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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剪毛的第十五步 ...

  •   对于这项临时决定的夜戏安排,大部分人都没有异议,又或者说他们其实很乐意方其加快拍摄进程,毕竟不是谁都像沈维青那样,拥有过于充足的档期。

      天色昏暗,道具组与美术组正在互相配合,匆忙布景。方其要求的场景是一块安静的野外空地,炭火盆内点着火,美术生们瞒着带队老师偷跑出房间,围着火盆烤火,开一场小晚会,为思思过生日。

      沈维青在房间内耽搁了一下,到场时天已经全黑了。扮演学生的六名演员围在点燃的火盆边,温暖闪烁的火光在湿冷的夜里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脸,远望分不清谁是谁。

      但其中一个人在弹吉他,靠近他们之前,沈维青先听到了一段非常熟悉的旋律。

      是青枣乐队的歌。

      走近以后,沈维青发现弹琴的人果然是方浚池,怀里抱着一把民谣吉他,边弹边唱。

      沈维青第一次听方浚池唱歌是在看《金声新世》节目视频的时候,隔着一层手机屏幕,令人惊艳的嗓音经由麦克风放大,通过音响传出。而现在他们之间除了夜色与微风以外别无他物,热烈的唱腔与简单明快的吉他和弦直白有力地传达过来,这是一种不一样的动人。

      沈维青甚至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他放慢脚步走过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方浚池身上。沈维青动作轻轻的,几乎没踩出脚步声,但方浚池还是立刻发现了他。

      歌声没有马上停止,方浚池看着沈维青露出微笑,双眼倒映着灼灼的火光,显得比往日更加清晰明亮。直到完整的一段副歌结束,他才放下吉他喊道:“沈老师。”

      在此之前他已经和沈维青对视了许久,而因为他的这句话,此刻其余人也纷纷回头看向沈维青。

      这仿佛是一种魔法,听完方浚池唱歌,人至少有五秒钟时间是意识不自主的,这段时间方浚池说到什么,他们的目光就会随之转移。

      沈维青一时间成了场内的视线中心,如梦初醒般地恍过神来。

      “维青哥,”张涵蓉第一个向他招手,“你来得正好,Joki正在唱你们青枣乐队的歌呢,已经唱到第六首了。”

      方浚池却说:“是第五首。”

      张涵蓉愣了愣。

      “《十年两季》是沈老师最喜欢的歌,不过这是橙海乐团的作品,”方浚池道,“是不是,沈老师?”

      《十年两季》,沈维青记得这确实是一首好听的歌,至于是不是最喜欢……他有微末的印象,大概多年前在采访里自己确实这样说过。

      于是他点点头。

      方浚池笑了笑,回看张涵蓉一眼,而张涵蓉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与不解。

      “先别讨论这些了,”随后一名男演员插话道,“Joki唱这么久,又这么好,你们怎么一点掌声都没有。”

      说完他带头鼓掌,剩下的人跟上,都为方浚池喝彩。

      “不如沈哥也来一首?”继而有人提议。

      “对啊,沈哥也来一首嘛。”

      饰演学生的这帮演员年纪都不大,除了孟露露天生性格比较静,其他人大多爱闹,开始起哄。

      沈维青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闹够了啊,”这时方其走来说道,“别真开起晚会来了。好好想想等下要拍的戏,不要大晚上一起吃NG,弄到后半夜。”

      她一发话,大家就都老实了,安静下来。

      接着方其又道:“不过这把吉他最好确实是由旅人这边来弹。沈维青,你怎么说?”

