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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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拥翠，夜色风寒。
天九歌回去将尸体埋了，蹲在他的坟头刻墓碑。
虽是这么说，她也不知这些剑客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只能将他们埋在一起，下了黄泉也算有个照料。天九歌思考半天，在上方刻下‘剑客之墓’四字，拍拍膝盖上木屑站起身。
现在回客栈，说不定会遇见杀无生。天九歌点着手臂：这个月的酬劳还没拿，如果离开，岂不是白干一个月？
可回去万一撞到杀无生……
她仰着头看漫天星碎，感到一阵淡淡的忧伤。
早知会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对杀无生拔剑。当时只是想看这个人能否有资格成为她下一任主人，结果……没想到他输了之后能这么执着的追着自己到处跑，一追一个准，就为了让自己和他比剑。
一般人输了便输了，即使再次挑战，也是规规矩矩请教。偏偏杀无生这人，像是格外单纯似的，就算天九歌表现出明显不想打的抗拒表情，他不但不能理解，还以剑客握剑便是以剑道为生对她洗脑，非打不可。
每个人剑道不同，即使天九歌本体是一把剑，她也是有偏好的。比起杀无生以杀入道的剑法而言，天九歌是由怀着守护天下众生的理念的人锻造出来的诛邪之剑，步下康庄之衢，清刚纯粹，与杀无生截然不同。
虽然她很欣赏对方对剑道那全心全意的纯粹精神，但……算了……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断剑，反手插在坟前，喃喃道：“无主之剑，不过废铁，便留你在这，等下一任主人出现吧。”
总好过和主人一起埋葬，再不见天日。
冷冽的夜风吹过林间，卷着落叶和尘沙轻擦过剑刃，最后跌宕起伏的飘向未知空中。
天九歌到底是舍不得自己一个月的薪酬回到客栈，好在一路上顺利，她并没有遇见杀无生。不仅如此，接下来的一年，她都没有再碰见过他。
就好像……对方已经放弃向她挑战了一样。
心头陡然浮起淡淡失落。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天九歌疯狂的甩头。
我是疯了吗？竟然还会因为看不到对方而失落，这根本就是受虐症。
“怎么了吗？”旁边的友人看她动作奇异，担忧的问道。
“啊，没事。”天九歌马上回神，翘起嘴角笑的开朗：“只是有些困，想醒醒神。”
对方了然，“这一镖花费的时间确实比以往的要久，好在前面不远处便是目的地，届时可以好好休息了。”
“是啊，这一单交货，我们也该道别了。”
天九歌自客栈辞职后，又找了一份临时镖师的工作，虽比以往辛苦许多，可收到的酬劳却是以往的两倍，正适合她这种身怀武功的游人。
“可真有些舍不得了。”镖师笑着和天九歌套近乎，“下次若还想找工作，可不要忘了找我们呀，真是许久没遇见你这般身手矫健的高手了。”
天九歌对薪酬也很满意，连连点头，“一定。”
“哎呀，说起来这一镖真是意外的顺利呢。”周边的镖师凑过来聊天，还递给她一壶水。
“是呀……”
快要接近目的地，客户心情好，自然不介意镖师小小的消遣。
“若一直平安就好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引得众人齐齐应和。
毕竟谁都不喜欢麻烦不是吗？天九歌想着，她还是不要在见到杀无生比较好。
就这么别过吧。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天九歌从客户手上拿到这次薪酬，和同行了一个月的伙伴们告别，寻了个客栈沐浴休息。
风微微凉吹进房内，蓝银交杂的长发半干不湿的披在肩头，天九歌坐在窗前，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感受口腔内炸开的酸甜汁液，发出像老年人一样的感叹：“真是舒服呀。”
本来只是路过的人站住了脚步，目光一侧看向紧闭着的房门。
“……天九歌？”
那冷淡声音仿佛压下所有嘈杂声响，她感觉到心脏漏跳一拍，下一秒——
木门狠狠撞在墙上，剑风吹拂过她的脸侧，只见视线尽头，站着一个熟悉身影。
紫发双剑。
“杀——”杀无生？！
事情发生的突然，天九歌喉咙里正在咽下的橘汁岔道呛进肺管。
“咳咳咳咳——”她咳的直不起腰，却在对方踏进房门的一瞬间，下意识的从窗口翻下去。
杀无生迅速靠近，伸手一抓。
