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人如玉》陆慢慢慢

1、第一章

　　＂哟，周柄这孙子居然在我这考试。＂梁雨慧把发下来的考生信息条贴在桌子左上角。
　　＂哎你怎么说话的？＂周柄转过身拿作业本在梁雨慧头上戳了下，＂女孩子家家的，张口闭口就是孙子，多不合适。＂
　　＂请您说这话之前先把我当成女孩子看待，谢谢。＂梁雨慧翻了个白眼，这个白眼翻得特别实在，一眼看上去根本就看不到一点儿黑。
　　＂怪谁啊，＂周柄忍不住吐槽，＂你除了长得像个女孩儿还有哪点和女孩子沾边？温柔可爱俏皮一样没有，＂说着还把视线移向她的胸部，小声嘀咕：“该长的也一样不长。”
　　＂滚！＂梁雨慧暴起，卷起文言文解析毫不留情地朝周柄挥去。
　　何陌把发到自己手里的纸条也贴上桌子，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这每天都会上演的闹剧。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透了，于是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现在已经是盛夏了，窗外的蝉声听得很清楚，教学楼后面种了几颗枇杷树，但是树上的枇杷早在还没熟透的时候就已经被学生摘了个精光，现在只剩下绿油油的叶子做了蝉的容身之所，此起彼伏的蝉声回荡在校园里，显得这个夏天格外热闹。
　　外面肯定很热。
　　但何陌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炎热，他穿着外套还是觉得有些冷，默默地把自己身后的空调调高了两度。
　　每当这个时候，他才切身体会到学校对学生的关爱程度。
　　等到前边两位终于消停了，梁雨慧才转过身来问他，＂何陌你座位谁坐啊？＂
　　何陌抬眼看了一眼桌上贴的纸条，顿了一秒钟，＂许如。＂
　　＂卧槽！＂梁雨慧突然惊呼起来。
　　她的高分贝成功地吸引了班上同学的大部分目光。
　　在考试的当口，所有人都在安安静静复习，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像梁雨慧这种神经大条到基本能在上边蹦迪的人真的不多见。
　　何陌皱了皱眉。
　　＂您消停点儿。＂周柄提醒她。
　　＂哦，＂梁雨慧没觉得有半分不好意思，但还是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凑到何陌的桌子上看那张纸条，＂6班许如，我靠真的是我男神啊。＂
　　男神？
　　何陌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周柄也很好奇，＂你什么时候有个男神了？还是这么个娘炮的名字。＂
　　梁雨慧还是反复看着那张纸条，恨不能撕下来揣口袋里，＂滚，你才娘炮，我男神很刚的好吗。＂
　　＂这是重点吗？＂周柄无奈。
　　梁雨慧这才正正经经地回答，＂早就有了，高一的时候他是我隔壁班的，我盯着他很久了。＂
　　周柄还想接话，但是这时广播正好响了：＂距离考试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请考生迅速进入考场，对号入座。＂
　　何陌拎起笔袋去他的考场。
　　两天的考试时间唰唰一下就过去了。
　　考完最后一科，何陌回到教室，把手里的英语试卷扔进抽屉里。
　　他随着大流下了楼梯，目之所及全是用生命奔向食堂的学弟学妹们，浅蓝色的校服迎着风被吹得呼啦啦响。
　　啧。
　　真是不懂事。
　　何陌到食堂的时候食堂显然已经迎来了人头高峰期，他借着身高优势往里边看了一眼，看到的都是乌泱泱的脑袋。
　　看来吃不到鸡腿的命运仍然在延续。
　　何陌认命地排队，在快排到他的时候看了一眼前边的哥们。
　　这位同学长得很高，看起来比他还要高那么一点点，戴着个白色的棒球帽，因为帽子的原因看不太清楚发型，不过头发不长，帽子的侧面还有个蓝色的R字，他在排到他的时候跟食堂阿姨要了两个鸡腿。
　　饭量还挺大的。
　　何陌把碗卡递给阿姨，看了一眼窗口。
　　没有鸡腿了。
　　刚才那是最后两个。
　　虽然第二天就要放假，但是L中也不会放过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强制他们上完晚自习后留宿一个晚上，第二天才能回家。
　　这座只要在新闻上出现基本上就是负面新闻的十八线小城市，对各所高中的管理严格得令人诧异，可能是秉承着“笨鸟先飞”的原则，每个学校都是上课早放学晚并且还有早晚自习，完全是一般人受不了的高强度作息。
　　然而这样做的效果并不怎么显著。市里除了一个L中是省重点高中，其他高中都是半吊子学校，一本人数少得可怜甚至有些学校连考上本科的都寥寥无几。
　　所以与这座城市教育水平格格不入的L中简直是这座城市的瑰宝，市政府和市教育局年年都盯着L中的升学率。
　　何陌总错觉这座城市所有负责任的老师和所有勤奋的学生都聚集在了L中。
　　这也合理地解释了L中的教室为什么会有空调这种高大上的东西。
　　何陌坐在蘑菇亭的石椅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最后伴着晚霞踩着铃声从后门进了教室。
　　就算是L中的学生，在这要放假的当口也没有那么安分，虽不至于群魔乱舞，但是窸窸窣窣聊天的声音还是不少的。
