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秋澄

11、第十一章

　　孟鹭撑着下巴，细细地听沈熙讲完三年里发生的事情，时不时地点个头、皱个眉。

　　“你没事做不能挑点轻松的任务吗，非得搞个'谍中谍'玩玩，你心里就痛快了？”孟鹭点着沈熙的脑门，无奈地说。

　　“我就喜欢追求刺激啊，”沈熙捏捏孟鹭的脸，“不过现在事情还没结束，我还不能掉以轻心。”

　　“你亲手毁了卡卡西，而他现在又没死……”孟鹭看着沈熙，缓缓道，“当然，只是有可能没死——沈熙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沈熙的眼角耷拉下来：“你心疼我吗？”

　　“自己作的，滚。”

　　孟鹭翻了个白眼，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趴在桌上，打算眯一会儿。

　　“你要睡就去床上睡吧，趴在这里容易着凉了。”沈熙搂了搂孟鹭的腰。

　　“我还没问你，半夜起来在这边盯着电脑干嘛？”

　　“研究那个贩毒团伙，以及调查卡卡西的背景。”沈熙猛地灌了一口咖啡。

　　“啧，”孟鹭一咂嘴，“少喝点咖啡，照你这么喝很伤身体的。”

　　“知道啦，老妈子。”沈熙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说卡卡西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

　　“变态，好财，”孟鹭说，“他既然丢下其他人给自己殿后，就说明他不顾其他人，而只顾自己。”
　　“又或者说，这些人没什么利用价值，因为他在别的地方还有类似的基地，所以他不在乎。”

　　“但这个贩毒地是B国最大的，目前没有发现规模更加大的，”沈熙摸着下巴，“你说他会不会在别的地方有分散的小基地？”

　　“有可能，不过我更倾向于他在别国有盘踞地。”孟鹭点点头，“因为他只要在B国境内，相信还是比较容易被你们抓住的。”
　　“据你所说，该贩毒地与国内有过交易，那不妨调查一下，国内是否也有这样的地下基地？”
　　“卡卡西是个聪明人，在发现问题后趁乱赶紧逃走，没有多顾念一分一毫……”孟鹭揉揉眼睛，“我困了，给我喝口咖啡。”

　　“去睡觉！”沈熙刚要抱起孟鹭，就听见电脑弹出了一条新消息，一闪一闪的，很快又弹出第二条。

　　沈熙立马坐下来。孟鹭转身，看到那个收件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李……李茹？”孟鹭一惊，“她……她这是发的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孟鹭光是看着这些古文、满篇的“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就已经开始犯头痛。他重新坐下来，摇头：“我妈大半夜给你发心灵鸡汤，是想毒死你吗？”

　　沈熙没吭声，抿着唇，双臂抱在胸前。

　　“倒不是我神经过敏，我总觉得，阿姨这是在暗示什么。”

　　孟鹭：“抱歉啊，这我真帮不上什么忙。从小我的语文就是在及格线上下，您自己慢慢琢磨可以，别让我给耽误事儿了。”

　　“《曹刿论战》总学过吧？'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这句话的意思是，大大小小的案件，虽然不能够查得清清楚楚，但必须要用实情来告知百姓……阿姨想用这个表达什么？”

　　“还能是什么意思，”孟鹭打了个哼哼，“批评你办事不力呗。”

　　沈熙笑着摇摇头，“最近你们经手的案子，只有严昕一案？”

　　“是啊，怎么。”

　　“处理结果已经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已经在走最后的程序了。严倩马上就死刑。”

　　“嗯，那么阿姨就是在暗示我们，”沈熙的眼睛忽闪着，“严昕这个案子，我们在某些方面，没有查彻底。”

　　“就算是这么理解吧……”孟鹭长叹一声，“那第一句话怎么解释？”

　　“我想了，第一句话无论怎么解释，都很牵强附会，没办法和第二句联系。唯一能给我们的提示，可能来自于里面的一些字眼。”

　　“这三句话，是并列的……”孟鹭细细地看着电脑屏幕，“'说''乐''君子'……不行了，我脑仁疼。”

　　“我都说了，你赶快休息，不然明天可就起不来了。”沈熙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

　　“我跟你一起不行吗？我只是看到这些句子有点心累，其他没什么。”孟鹭拍了下沈熙的大腿。

　　“你说，我如果只看这两句话的第一个字……”沈熙缓缓道，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恍然大悟，“'子'和'小'加起来，不是个'孙'字吗！”

　　孟鹭大惊，瞳孔猛然间放大了两倍，“这么看，我妈是想说……”

　　“最近的严昕案，和孙氏自然脱不了干系，而我们没有查彻底的……”沈熙沉声。

　　“也只能是孙氏有问题了！”

　　沈熙把手中端着的咖啡往桌上一扔，将电脑推向孟鹭，朝他抬抬下巴。

　　孟鹭会意，迅速地接过电脑，登录了公安内网。沈熙拍拍他的肩膀，给他重新泡了杯咖啡，递给他，主动让开了座位。

　　孟鹭的眼光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一目十行地翻阅着，“你猜得不错，孙氏公司确实有很多资金流入来路不明。”

　　“是通过洗钱的方式吗？”

