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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表白(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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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良艰难地睁开眼,觉得头痛欲裂。他的嗓子像火烧一样,背后汗津津的。他单手捂住脑袋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四周的物品模糊地映入他的视网膜。钱良按了按额角,闭了闭眼,努力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破旧的屋子。是的,对于享受了十几年优渥生活的他来说,屋子里的陈设算得上是破旧了。窗帘打开了一半,阳光从窗户穿过,照射到钱良脸上,迫使他半眯着眼睛。墙面上的乳胶漆颜色斑驳,角落里落了些细细的白色墙灰,一看就是有年头的老房子。陈旧的书桌上堆满了辅导书。钱良一眼望过去就看见了大写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我这是在哪里?
他走近书桌,随手拿起一本,打开封面。
“钱良”
大写的两个字像炮弹一样冲进他的眼睛里,一下子炸出了他二十几年前的记忆。
这是......我家?我怎么在这里?这里不是卖给别人了吗?
钱良四处走动起来,他绕过床脚走向门口,打开房门准备出去看看。
等等,这是谁?
钱良眼角余光看到镜子里陌生的身影,心下疑惑。他停下脚步,转身正对镜子,却在镜子里看到一张过于年轻的脸。
那是一张属于少年的脸,棱角分明,眉间带了几分青涩,鼻梁高挺,嘴唇略薄,脸颊上还冒出一颗青春痘。只是他的眼睛如同漆黑的深潭,古井无波,毫无生气,完全不像年轻人的眼睛,使少年的这张脸看上去有一丝不和谐。
这是?我?
钱良不敢置信地望着镜子,里面的人和他有相同的动作相同的神情。
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疼!手腕上很快就红肿了一片,他拿起书桌上日历一瞧,时间倒退了25年。
钱良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任凭心情海潮一样翻滚,消化着这近乎荒诞一般事实。
原来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16岁的夏天。
等等。16岁!阿凤!!
钱良突然激动起来,他想起了他未来几十年里最念念不忘的事情。他努力地从脑袋中翻找出阿凤向他表白的日子,比着今天的日历仔细一算,还有一天。
明天,就是阿凤向他表白的日子!!!
想到这里,钱良高兴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漆黑的眼睛仿佛倒映出了星星,闪烁出点点光辉,终于有一丝人气了。
想到这里,钱良美滋滋地开始在衣柜里翻找合适的衣服,盘算着表白那天他一定要做全校最帅气的人。他在镜子前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臭美地把头发一根根捋顺,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表白的场景。
我到底是先答应他呢?还是先答应他呢?
“叮叮叮叮——”刺耳的闹钟声打断了钱良的白日做梦。他拿起闹钟一看,7点了。钱良用他浆糊一样的脑袋勉强想起来,今天秋天他上高一。学校为了提高学生成绩开办了暑期培训课程,要求每个学生参加。每天8点上学,6点放学。他该去上课了。
钱良稳稳心神,开始回忆他到底要带什么东西去上课。
课本应该放在教室了,辅导书要带一下,模拟真题要带,家庭作业要带。这个是化学吧,这个是生物吧,这个呢,哦,地理。钱良乱七八糟塞了一堆,拎起秤砣一样的书包就出门了。走在路上,熟悉的风景和他脑中苍白的记忆渐渐重合,变得生动起来。
说起来,他很久以前就注意到阿凤了。
毕竟像他这么漂亮的男孩子还是十分少见的。
那个时候他还在初中部,学校组织大家参观艺术作品展。他看了许多作品,最喜欢的还是一副画,画着金灿灿的向日葵,明媚又温暖。这幅画的最底下用黑色签字笔写了一行小字:
祁藏凤·著
祁藏凤,多么好听的名字。不像我的名字,钱良,一点儿也不好听,像是看见路边小广告有个良字,顺手就起了这个名儿。
从那个时候起,钱良就记住这名字了。
后来初三毕业,学校搞大联谊,钱良一下子就从人群中看见了闪闪发光的他。
他递给钱良一个气球,说道:“同学,这个气球漏气了,帮忙扎一下好吗?”
钱良傻乎乎地接过气球:“好,你叫什么名字?”
他朝钱良微微一笑:“我叫祁藏凤。”
原来他就是祁藏凤。
一刹那间,钱良听到自己心动的声音。
后来钱良就变着法子的打听他的消息。他知道阿凤和自己上得是同一所高中时高兴极了。钱良暗戳戳搞清楚了阿凤的家庭住址和上学路线,每天绕着圈子和阿凤偶遇,还假装十分淡定地跟他搭讪,维持自己冷面男神的形象。
想到这里,钱良情不自禁地笑了。那个时候真的是他最幸福的时候。感谢老天,把他带了回来,让他有机会挽救他的错误,让他有机会延续他的幸福。
钱良按着记忆走进了高一三班,坐在了位置上。第一节课是语文课,看了看讲台上老师那张和蔼的脸,钱良低下头,脑袋缩进桌上摞起来半尺高的书下面,戳了戳旁边的人:
“狗蛋儿,有吃的吗?饿啊!”
“你叫谁狗蛋儿呢!”旁边的人瞪了钱良一眼,还是从抽屉里摸出一袋饼干,扔在了钱良的怀里。
钱良悄无声息地拆开包装袋,捏开小半块饼干塞进嘴里。
狗蛋看着钱良,摸了摸下巴,说道:“不对呀。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过于活泼了。”
钱良瞥了狗蛋一眼,嚼着饼干,强压着嘴角说:“我不告诉你。”
“嘿,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子,你还吃着我的饼干呢!”狗蛋揍了钱良一拳。
“王铁柱,你干嘛呢!上课讲话,站后面去!”
语文老师一声呵斥,狗蛋,不,王铁柱就只好乖乖站起来,走到了教室后面。
钱良给了王铁柱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把整袋饼干都吃完了。
钱良和王铁柱这家伙关系不错,初中的时候全年级第一不是钱良就是他。两人相识以来颇有一种英雄见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因此私底下比较谈得来。
相比较钱良的冷淡内敛,王铁柱此人就要活泼得多。他为人八卦,交友广阔,在外十分吃得开,不管什么消息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因此,钱良曾经拜托过他,如果有什么关于祁藏凤的消息就马上告诉他。
下了课,王铁柱主动跑过来找钱良:“你知道不?祁藏凤今天没来上课。”
钱良心中一跳,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预估。他低声问道:“你知道原因吗?”
王铁柱把头摆得像拨浪鼓:“我只知道他拜托了人给老师递请假条,其它的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家里有事吧。”
毕竟是25年前的事情了,钱良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过去的记忆犹如蒙上一层灰尘,暗淡又模糊,唯有阿凤向他表白的场景还生动明亮地在脑海里长存。至于上辈子前一天阿凤是否来了学校,钱良还真拿不准。
钱良有点想去找他,可是从心底又莫名地生出些畏惧。或许是他执念太深,表白这个时间点对他来说太过重要。潜意识里他不能容许自己做出任何可能影响明天的事情。离明天越近,他就越期待,也越紧张,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一点点向他走来,不敢轻举妄动。
钱良强迫自己忽略心中那一点小小的不安和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