　　何陌是从后面静悄悄进去的，但存在感并不弱。他一踏进教室的门口，讲话声突然就停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当然何陌是不尴尬的，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面无表情地走到最后一组最后一桌坐下了。
　　他发了十分钟呆，开始整理桌下的一堆试卷和草稿。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不属于他的草稿纸，上面几个赏心悦目的行楷字体占满了整张纸：你桌子真乱。
　　何陌抬头看了一眼桌子右上角贴的纸条：02班许如。
　　梁雨慧刚好转过来，看见了他手里的纸条，好奇地问：“这什么？”
　　“没什么。”何陌应了一声，把那张纸递塞回了桌下，继续整理他的试卷。
　　L中晚上有三节晚自习，与升学率成正比的是堆积如山的练习题，三节晚自习每节都有各科代表来发卷子，光是学习委员负责的理综卷她就数了半个多小时，数完的试卷被整齐地放在讲台上，堆起来有她头顶那么高。
　　梁雨慧看着她数，然后咽了咽口水：“这他妈也太多了一点吧。”
　　“知足吧，”周柄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看着试卷一张一张地传下来，“听说重点班一天平均要做十二张试卷才有可能把暑假作业写完，而且要算上今天。”
　　“我靠，”梁雨慧瞬间觉得台上的试卷赏心悦目起来，“那也太变态了吧，重点班的一个二个还是人吗？”
　　“人和人是有区别的。”周柄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我男神缺不缺女朋友，”梁雨慧也学着周柄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无比颓丧，“我男神成绩那么好，要我是他女朋友，肯定会被他带成年级前五十，从此走向人生巅峰。”说着她又高兴起来，把头从桌子上抬起来，好像真的走上了人生巅峰了似的。
　　何陌抬头看她了一眼，又低下头把整好的卷子塞进书包里。
　　周柄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梁雨慧：“你可拉倒吧，我听说许如家里贼有钱，然后长得还挺帅，成绩又那么好，先不说他这种学神级人物能不能看上你这种学渣渣，就你这张脸也不能让他刮目相看啊。”
　　“你滚吧，”梁雨慧冷漠地看着他，“我要单方面跟你断绝父子关系，我没有你这么不孝的儿子。”
　　说着她又转头看着正在看语文课本的何陌，问：“陌哥，你认识许如吗？”
　　何陌把目光从一学期都没翻过的语文课本上移到梁雨慧的脸上，顿了顿才漫不经心地说“嗯，认识。”
　　“那你觉得他帅吗？”梁雨慧又期待地看着他。
　　周柄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疯了吧，问陌哥这种自己就长得帅的人这种问题。”
　　“那又怎么样，”梁雨慧不服气地瞪他，“长得帅的人就不能拥有审美观了吗？”
　　她说着又看向何陌，期待地重新问了一遍：“你觉得他长得帅吗？”
　　何陌回答：“还行。”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梁雨慧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在被人流推着向前的时候还艰难地转头跟许如和周柄挥了挥手：“陌哥再见！稀粥饼干再见！”
　　周柄扯着嗓子对她喊了一句：“快滚吧！”
　　可惜这句话还没说完梁雨慧就被人流冲走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等到人群疏散得差不多的时候周柄也拿起背包跟何陌打了个招呼：“走了啊陌哥。”
　　何陌这才把头抬起来，嗯了一声，然后把花了三节课看完的两本语文课本收起来，开始整理这三节课发下来的试卷，整理完之后全部塞进了书包里。
　　等他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整个学校都没什么人了，零星几个内宿生匆匆忙忙跑回宿舍里，生怕赶不上门禁被锁在外面还被记过，外宿生也怕回家晚了不安全，放自行车的文化长廊前面只停有不超过五辆自行车了。
　　何陌看了一眼，看见自己的自行车旁边的那辆并不低调而且非常奢华的红色山地自行车还在。
　　十点五十分的校园里寂静得有些可怕，但暖黄色的路灯给这黑夜带来了一些柔和，虽然学校里成片的芒果树把光线遮住了不少。何陌借着从芒果树的缝隙里透出的光看了一会儿那辆自行车，然后才打开了自己的自行车锁，把车骑走了。
　　因为明天有假期，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车骑得飞快，而是像逛街观光一样慢慢骑着，耳机里传来男歌手嘶哑又低沉的声音。
　　在学校门口转弯的时候，有车从他身边骑过去，带起一阵急促而又凉爽的风。
　　他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了一点红色的车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