　　“绝对是。”孟鹭点头，“我通过孙淳了解到，孙氏公司在国外也有产业。如果他们在国外有非法收入，可以通过地下钱庄，流入国内账户……这就是洗钱。”

　　“这么看，你觉得他们的非法收入是什么？”

　　“如果是别的，严重点算只算上经济违法行为，调查起来也不算复杂。但既然是你母亲特地来暗示我们的，那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沈熙点着桌子，“她人在国外，懂得的内幕更多一些，结合她之前让我小心卡卡西的那一番话，或许孙氏与那个贩毒地有某些联系。
　　“那么不妨大胆的做个假设，孙氏公司在国外的产业，暗中在与贩毒地有勾连，甚至参与了贩毒，得到的非法收入自然要通过洗钱来存入……”

　　孟鹭发了会儿呆，半晌才说：“我其实有个疑问，一直没说。”

　　“李茹将你软禁在B国，却允许你待在贩毒地两年多，她难道没有一点不放心的吗？”孟鹭毫不客气地直呼母亲姓名，“现在她又开始疯狂地暗示我们孙氏有问题，暗示我们孙氏和贩毒地有勾结，她在这趟浑水里搅一棒子，到底是什么居心？”

　　沈熙晃晃头，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将孟鹭的头掰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恐怕有些人，是按耐不住了……”沈熙朝窗外无尽的黑夜望去，他的眼睛，也深邃得像望不见边际的天空。

　　而当他再次回过神来时，孟鹭已经在他身上睡着了。

　　沈熙轻笑，把睡得死死的孟鹭放到床上，关上了门，独自离开。

　　-

　　七点半。

　　床头的闹钟响得惊天动地，孟鹭费力地抬起眼皮，习惯性往右边看去。

　　沈熙呢？

　　闹钟仍在不依不挠地叫着。孟鹭不耐烦地转身，用力一拍——
　　又一个闹钟报废了。

　　孟鹭看着那些电池弹簧飞了一地，无力地瘫软在床上。

　　沈熙……居然往他的咖啡里下安眠药？

　　他现在人呢？

　　孙氏他妈的有问题？

　　李茹也有问题？

　　无数纠结、令人痛苦的想法在孟鹭脑子里炸开了锅，本就睡眠不足的他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在生谁的气。

　　孟鹭抓起衣服胡乱地一穿，用梳子在头上乱抓了几下，喝了几口水，叼着块吐司面包就准备往外面冲。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猛然一停。

　　去哪里？能去哪儿？

　　能在国内相依为命的人，不过一个钱程，一个沈熙。一个忙着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另一个，自己却连他的行踪都摸不清。

　　孟鹭自嘲地捶了一下门，坐在门口冰凉的瓷砖地上，慢慢地咀嚼着面包。

　　呵。

　　忽然，他的口袋开始振动。孟鹭把剩下的面包咽下去，拍拍手站起来，掏出手机，希望能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那两个字……

　　两个字倒是两个字，不过不是沈熙。

　　孟鹭眼皮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爬上了他的脊梁。

　　“孟队，不好了！我们内网邮箱里收到一封匿名的来信，后面还有……还有……”吕仪的声音极高，听得出来情绪很不稳定，但在最后，却迟疑了半天。

　　“快他妈的说啊！”

　　“你母亲……被……被绑架的视频！”

　　孟鹭的心奇怪地松下半截。

　　“怎么，她这是想玩'狼来了'？”孟鹭冷笑，“上次搞得不够真实，这次还来个眼见为实？”

　　“不……不是的……”那头吕仪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有定/时/炸/弹！”

　　孟鹭脸色瞬间一变：“视频发给我。我马上到局里，请大家会议室里集合，拿好身份证和护照，我们可能马上就要出国。”

　　孟鹭很快把沈熙抛到脑后，迅速出了门。挂完电话几秒后，吕仪转发的邮件就来了。

　　李茹似乎处在昏迷状态，嘴上被贴着黑色的胶布。身上缠绕的不是线，孟鹭坐在车里，仔细地观察，吃了一惊：那用来绑人的，不是普通的麻绳，居然是红色与黄色交错的炸弹导线！

　　拍视频的人很谨慎，整个背景是白色幕布，只有一个用过变声器的声音在旁边喊：“Life or Xi？”

　　“life指的是李茹的性命，xi指的是什么？”孟鹭自言自语，“是指沈熙吗？这人找沈熙干嘛？”

　　他很快回过神来：完蛋，沈熙人也没了。

　　视频里的倒计时还剩72小时，如果是在国外，算不上宽裕。邮件发出的时间是在凌晨三点二十九分。

　　孟鹭再一次查看了李茹发来的指向孙氏公司的那条线索发送时间，是在三点二十分。

　　也就是说，李茹被绑架之前，发送了这条消息。而李茹被绑架的地点，距离李茹发消息的地方，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既然给出72小时，那么对方很“人性化”的确认了他们是在国外，而且一定是想交换什么筹码，才给出这么多的信息和那句“Life or Xi”。

　　那么沈熙是否也收到了这封邮件，并且在发现自己是筹码以后，不顾一切地飞去可能性最大的B国呢？

　　绑匪将这些发给国内警察局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孟鹭的脸紧紧地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