举动。春深听见快门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呸呸”吐掉嘴里的橡皮屑，有点懊恼地说：“项东河你怎么连这都拍？”
他比项东河小十一岁，直呼项东河的全名，项东河也不生气，只是说：“这张照片很有意思。”
“啃笔头哪里有意思。”春深皱了皱眉。
项东河听得好笑，差点问他“没意思你怎么还啃”。但当项东河低头看相机里的画面时，又发出了另一种感慨：“你们年轻人才有这种生动。换做是我，硬要让我做我也做不出来。”
春深听了，默默把自己手里的笔递过去。
那上面还有清晰的他的牙印。项东河一愣：“怎么了？”
“给你试试啊。”春深没好气道。
项东河错愕地接过来。春深又突然一伸手，快速从他手里把笔夺走：“你还真要试啊，这我咬过的！”
说着他自己耳朵红了，别过脸去不看项东河。
项东河还没反应过来。
——其实是沈维青不知该怎么接，他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他的思维也有些迟钝。
这时方浚池忽然低头用力揉搓头发，发出一声痛苦而纠结的呻/吟：“项东河，你好烦。”
仿佛刚才春深是因为被拍到了太幼稚的行为，恼羞成怒之下才做出了更无厘头的举动。
于是项东河笑了笑：“那我走了。”
春深仍旧不抬头，淡淡的红色从耳朵蔓延到脸和脖子：“你把照片删了！”
“好，”项东河笑着说，“我删了。”
……
整个情节在大体上并没有发生改变，依旧是学生画画，项东河在一边拍照。但当沈维青与方浚池搭戏时，给人的感觉与刚才孟露露或是严笛的演员在场时都完全不同了。
大概就和沈维青在戏中说的一样，他们在一起有一种特别的“生动感”。最后这条戏两人只拍了两遍，再保一条，居然就彻底通过了。
听见方其宣布收工时，沈维青心情一阵轻快。他看向方浚池，后者回给他一个明朗的笑。
然而监视器后的方其，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如释重负。恰恰相反，之前那种莫名其妙的焦躁又出现在了她的眼睛里，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剪毛的第二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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