      看得出来,她不打算让方浚池出镜弹奏。方浚池也非常听话,很快起身准备把吉他递给沈维青。

      沈维青当然会弹,但在这一刻他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顿了顿,说:“太久不弹,我……我已经忘了。”

      “不会吧。”张涵蓉露出诧异的神情。

      方其也说:“你确定?天桦和倪黎那边我问过了,他们都不懂这个。这和剧情是有很大联系的。”

      她给演员们讲了一段戏:学生在为思思庆祝生日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春深带来了吉他,却不太会弹。他们的喧哗声吸引了趁晚间晴朗出门散步的三名旅人,最后由旅人之一为思思弹唱了两首歌。

      总的来说,这场戏对于拉近双方的关系至关重要。

      当然有很多影视作品,里面弹乐器的演员实际上都是假弹,所以倪黎主动请缨过,只是被方其拒绝了。她不仅需要演员真弹,连唱歌也要现场收声的那种效果。

      “沈维青,你先试试看。”方其说道。

      沈维青再次推辞:“方导,我——弹不好。”

      方其的眉头皱了起来,盯着他。

      沈维青有点紧张,还有点心虚。他忍不住看了看方浚池,方浚池也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那就让我来吧。”

      “你来?”方其侧头问。

      方浚池笑了一下:“或者只让我试试也行啊,方导。”

      他说得够委婉、够低姿态了,沈维青轻轻附和一句:“就让浚池弹吧。”

      方其左右看看他们两个,表情喜怒不明。

      “好,那试一次看看效果。”她最终说道。

      布完景的工作人员退到场外,包括沈维青、倪黎、萧天桦三人也暂时走开。拍摄开始了。

      寒冷的夜晚,天空黑洞洞的。六名美术生围着一只火盆,时不时用手里的树枝拨弄盆内的碳灰。

      灰里埋着几个圆滚滚的红薯。

      火盆中的木炭随着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冒出一团团白烟。

      “我这十七岁生日过得也太凄凉了。”思思鼓着嘴,在其中一只红薯上戳了一个洞。

      烤红薯的诱人香气顿时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同时也伴随着越来越浓的烟味。

      “不对吧,”严笛率先感到异样,用手掩着口鼻稍微凑近火盆打量,“烟怎么这么大。”

      一个叫秦懿的女生说:“可能是炭受潮了。”

      她此前都没什么存在感,眼下突然冒出一句指出关键所在,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炭受潮?”严笛问,“秦懿,你懂这些?”

      秦懿轻声说:“以前过年回老家的时候……”

      “哎,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一个听上去就比较成熟年长的声音带着笑意,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学生们闻声望去,首先认出了前几日给他们做过素描模特的齐旌,接着是后面的项东河与谭世雄。

      “就一个火盆,烟都这么大,”齐旌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着火了。”

      学生们互相看看,估计觉得丢脸,都不吭声。

      齐旌说:“怎么都不说话?这么晚了跑出来胡闹,你们就不怕被老师罚?”

      “——你要告状就去告好了!”严笛愤然道。

      思思则是有点害怕,软下语气道:“齐哥,今天我生日……”

      “你生日?”齐旌一愣。

      思思点了点头。

      “生日就在这烤地瓜啊,”齐旌道,“我看看……炭都湿了,再这样下去地瓜没熟,你们要被熏得够呛。”

      严笛突然走过来推他:“这我们知道,不用你管。是不是秦懿?”

      秦懿不确定地看着他们。

      “严笛你做什么啊。”思思轻声喊。

      齐旌被推也不反抗,任由严笛把他推开,举起双手:“好了好了,我们也是担心才过来帮忙,不会和你们老师告状的。”

      严笛停下动作,但仍旧瞪着齐旌。

      滚滚的烟从他背后冒上来,四周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谭世雄走上来劝说:“先把火埋了吧。东河,我记得我们那儿好像有些干柴,你去看看?”

      项东河暂时离开了。在谭世雄和齐旌的帮助下,学生们处理掉了不断冒出浓烟的火盆,但烤红薯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思思有点沮丧,这时春深抱着吉他弹唱了两首她喜欢的歌。