随风浮起的白色衣袍，蓝银色发丝与他的指尖交错而过，留下凉且柔顺的触觉。
天九歌从二楼窗口落在地上，顾不上自己灼热发烫的喉咙，一站稳便慌不择道的想要逃跑。
“哎呀呀，在下的橘子。”匆忙中，她撞到一个身材高挑、手抱橘子的男人。被她一撞，橘子飞了满地。
就耽搁了那么一秒，杀无生已经从二楼跳下，并挡住了她所有退路。
！！
太快了，他的身法比过往要快太多！
暗红色的眸子扫过天九歌垂在腰间的长发，一把抽走旁边人手上的布巾，盖在她头上。
“咳咳咳咳——”被挡了视线，天九歌勉强压抑住咳嗽的冲动：“喂！”
“哎呀哎呀，若是这块布是红色的，倒像是红盖头了呢。”凛雪鸦看不清女子面貌，便手持烟管了然笑道：“站在门口并不方便，不如入内一谈吧。”
披散着头发到底不雅，天九歌虽不是人类，可身处人世，她同样要遵从人类的规矩。她用布巾挡住头发，一跃回了二楼房间。
“我们也进去吧。”凛雪鸦抽一口烟，劝说道：“不必担心，要在我掠风窃尘眼中逃跑，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楼上的窗户被砰的一声关上，杀无生收回目光，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天九歌用内力烘干头发，蓝银长发垂在身后半束半披，用木质发饰扣住，长长的紫晶和流苏随发落下。
她理了理脸侧的刘海，叹气换好衣服出门。
也许是惧怕杀无生的恶名，天九歌刚推开门，就发现店小二在门口站着，满头冷汗的给她指引方向。
……说起来，杀无生的名声是有多差啊。
似乎从与他认识开始，她就总是在别人的眼中和口中感觉出他们对杀无生的恐惧。
连普通人都惧怕到这种地步，是否不正常了呢？
明明只是个特别麻烦固执的男人……天九歌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起了那人散下头发时，藏在发丝下的暗红色眼睛。
不不不！你在想什么呢！
她闭上眼，将那一幕画面扫出脑海。
不是说了不能再想起那件事了吗！
在房间内。
凛雪鸦悠然的抽着烟，眼光自然的扫到一旁喝茶的杀无生。他眼睛微微垂下，虽然不怎么有表情浮现，却依然能感到他不宣出口的愉快心情。
“我说，无生，你好像很高兴呀。”凛雪鸦放下手，金属质的烟管在桌面上扣出清脆短促的声响。他略有些好奇，“今日那位女性，是你的旧识？”
“啊，算是吧。”杀无生晃着茶杯，杯中平静的倒影因此破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凛雪鸦挑起眉尾，对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女性越来越感到好奇。杀无生从来没有提过这么一号人物，他看起来也不像是热衷交友的社交狂人，那么……这位被他吓得到处跑的女性，到底是谁呢？
他“嗯——”地哼了声，露出了打趣的表情。
“真是让人意外啊无生，相处一年，可从来未曾听你提起过你有这么一位朋友呢。”他歪着头，一副伤脑筋的模样，“在此地遇见她，该不会工作也不会放下了吧？”
“你既然已花钱雇佣了吾，吾自然会将保镖工作进行到底，这是基本的原则。”
凛雪鸦挑起眉尾，“你没有否认她是你的朋友。”
杀无生这时才发现自己没否认。人的注意力有时候很容易被转移，连着两个话题的情况下，偶尔便会忽略掉第一个话题，转而回答第二个。
但他并非如此粗心之人，可为何没有否认，他一时也说不出原因。
杀无生眼帘轻垂下又抬起，夕阳落在他的侧脸上，微微点亮了侧脸的蝴蝶面具。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门外回答了凛雪鸦，也惊醒了思考中的杀无生。
“不是朋友。”
天九歌踏入门内，蓝银色交杂的发丝随着动作柔顺的卷在肩头。凛雪鸦看见对方眼中神色复杂，焦糖一般的眸色在光线折射下，如宝石透明，泛着隐约的红。
“确实。”杀无生接话了，他停顿了一会，接上：“她是吾的对手。”
“哦？”凛雪鸦眼神一亮，盯着天九歌，笑意吟吟，“胜过无生的剑客高手吗？”
“不，我只是可怜的受害者。”天九歌忍者扶额的冲动，看着剩下的位置一眼，便毫不犹豫的坐在杀无生的身旁。
别误会。
她并非乐意坐在杀无生身边，她只是更不想坐在掠风窃尘的旁边。身为名贵物品，天九歌对盗贼有着天然的惧怕感，他们总是对名贵之物有着神奇的直觉，更要命的是凛雪鸦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你怎么会在此？”杀无生并不在意她口中的受害者之言，反倒像是朋友一样，语气平静普通问候了起来。
“工作。”她简单的回答，只要不打架什么问题都没有，“你呢？”她反问。
“工作。”
对了，她想起来了。
