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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露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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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得飘近他,于朦胧之间,看见得仿佛是一双清水无造作的眸。
他想起曾经特地叫人从天山带回的木棉,据说,那是天山上开得最清艳,也最不折不挠的花。
根在悬崖边,盛放在寒风里。
他却只知道,木棉的味道,原来像极了睡龙兰…
“你醒了?”
石俊睁开干涩的双目,看见石倔表情静冷的脸近在咫尺,想笑,却有些力不从心。
干脆也不挣扎,反正也无力,就这样躺着,微睁双目,可以看到净透的晴空,有一些潺潺的流水和微风。
他早就知道,那些人,根本困不住他的倔太久。
“你的身子….很烫!”想是斟酌良久,石倔的声音有些僵硬,“到底是见不惯风雨的大少爷,这才困了几天,就受不住了。”冷言冷语的嘲讽,他冷冷淡淡地将手上凝聚了许久的晶露递到他嘴边,“喝吧!等一下你最好不要成为讨人厌的累赘。”即使神情刻板,却仍然隐隐可见流转的光在他眸底流动,一种极轻极淡的,或可称之为关切的情绪。
与他,已是足够。
心底暗暗的叹息,这就是他的倔儿,即使恨着自己,恨着那人,潜意识里却仍然保有善良的天性。
石俊单手慢慢撑起自己的身子,终于还是笑了笑,“我这人的确过不太惯苦日子,倒累你费心了。”
“哼。”撇过头,言语虽无情,动作却不知不觉间放的轻缓。
“这是哪里?”他一口一口啜着他掌心中的水,状似不经意的问。
“镇灵山后的镜界林。”
“你,破了月之器?”
“没有。”石倔皱眉,“不过是结界转换就行了,何须劳师动众。”
“嗯”心底其实毫不意外,以倔的能力,自然不出三刻就能恢复暂时受制的法力,他在决战中“动手脚”的时候就明白得很清楚,只是…唔…骤然的绞痛打断他的思绪,一阵翻涌的急血逆行而上,他只能紧紧的抿住嘴,不让它冲破喉口。
“怎么,喝不惯,”看他才喝了两口就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石倔心底骤然升起无名的怒火,“这是郊野,你难道以为还是在你的晶宫?”
石俊只是不着痕迹的用手撑住了地面,在石倔不谅解的眸光中轻轻撇开了头,维持着面上的神色不变,十指却深深地陷入了泥土。
“哼。”泼了掌心的晶露,石倔冷冷得站了起来,“你大少爷要耗就耗着吧!我可没耐心也没时间陪你。”鄙夷的转过身子,却还是不忘随手扯过一朵云絮“扔”到地上的人身上,察觉到自己多事的他不由有些愤愤莫名地朝森林深处大步走去。
天知道,这样的行为一点也不像自己该做的,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对面的这个人不仅是他的仇人,更是那种令他最厌恶的娇贵公子的拖累,那种人,一无是处,他还记得,赢了他之后,要永生把他驱逐出龙族,可是,今天他居然莫名其妙的在这里迁就他那种少爷性子,越想石倔就越气不打一处来,以致终于如愿找到位于镜界森林深处的清溪时,他还是冷静不下胸中莫名的烦恶,和对自己近乎懊丧的怒气。
算了,叹一口气,他认命的弯下身子,那家伙喝不惯凝露,取些溪水回去好了。
风声中,忽然传来的一丝异样波动却在此时让他的心一懔,“什么人?”
凝神,在细听时却发现空气中的一切已然恢复了原样,异常的平静,仿佛那刚才一瞬间的波动从来就不存在。
石倔微微的眯起了眼。
结界,悍然的防卫结界,居然让他眼看着就可以对少年伸出手掌,却还没回神就被莫名其妙的困进了四面白茫茫的晶网里,摩罗郝壑一惊之余也忍不住沉吟,究竟是谁,能在自己毫无所觉下轻易的在他周围部下天罗地网。
不过,纵使经过三百年的幽囚力量已大为削弱,摩罗郝壑仍然不认为这小小的结界真能困住自己。勾动了唇角,额间渐渐洞开天目,三百年被封得摩罗之妖渐渐现出冶丽的光芒,果然,顷刻再结界影壁上就再次现出了模糊的人影…
那少年,清冷倔傲,一身烈性如血,再见之后,摩罗郝壑才发现这个少年不羁的双眸真是名副其实的动人心魂,这么让他感兴趣的人,他怎么会舍得放手呢?
