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秋澄

1、第一章

　　凌晨一点半。

　　白日里喧闹的北街，叽叽喳喳的人群早已消失，只留下几盏风烛残年的路灯忽闪着诡异的光。

　　刚下过一场小雨，地上坑坑洼洼的地方浅浅地积起不少雨水。灯影与建筑物倒映在水洼中，偶尔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不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滑轮声，沿着湿滑的石板路幽幽地传出。
　　街角边突然慢慢地探出一个黑影，看得出身材纤细，个子不高。
　　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

　　少女本应规规矩矩的齐刘海，此时却像一团杂草一般被风吹得凌乱。她拖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北街。

　　她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在巷子口停下了。

　　少女的眼神空洞无力，似乎透着紧张，又有一丝期待地不停左右张望着。她紧紧地握住行李箱的拉杆，由于过于用力，手指有些微微泛白。

　　她咬着嘴唇，看了看手表。

　　这时，巷子口的几盏路灯莫名其妙地跳跃了几下，很快一齐熄了火，算是寿终正寝。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月光沉沉地映在水洼里，反射进少女的眼中。

　　少女仿佛感知到气氛的不对劲。她低下头，不自觉地抠着手上的死皮，不再四处张望。

　　地上的水洼忽然毫无征兆地翻起一层涟漪，水中的月亮被一点一点揉碎。少女死死地盯住那摊水洼，漂亮的眼睛里突然填满了恐惧，眼球向外凸起，仿佛快要掉落。

　　她往后退了一步，背正好抵在冰凉的墙上，渗出了些许冷汗。

　　——根本没有风！

　　水光一闪，像刺眼的探照灯一样猛烈地闪过少女的眼睛。少女眼睛一酸，不自禁地用手捂住……

　　“啊……唔！……”

　　还未出口的尖叫声被硬硬地塞回肚子里。少女想要呼吸，才发现颈部已被死死地扼住。

　　她没办法呼吸，只能将舌头伸出口腔，希望能呼吸到一点微薄的空气。

　　没用的。

　　恍惚之间，少女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贱人……你该死……”

　　少女突然像是失去了希望，不再做无力的挣扎。她的眼睛忽然一直，身子便如折翼的鸟一般坠下。她低垂着脑袋跪落在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闷响。

　　没了气息。

　　街灯枯木又逢春，“呲呲”亮起，照亮了石板路上脸色发白的少女的尸体。而地上的水洼，平静得没有一丝皱纹。

　　无论……有风还是无风……

　　北街的夜，静谧而悠长。

　　-

　　“诶诶诶，注意了啊，新案子。”

　　会议室里的刑警们正在交头接耳，一个身材高瘦的人脚步匆匆地打开了会议室的门，把抱着的资料扔在会议桌上，拍了拍手。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那人满意地一笑：“各位，时间紧，我就直接说了。”

　　这位就是市局刑警大队的队长，孟鹭。年轻有为，已经经手过不少大案子。
　　这里面坐着的大多是新手或是从别的局调来的刑警，早已听闻此人的口舌之毒辣，不敢怎么招惹，都乖乖地坐得十分端正。

　　“今天凌晨，北街巷子口。”孟鹭从资料里抽出几张照片丢到会议桌的中间，“死者严昕，24岁，在孙氏公司工作一年半，未婚，没有前科，出身干净，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同在孙氏公司当秘书的姐姐相依为命。各位，有什么想法？”

　　全场一片肃静。

　　“这现场……”一位小眼睛，高鼻梁的警察与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十分随意地出声问道，“也太普通了吧？”

　　这一开头，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不少刑警开始窃窃私语。孟鹭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小眼睛，敲了敲桌子。

　　“普通之中必有不寻常之处，钱程，你跟我去一趟北街。”孟鹭整理整理资料，对小眼睛——钱程说，“还有吕仪，方胜明，调查一下北街周围的居民，态度不好的或者可疑的，一个别漏，都给我带回来。”

　　孟鹭随手摆弄了几下早上还没来得及梳的头发，跟钱程上了车，迅速赶往北街。

　　现场已经用黄色警戒线围了一圈又一圈，把一群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远远的隔开。他们个个举着着手机，不知道对着什么正在瞎拍一通。

　　“诶，听说北街死人了！……”

　　“是吗？诶呦喂……”

　　各种爱八卦的人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一些匪夷所思的谣言四起。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孟鹭无视着人群中少女们灼热的目光，拉开警戒线，走进了现场。

　　现场确实如钱程所说，普通得像一场毫不高明的谋杀，却让人在看了以后，莫名地感到一丝诡异。

　　钱程不是刑侦出身，学的是法医专业，与孟鹭正好在一个大学宿舍，和孟鹭已经是多年的老搭档。他磨磨叽叽戴上手套，开始检查尸体。

　　“没有打斗的痕迹，身上没有利器刺穿的伤口，”钱程抬起死者的头，微微一愣，“淤青？”

　　孟鹭蹲在钱程旁边：“首先排除自杀。这表情，我看着都惊悚。”

　　他蹲得有些脚麻，站起来活动活动四肢，继续说：“如果是自己吊死的，又能有谁把她的尸体抛到这里？这么看他杀的可能性大一点，是被人勒死或者掐死的吧？”