一年前，她还是剑的时候，这个男人邀请杀无生做他的保镖。
虽不知对方是怎么说服杀无生的，但显然她这一年的平静，都是面前这个江洋大盗的成果。
这么想，她对凛雪鸦产生了深深的感激之情。
救星！拯救难剑于水火。
“嗯？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对方的眼神太灼热，即使是凛雪鸦也无法忽视。
“虽总是在江湖上听见你的名号，说你轻薄无行、卑鄙无耻，是个人人喊打的大盗。”天九歌真心的补充：“但你，真是个好人。”
凛雪鸦手上烟管一顿。虽不是第一次被人误解，他以往热衷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可这莫名其妙的夸赞，依然让凛雪鸦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一种微妙的嘲讽。
连杀无生都不得不开口提醒：“你说了相当失礼的话啊，九。”
天九歌：……九？
她神色一呆。
怎么就，忽然表现出一副熟络样子了。
杀无生也注意到了，但他好似并不觉得是什么问题，转瞬就接受了这种叫法：“你的工作结束了吗？”
天九歌听到这个问话，瞬间就忘了计较他的称呼，连连摇手：“不约，真的不约。”
“为何？”他皱起眉头，似乎不太明白天九歌为何对剑术比试如此的抗拒。明明拥有高强剑术，却半点也不愿意在钻研剑道上花费功夫。
第一次见到天九歌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人是他需要超越的对手。浑身萦绕着精粹剑息、拥有高超剑术的姑娘，与自身的剑道不同，她的剑并非为杀而生，而是另外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意义。
两次交手，他都剑交击的瞬间看到不同的境界。
以杀入剑，杀无生一直修炼这种剑法，并且秉持着这种理念修行。
至今为止，能够在他剑下存活的不过几几，天九歌却是其中他无法理解的一个。
拥有着这样高明的剑术却不曾在江湖上行走，不追求名利、亦对剑道毫无兴趣。那么她的剑到底为何而挥？从何处终止。闲暇时，他总是会思考着对方的剑，试图从中得到答案。
当然，他至今仍无机会窥得其中意境，却因此对天九歌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能在世上寻到与自身不同境界又旗鼓相当的剑客，就如无意中挖到稀世宝藏一般，需要极大的运气，所以他坚信着他与天九歌相遇是一种必定的命运。
正是为了证明剑道而生。
“许久不见，我还抱着你的脾性会有所改变的想法，没想到还是那么固执啊。”天九歌给自己倒了杯水，无奈叹气。
凛雪鸦看着两人互动，不甘寂寞的插入话题，“嗯……看来两位认识的时间不短呀。”
天九歌随口一答：“比你要早一年吧。”
“哦？你如何知道我与无生认识的时间呢，我们见过吗？”
……
露馅了。
那个时候她还是杀无生身后的一把剑，若说以人形姿态，两人应是不认识才对。
寂静中，杀无生冷淡的声音打破静谧，风再次涌入房内，吹动几人衣袍。
他淡淡地推过茶杯，“原来如此，夜刃杀的那些剑客，是你埋的吧。”
说起这事，天九歌也想起来了。
她点头，有些心虚的，“嗯、嗯……”紧接着又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当初吾就有预感，你在附近。”
天九歌有些无语：“……你就是靠这种直觉找我的？”
杀无生看着她皱着眉的模样，从眼中透出了一股高兴的意味：“作为从不与人交往的你，这一招确实有用。”
“定点飓风啊你！”她看着似乎想踹杀无生两脚，但忍住了，却对江湖上著名的剑鬼大声抱怨：“你这不是还有工作吗？把雇主放在一边来找我麻烦，不合适吧？”
杀无生解释：“这次是巧合遇见。”
“怎么！你还想说这是缘分吗？”
“确实如此。”
天九歌要被气死了。
明明坐在一个地方，凛雪鸦却感觉好像被两人排斥在世界之外。
完全无法横插一脚的空间，即使短暂的参与交流了，可过一会又被自然的遗忘。那两个人似乎没注意到在场其他人，自成一个世界的谈话着。
“既然你的工作结束了……”杀无生正想提议。
“不！约！”
“九。”
“不！约！”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凛雪鸦笑眯眯的劝和，“不知不觉已经这个点了，不如我们先用餐吧，两位许久未见，想必还有其他事情可以闲聊。”
天九歌怒拍桌子：“不！约！”
谁跟他有其他事情可以闲聊啊，这个死脑筋满脑子只有剑道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