再次伸出手,快穿破结界的边际时,摩罗郝壑已止不住开始微笑。
背后,却适时传来淡淡的声音,“你别想动他。”
飞奔回原地,看见那人仍然安然无恙的躺在原地,似乎是再次昏睡了时,石倔不由得松了口气。
慢慢走近,看着石俊昏睡中苍白却极俊美的容颜,石倔的眸中微微显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心里明明知道,这个人,是他的仇人,是个养尊处优,只知道是卑鄙利用他人的大少爷,和所有的天界贵胄一样根本一无是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却总是会让他的心轻易失控。
坐在石俊身畔,石倔小心的将他身上的云被裹盖的更严密些,忍不住,看着那张俊美温和的比流云轻风更蛊惑人心的脸深深陷入了迷惘……
“我说过,你别想动他”四面封闭的结界,仿佛一团温煦的白云将人笼罩其中,摩罗郝壑闻声一鄂,而当他看清楚结界中另一个近乎半透明的人影时,更是止不住心头阵阵讶异“俊少爷,居然是您?”
石俊的脸上不再有一丝温和之色,反而冰冷到近乎有些铁青“我说过,任何人都别想再动他,谁也不例外。”
摩罗郝壑也毕竟不凡,一愣已然回神,当下轻轻一笑,“看来您深藏不露,我这么多年居然看走了眼?”没想到这么强有力的结界居然是石俊部下的,不过,他看中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再放手的道理,就算石俊要拦他,也要看看自己还有没有这个能力,瞬时,他的眉心处闪耀出一点红光,额中心曾被封印的摩罗之妖力渐渐越来越强盛,摩罗郝壑整个人慢慢笼罩在一层红艳诡异的光里。
石俊微微一惊,“摩罗族人?”仿佛想到了什么,石俊的脸一沉,“原来那些血丝琏蚴是你给长老们的?”
“您说得不错。” 摩罗郝壑此时却暗暗皱眉,讶异于自己提升了摩妖之力却仍然撼不动对面的人影分毫,更讶异于石俊居然瞬间又把结界的防御壁垒高了数重,奇怪,发出去的攻击术似乎找不到目标,想攻击石俊却没有办法感应出他在结界内的真正力源所在,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摩罗郝壑不禁陷入沉思。
“我说过,你想破这个结界是枉然,别逼我动手杀你,滚回去。”
冰冷而毫不留情的声音再次传来,居然让摩罗郝壑的神识微微一晃,好不容易稳定住神识后睁开眼,紧盯着石俊半透明的身影,半晌后,摩罗郝壑忽然略有所悟,渐渐泛开了一抹鬼橘的笑,“原来如此!”讶异的微骇逐渐被神定气闲所取代“难怪我感觉不到你的真实力量,原来,您居然不惜冒险到用神识离魂的状态来部这个结界。”
看石俊不回话,脸色却越发铁青的冷冷看着他,摩罗郝壑忍不住假意叹了一口气,“我说呢,中了血丝琏蚴的您,怎么还可能有力量部结界,怎么可能面对我摩罗妖力的攻击还能这样纹丝不动?俊少爷,您不会不知道吧,使用离魂术部结界原本已经多耗20倍精力,多20倍危险,更何况你中了血丝虫,根本是连最微弱的法力都不能动,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眼看石俊不动不言,摩罗郝壑不禁笑得更冷峻,“看起来,我们的俊少爷还不知道血丝琏蚴的可怕,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体内的寄生虫会迅速吸收消耗你动用法术的力量,而他们的成长力惊人,你以为,你受得了他在你的身体里壮大到什么程度,除非你的神识再也不回你的真身,否则…”
“不劳费心”石俊无所谓的一笑,渐渐越形透明的身影明暗不定,却让摩罗郝壑感到了结界内骤然提升了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我说过,你再不滚,我会动手杀了你。”俊美绝伦的脸容散发出前所未有的肃杀寒意,却越发绝丽的紧紧撷住人移不开视线,“而现在,你已经没有走的机会了。”
