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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路迢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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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谷聪跑得急,撞到了一个推着车卖冷饮的大叔,他不得不停下来,对那个大叔道歉,收拾残局。
大叔脾气不太好,指指洒在车外的饮水:“你没长眼睛啊?道歉就完事了吗?你爸妈没教你吗?这些你得赔。”
谷聪窘迫地翻自己兜,发现自己没带钱。
他苦着脸:“对不起啊,我能不能回家取了钱过来给你啊?”
大叔牢牢拽着他细瘦的胳膊,瞪大眼睛:“你必须现在赔!否则哪儿也不许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把戏。”
“我……我不骗人的……”
谷郁气喘吁吁地赶到,就看见眼前这个场景。
听两人对话,从裙兜里掏出一百块,递给大叔:“哎,赔给您,把他放了吧。”
大叔收了钱,用手摩挲着边缘,又往天空照了照,确认是真的。于是推着冷饮车走了。
同父异母的姐弟俩陷入了沉默。
谷聪像个小鹌鹑一样,缩着脑袋,低着头,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谷郁:“你刚刚不是问我物质和精神哪个更重要吗?你看刚才要是没那一百块钱,能把你赎出来吗?”
她只是为了打破僵局,随便开的小玩笑,并不是想改变谷聪的想法。
结果这小子还小声地反驳:“那一百也太多了吧,我觉得最多二十。洒出来的量一杯都不到。”
“你还顶嘴是吧?”
谷郁屈起手指敲了下谷聪的头,试图缓和两人的关系。
谷聪用双手捂着头,却一直低着头,半晌没有动静。
不对劲。
谷郁凑近了些,弯下腰,从下往上看他,小小的少年红着眼睛和鼻子,委屈巴巴地掉眼泪。
见她目不转睛,他第一次对她大声说话:“不要看我!”
谷郁维护他的尊严,重新站直了,踌躇半天。
“对不起,我刚刚情绪失控了。我不该那样说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谷聪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缓和了会儿,带着哭过的哑哑的声音说:“对不起。”他也在道歉,为了他不知道的事实。
谷郁沉默地站在他旁边,等他调整好情绪,这才若无其事地出声:“回去吧。”
谷聪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肩走回去,一种奇怪的氛围萦绕在两人身边,谁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打破沉静。
小小的家里,张晓栋已经买好了菜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动静,伸出头看了眼,又回到厨房,随口问了句:“去哪儿玩了啊?”
她栓着围裙,跟普通家庭里的主妇没有什么区别,花大价钱保养的乌黑浓密的头发松松地扎在后脑勺,问的时候,还在翻炒着锅里的菜。
油烟机嗡嗡作响,浓烈的生活气息悄无声息地蔓延。
谷郁不欲搭理,回到自己房间里写作业。
谷聪往厨房走去,蹲下身剥蒜切菜。
张晓栋瞄了眼那间紧闭的次卧房门,口里“啧”了声:“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得有人伺候着。”
谷聪剥蒜的手一顿。
“你爸待会儿回来,他做了一天资产处理的事,肯定累了。虽然咱破产了,但还是有点积蓄的。”张晓栋压低声音,眼睛斜睨着谷郁的房间,怕她突然出来,“你到时候表现得殷勤些,盛饭夹菜必不可少,嘴乖点,多多讲些学校里的表现,听到没有?”
她像往常一样,提点着他该怎么在谷盛面前讨他欢心。
谷聪闷闷应道:“嗯。”
他想起谷郁告诉给他的事,忍不住问道:“妈妈,当初你怀着我的时候,爸爸已经离婚了是吗?”
“是啊是啊。”张晓栋漫不经心地敷衍,突然警铃大作,“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她几乎不假思索,“谷郁跟你说什么了?”
谷聪抬起头温顺地笑笑:“没有,我就随口问问。”
张晓栋不疑有他,她这个儿子从小就乖,大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很少让人操心。
闻言,便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不作细想。
谷聪陷入了一阵为难,姐姐和妈妈各执一词,南辕北辙,他该相信谁?