　　“嗯，”钱程点点头，“不过现场没有找到勒死死者的凶器，颈部也没有检测到指纹，更没有绳子一类拉扯的痕迹。这……怎么办？”

　　孟鹭仔细看了看那块淤青，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比划。

　　“诶！戴手套！……”

　　“不用，”孟鹭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摇摇头小声说，“应该是一个手的形状，不过比正常人类的手要长一些，骨节分明。”

　　钱程有点害怕：“你是说……”

　　他沉思了会儿，转头朝在一旁等待多时却插不上话的负责人招招手：“调一下监控，麻烦了。”

　　监控拍的不太清晰，有不少雪花点，只能勉强看见少女站在巷口，脱着行李箱，突然之间便跪了下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画面中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出现。

　　钱程被这个吓了一跳，监控室里的人个个目瞪口呆。他抖着手攀上孟鹭的肩膀：“什什什什么鬼？！”

　　孟鹭：“嗯，是鬼。”

　　他兀自地抓起手机给吕仪、方胜明打电话，撂下差点吓尿的钱程，询问情况。

　　吕仪：“抓着一个态度不好的，您看……”

　　孟鹭面无表情：“带回来——让方道士接电话。”

　　方胜明的老师据说是世外高人，能联系三界，而高徒方胜明得以承师业，学了不少道法玄学。他被师父送到市局磨练磨练。由于研究的东西相对玄乎，于是人送外号“方道士”。

　　方胜明听完孟鹭的描述，幽幽道：“孟大，您看这个案子，恐怕还真不是地上人干的。”

　　“嗯，看出来了。”

　　方胜明继续说：“可是您可能不太了解，地下“人”发力必靠一些媒介，这……”

　　“昨天是不是下雨了？”孟鹭看向窗外，地上未干的水洼正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直戳戳地射进他的眼里。他拿出一张现场照片，发现尸体旁正好也有一滩水。
　　“你看水，有没有可能？”

　　方胜明一笑：“那就好办了。”

　　-

　　孙氏公司里人来人往，平静得看不出任何端倪。而内部，已经悄然撕开了一个狰狞的口子——

　　“少……少爷……！”一个衣着得体的管家冒冒失失地冲进一个不大的办公室，左右打量了一下，合上门。

　　被称作少爷的男人拢着双腿，靠在椅背上喝咖啡。

　　他就是孙氏公司董事长孙新的儿子，孙淳，也是公司副董事长。

　　“怎么了？”孙淳皱皱眉，不耐烦道，“哦对，顺便问一下，董事长今天怎么没来上班？”

　　管家结巴道：“董事长……他……他失踪了……”

　　孙淳摔下杯子，从办公椅上跳起来，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什么？！”

　　“少爷……”管家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

　　“还有经常出入我们家的那个什么……严……严昕，一起失踪了！”

　　孙淳的身子开始颤抖。他重重地跌进椅子中，紧握的拳头随即一松：“自从我妈去世，那个女人臭不要脸地舔着我爸，就没他妈什么好事……现在好了，那女人，和我爸，一起失踪了？”

　　孙淳忽然隔着办公桌，抓住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管家的衣领，桌上的咖啡直晃荡着要泼出来：“你知道昨天北街出了什么事？”

　　管家有些喘不过气，吊着嗓子道：“那个……少爷……您冷静一下……”

　　孙淳冷冷一笑，手臂一扬，任由管家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把手机扔过去，给管家看了几张北街全是警察和黄色警戒线的照片，以及一些带有传奇色彩的配文。

　　“你猜，这人会不会是严昕？”

　　“咳咳……少爷，您看怎么办？”

　　“最坏的猜测就是我爸和严昕都死了。如果真的出了事，警察会找上门，”孙淳拿起咖啡喝了口，“到时候封锁消息，我们手里还有股票。”

　　管家刚要开口，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副董？”

　　他示意管家闭嘴：“请进。”

　　进来的是一位女秘书，长得极富魅力，长长的卷发及腰，透着成熟与妩媚。

　　孙淳整理整理头发，压抑着怒火，轻声道：“是严倩啊，坐吧。”

　　严倩没坐，只是把资料叠好放在孙淳的桌上：“孙副，这是这个月的公司的销售总额，麻烦签字确认。我去找了孙总，他不在。”

　　孙淳匆匆看了眼单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随意地签上几笔，合上交给严倩。严倩转身便要走，被孙淳叫住了：“诶，那个……”

　　毕竟是警察没有确认的事，孙淳不好直接道明。他换了种温和一点的语气，拐弯抹角道：“我在网上看到，昨天北街好像出了什么命案。”

　　严倩一直低着头：“嗯。”

　　孙淳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叹口气，走到严倩前，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

　　严倩当然知道。严昕昨晚一夜未归，她连着打了数十个电话，无人接听。到今天早晨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无法接通。他们也很难说，出事的人会不会是严昕。

　　管家在一旁默默站了许久。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忽然倒吸了口气：“少爷，警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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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胜明：“是水魅。”

　　孟鹭托着腮帮子沉吟半晌，答道：“行了，这事你和你师父去管，抓着了也审一审，然后就送回去。”

　　当然，送回去的不是人，送回去的地方也不是地上。

　　孟鹭随后摆了个轻松些的姿势，长长地舒口气：“那边的恩恩怨怨我们自然管不着，不过我总觉得，这事啊，跟地上跑的，总有那么点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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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开启！（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