还没有回神,摩罗郝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神识骤然涌上如被人紧紧扼住咽喉般强烈的窒息感,他忍不住发出压抑的惊叫,“石俊,你不要命了,那些血丝虫会咬死你。”
“我说过,不劳费心。”石俊的眸骤然细眯,摩罗郝壑忍不住有些恐惧,呼吸,越来越凝滞,那向来温和的容颜,此刻却冷历的仿佛地狱修罗,他从来没有在这个向来温和如水的人身上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危险气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那些该死的虫意图伤害倔,我说过,我再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哪怕是想也不可以。”
“你…疯了?”摩罗郝壑简直不敢置信,“…两条血丝琏蚴…居然…都寄生在你的身体里…你…不…痛…”呼吸越来越艰难,他只能催动血丝虫逼他收手,没想到却有这样惊人的发现,石俊,一直以为他个性软弱,毫无威胁,没想到他完全想错了,寄生了两条血丝琏蚴还能用离魂术部下这样杀伤力强大的防御结界,可见他原本的法力深厚到何种程度,他真的是错看了他。
只不过,在雄厚的法力现在也救不了他了,身为伺主的他都已经感受到那两条蚴虫异样兴奋的早已脱了控,可见他们已经壮大到了如何可怕的程度。
“意外么?”石俊的身影明灭不定,表情却更冷凝,是腓赤无心的举动让他顿时察觉了异样,镇灵山巅一向气候寒历,怎么忽然会多出这么多青葱绿草?提防着那些暗中监视他举动的人,表面上他如出神般的坐着,事实上,他的元神却早脱壳一寸一寸的仔细翻检草丛,那两株碧绿异常的花骨落入他眼中的时候,他瞬间心头雪亮。
决战的时候,他一直注意隐藏着的戚,琚长老的一举一动,果然察觉他们有意无意发出的干扰力引着石倔和自己往那片草坡上去,他虽然焦虑却不动声色,只能在即将踩踏上那两株异花的瞬间抱住石倔封了他的灵力之源,同时划裂左手指尖用自己的血味瞬间吸附住了两条蚴虫。
看着面前的摩罗人渐渐发白的脸色,石俊苍白到泛青的脸上渐渐露出从未有过的森寒之意,“别妄想能动他,我警告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最好永生永世收起这些主意。”
瞬间,扼住摩罗咽喉的力量消失了,摩罗郝壑狼狈的急喘数口气,才发现眼前的结界正在慢慢消失,摩罗郝壑一边呛咳一边却忍不住勾动了唇角,他当然知道,石俊决不是不忍心杀他,只怕是实在已经力不从心。
虽然逃过死劫,元神却还是受了巨创,结界完全消失后镜界之林便再次出现,摩罗郝壑略一思忖,便决定干脆找个地方躲起来慢慢养精蓄锐,先一点点恢复了受创的元神和被封了三百年的神力后再作打算。
想到那个看似温柔却如此深不可测的人,摩罗郝壑的目中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一种猎意盎然的兴奋的光彩,心底对石倔的那点兴趣如今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如风儒雅的清俊身影。
看着镜界之林尽头缓缓升起的白雾,摩罗郝壑露出了一抹深邃的笑,“石俊,真是叫人意外啊,如果你这次能逃过死在血丝琏蚴之下的命运,我摩罗郝壑发誓,我要定了你。”
“倔”
“你醒了。”忽视自己心头小小的松一口气的庆幸,石倔努力的闪避着身后人拙劣的法术攻击,下意识的稳着自己的怀抱不让他巅着“他们追来了。”
“我知道”石俊咬牙从齿缝里迸出声音,“倔,放下我。”
“干什么,现在逞什么英雄。”莫名的怒气又升,“别以为我愿意拉着你跑,是你说要合作,哼,我警告你,你别再给我添麻烦。”
“倔。”石俊稳稳的定住自己的神志,轻轻一跃,挣出了他的怀抱,“听我说,我们必须分开走。”
“这个时候你还发什么少爷脾气?”