      而等春深唱完以后,项东河也出现了,带来了一些干燥的枯柴。火盆被重新点燃,气氛也重归热闹。

      旅人留下和学生聊了会儿天。谭世雄与几个男生讨论球赛,齐旌对思思讲了许多以往旅途中的见闻,思思越听越起劲,严笛的表情越来越不快。

      在场最安静的是三个人:项东河,春深,以及秦懿。

      ——饰演项东河的沈维青坐在一叠报纸上,离他稍近的是方浚池,秦懿的演员孟露露坐在他对面。

      孟露露拿奖的是一部文艺片,长相不是精致美艳的类型,但清秀耐看,有一种充满故事感的气质。她的眼神表演非常细腻,正隔着跳动的火光注视着沈维青。

      然而沈维青低着头。

      项东河在这种场合或许会安静,但不会沉闷。他想,这样下去自己要不要装睡算了。

      项东河一只手支着脑袋开始打瞌睡。

      “哎。”春深叫他一声。

      “怎么了?”项东河抬起头。

      春深说:“你看你朋友——你管不管啊。”

      他示意项东河看齐旌。齐旌和思思越凑越近了,一旁的严笛愈发气恼。

      项东河见状笑了一下:“只是聊天而已。”

      “是吗?”春深皱眉,“反正等会儿要是你朋友被打,我可不管。”

      项东河问:“他为什么会被打?”

      春深反问:“那他又为什么要接近思思?”

      “噢,”项东河说,“原来你喜欢思思吗?”

      春深顿时有点气愤:“你才——”随即顾虑到周围有人,放低声音:“你才喜欢思思。”

      “我是喜欢,”项东河居然也不否认,“但这种喜欢和你以为的喜欢不一样。在我们眼里,你们都还是小孩子。”

      他每说一句,春深的表情就变化一下,最后变得有些不甘心。

      “我马上也要过生日了,”春深说道,“过完就十七岁,再过一年就十八岁。你二十七岁有什么了不起。”

      项东河叹了口气:“我当然没什么了不起,你们才是了不起的年轻人。”

      “你——”春深短促地发出一个音节,捡起地上的一粒石子丢向火盆,砸在盆沿上“当”一声弹开,“我发现和你这人说话就是容易生气。”

      项东河笑道:“是吗?可我觉得和你聊天还是挺有意思的。”

      春深闷头又往火盆上砸了一颗小石子。

      火光映着他的脸,他不知是气愤还是怎样,脸上似乎有些微红。

      看见这一幕的项东河只是微笑,但沈维青在心里想的是:方浚池在表演上其实很有天赋,能恰到好处地把握细节,表达出那个年纪男孩子会有的种种情态。所以他看着戏里的春深,常常会觉得自己真的在面对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沈维青有时候感到自己在戏内反而比戏外心情松弛——在和方浚池演对手戏的时候。很多东西似乎自然而然就能表现出来。比如最近两次,哪怕方浚池并未提前与他详细地商讨剧情,他也能比较顺畅地接上对方的思路。

      他们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默契。

      这种奇怪的默契,好像甚至比……

      沈维青没再想下去,让自己专心沉浸在戏里。

      整场夜戏到带队老师突击检查,发现学生们不在房间而出来抓人结束。

      第一遍拍摄不算十分顺利,毕竟台词多,并且镜头以人物特写为主,方其需要一遍遍指导演员在表演上的细节处理。

      “这里项东河的反应太快了,”她指沈维青打瞌睡,被方浚池喊了一声以后抬头的动作,“沈维青你急什么?”

      沈维青自己也知道那一下抬头有点赶,他一听到方浚池的声音,下意识地就要去接戏。

      然后方其让他试着把孟露露,也就是秦懿的眼神戏也接上。

      拍摄持续到了深夜十一点。

      散场后沈维青听见不少讨论,现在组内越来越多人猜测,方其要拍摄的是一部爱情片,所以倪黎和饰演思思的女演员一直很卖力地互动,扮演严笛的男演员也参与了进去。对此方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哥,还不走吗?”葛小鹏收拾好东西喊道。

      沈维青看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说:“稍微再等等。”

      葛小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方浚池和袁源。

      “你找Joki有事?”葛小鹏问。

      沈维青说:“算是吧。”

      “那就直接过去呗,”葛小鹏说道,“我们在这里不声不响地等,搞不好他们一会儿直接走了。”

      他这样说也没错,但沈维青显得有些迟疑。

      “去吧。”葛小鹏已经抬起一只脚。

      沈维青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随后方浚池似乎从那边看见他们了,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主动迈开腿,先一步走了过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剪毛的第十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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