张晓栋做了一桌的菜,红烧鱼、粉蒸肉、蚂蚁上树……十点谷盛回来的时候,她才把孩子们叫出来吃饭。
谷聪乖巧地去盛饭,递筷子,在谷盛无意识舔舔唇的时候,察言观色,用玻璃杯装了一杯温水过来:“爸爸喝。”
谷盛回来的时候,脸是阴沉的,但他到底克制住了,没有表现出来,在谷聪递水给他的时候,夸了句:“乖儿子。”
他的视线落在谷郁身上,发现他这个十七岁的女儿正垂下眼睫,默默地夹菜吃饭,狼吞虎咽,他怀疑饭都没有嚼烂就吞下去了,当即眉头一皱:“饿死鬼投胎的啊?”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妥,他明明可以换个更好听委婉的说法的,但木已成舟,为了维护父亲的尊严,他只能虎着脸当作没发现什么不对。
谷郁刨饭的手不停,懒得跟他呛声。
她只是用那双杏眼冷漠地看着这个只是给予她生命的男人:“作业多,吃快点。”
谷盛有意弥补刚才的过错,用筷子夹了块鱼肉放到她碗里。
——这几乎是少有的事。
谷郁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意思,反而皱着眉,把鱼肉夹到桌上。
“我不爱吃鱼,腥。”
谷盛脸都青了。
这时,谷郁碗见底了,她把碗一搁,说了句:“待会儿我洗碗。”
便转身进了次卧,锁上了门。
桌上那个空碗和沾着红色辣椒冷掉的鱼肉格外刺目。
张晓栋对谷聪使了眼色,后者立马意会,挑了块半肥半瘦,沾着红汁的东坡肉,放在谷盛的碗中:“这个可好吃了,爸爸。”
谷盛的脸缓和不少:“还是我们家聪聪懂事。”他朝张晓栋扬了扬下巴,“像你,小意温柔。”
谷郁也跟她妈一样,装清高,又犟,油盐不进,总惹人不快。
张晓栋故作害羞,用手撩了下耳侧的头发,不经意间展现手上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圆点。
那点红在她保养得宜的白皙的手上,分外明显。
谷盛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被油烫着了。”她笑了笑,“没事,一点小伤,回头抹点烫伤膏就行。”她又把话题扯到谷聪身上,“聪聪今天帮我做了很多事,要不然我肯定得累死。”
谷盛立刻问:“谷郁呢?”
张晓栋张口欲言,又仿佛觉得不能说谷郁的坏话,伤了父女俩的和气,只道:“小郁今天不是刚转学吗?肯定有不适应的地方,在房间里写作业学习呢。”
谷盛愤声道:“她学习,聪聪也要学习,再过一学期就要中考了,聪聪能处理好的事,她怎么就处理不好。”
多次被提到的谷聪一句话没说,只埋头吃自己的饭。
以往觉得父母恩爱的谈话,在这一刻,竟然变得有些畸形奇怪。
他吃完了,腼腆一笑,瞥见谷盛快吃完的碗:“爸爸,我帮你盛饭吧。”
谷盛把碗递给他:“还是聪聪懂事。”
谷聪盛好饭,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就被谷盛叫住:“聪聪,不多吃几碗?你妈做了这么多菜,别浪费了。”
谷聪抬眼看了下张晓栋,后者朝他努努嘴,他只得回头,给自己盛了饭,僵硬尴尬地坐下来。
但是食不知味,味同嚼蜡,如坐针毡。
十一点半,谷郁隔着一扇门,听到外面没有动静了,这才开门出去。
桌上一片狼藉,冷掉的油结成块,飘在汤的上方,被随意搁置的碗,有的还翻倒在桌上。
谷郁轻手轻脚,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到洗碗池。
正打算洗,旁边递过来一双橡胶手套。
抬头一看,果然是谷聪。
少年眼睛很干净,却比平时多了几分畏缩,目光闪躲,不敢直视谷郁。
“姐姐,我跟你一起洗。”
谷郁没有拒绝,两人沉默地洗完,互道晚安,便各自回自己的房间。
全饶中学的作业量非一般能及,谷郁做了好一会儿,还剩数学一部分题。
台灯亮着,窗户闭着,谷郁抬头就能看见繁星点点。但她却没有时间观赏,挠着头发,思索这些题。
她之前其实没有这么用功,在临娄的时候,不学无术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她也破罐子破摔,懒得改变自己的形象,就顺着人设,哪怕路迢在课堂上用陌生的解法回答问题,也只是惊讶他的学霸人设,并没有产生强烈的羞耻心和危机意识。
但是一转学,学校里的人那么用功,她也不太好意思偷懒,得过且过。
谷郁又将这些题反复查看,题都背下来,再次无力地发现自己确实不会。
她把这些不会的题都做好标记,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
头挨着枕头,几乎没过几秒就坠入了又深又沉的梦境。
这是一条长廊,两侧是望不尽的教室,传来无数嘈杂声。谷郁随手进了一间教室,翻开书包,打开语文,却看见数学题,她换了英语,那些不会做的题像是摆脱不掉的狗皮膏药,明明白白地印在纸上。
谷郁:……淦。
这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取走她面前的书,那双桃花眼斜睨过来。
“不会做?”
谷郁懵了下,本打算说些遮遮掩掩的话,维护自己的面子,但一对上他的目光,就泄了大半勇气,颇为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路迢坐了下来,背靠在椅子上,以一种闲适的姿态来解题。
他速度很快,眨眼功夫,就把题推到她面前,从她桌上拿走一支笔,逐步教她分析题目。
路迢刻意放缓思维,一步步很详细,就算是谷郁,也能听懂。
她一步步做下来,惊讶地发现自己能算出最后答案。
当即抬头,笑得杏眼弯弯:“谢谢你,路迢。”
“小事。”
路迢的视线移到她身上,倏地移开,欲盖弥彰地咳了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转到全饶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