“你听我的,”不理会石倔双手握拳散发出蓬勃的怒意,石俊自顾自开口“既然是合作,就要有效的分工,虽然两位长老叛乱,但多数其他族人不知道内情,此刻定然群龙无首,你回宫里,那些人不会防你”不可抑制的顿了顿,石俊的神色泄露了些微痛苦,却仍然镇定的接着道,“你拿我的信物去晶宫,大敌当前,长老们也不会排挤你,你想办法稳住下众夺回晶宫,”气息开始不稳,石俊下意识的单膝跪倒后用手撑住了地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龙族叛乱,只怕其他蠢蠢欲动的各天族会借机寻衅,你平了叛后,只怕…只怕还有一连串来自其它异族的偷袭要面对…”说完这些话,石俊额上的冷汗已如露珠般滚滚而落。
“那你呢?”石倔盯着石俊苍白异样的脸,不知为什么心一揪,直觉的想上去扶他。
“我…我要去天宫,”推开了石倔扶持的手,石俊双目中满是高傲不屑“我到底是龙宫正统的主子,只有我去报乱才能名正言顺要天帝出手辅助龙族平乱,这种分工才最是合理。”
石倔面上一阵青冷,盯着自己被推开的手,转过身子狠狠的咬了咬牙,“随便你。”他真的是疯了才会担心他,收回理智,石倔冷冷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
“只要你帮我夺回晶宫,三个月内,我保证你见到他。”听到身后石俊略显急促的声音,石倔的背影一僵,心底一阵冷笑,“好,一言为定。”再也不愿去看那个让他从心底鄙弃的人,反正以石俊的法力脱离了月之器,那些人也奈何不了他,石倔一嗤,头也不回的迈开步子,瞬间淡去了身影。
他当然会夺回晶宫,不过,是为了他自己。
他再也不会当傻瓜了。
石俊看着石倔的背影淡去,至此,再也忍不住滔天的痛苦,绞着双手紧紧地按住腹部跪倒了下来,冰冷的汗不断从他脸上身上滑落,撑着最后一丝的神志,他从颤抖而被咬得支离破碎的下唇中溢出一声清锐的哨声。
不能倒下去,还不能倒下去,努力撑起神志,他满额冷汗,双手紧紧地按压在绞痛连连的小腹上。这实在是太折磨人太剧烈的痛苦,腹内的两条蚴虫早已脱控,正肆意的大口蚕食啃啮他的内腑,撕裂般剧烈的腹痛使得他眼前一片漆黑,他只有更用力的咬住下唇维持清醒,这痛楚,正如同刀剪一根根生生在绞断他的肠一般…他双手越来越按得死紧,渐渐绞到泛白,几乎是要嵌进身体里,冷汗早已湿透了重重的衣衫,原本俊美绝伦的脸上一片惨白湿漉,血从早已被咬破的下唇滴落下来,却不能让他感受到额外的疼痛…
“嘶”一声清昂的马嘶略略唤回他几近崩溃的神志,他在一片漆黑模糊中看见腓赤急驰向自己的身影,想笑,却止不住一口血喷呕出来,“腓…赤…”
灵性通天的神马悲声长嘶,感觉到无力的自己被腓赤一顶掀翻上背,石俊努力用意志强撑着自己得神识,不能倒,决不能…在现在倒下去,附在好友温暖的背上,石俊止不住一阵阵窒息的颤抖和咯血,“去…找…日…鹞…”
天马腓赤一声长嘶,立刻驮着背上已经陷入神魂凌乱的人飞驰起来,颠簸中,泉涌的血从石俊的嘴角不断溢出来,迅速渗入逸失在境之林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