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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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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尹珩一个人住城东湖边的小独栋,樊时欢开车过去,远远看见里头乌漆嘛黑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把车停好,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打开大门。里面还有一道门,需要钥匙才能打开,樊时欢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压了一下把手,发现没锁。说明陆尹珩在家,只是不知道在独自鼓捣什么。
一楼倒是亮着灯,不过也没见到人。他兜里的手机振动着,在偌大的客厅里发出空荡的回音。
樊时欢带上门,一边接电话一边往二楼去:“喂?不去,没空。”
“前阵子听说你转性回来了啊,这个面子都不给?”
“可见谣言不实,不能轻信。”
“不是我说你去年是出去留学了还是当和尚了,怎么现在一叫一个不吱声,你这可不够意思啊。”电话那头的语气带着抱怨,背景音嘈杂得厉害。
“你别跟我整这套CPU的话术,你但凡攒点高级趣味的局呢?吃饭打球看电影,你叫我的时候我哪次没去过?你女朋友上次参演的电影,我包场包少了?”樊时欢将手机移远了点,“现在年纪大了,真蹦不动了,下次吃饭喊我。”
“那走啊,老冯的烧烤店不是刚开业吗?咱们找他吃宵夜去。”
陆尹珩在二楼专门留了个办公间,外面联通一个小天台,他简单地做过布置。樊时欢找过去,果然隔着玻璃看见了他的背影。
“今天真有事,过几天我请客。”樊时欢也没说具体什么事,说完就准备直接把电话挂断。这帮人玩心一个比一个重,再这么扯下去没完没了。
对面及时把他喊住了:“别啊,欢子,我也是真有事找你说。你既然不方便出来,我也不妨给你提个醒,过几天你有空了我请你吃饭。”
“有屁快放。”
“我们几个刚说起‘郁林’最近的情况,听说是暗流涌动啊。你要想服人,不得做出点成绩来?我倒是有个人推荐,就是不知道他够不够格,欢哥你看不看得上。”
樊时欢顿住脚步默不作声,等着他把话说完。
“其实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叫张天昊的小子。他是谁的人你也知道,你看,这是多好的橄榄枝。我知道你和‘平陆’来往不多,但是这不正好吗,反正也没什么交情,那就更好下手了……”
“祝云星,你是谁的人啊?”樊时欢打断他,语气不温不火的,让人听不出端倪。
对面打着哈哈:“嗨,欢哥你这话说的。我就是我自己,为的就是个合作共赢。”
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樊时欢很清楚。蛋糕就这么大,要是能把人挤下桌,剩下的人可以分到的部分就更多,但是又不能把人全挤下去,没人分蛋糕了也不行。
“谢了,我会考虑,过几天细说。”樊时欢挂了电话,往天台走。
天台门扉虚掩着,他一推门进去,就收获了陆尹珩的冷嘲热讽:“业务繁忙,不减当年。”
“烦得很。”樊时欢靠过去,倚着围栏感慨道,“当年就没多愿意参加这种局,现在听见那种背景音我都觉得耳膜疼。”
陆尹珩的反问直截了当:“没多愿意?”
“人总得社交嘛。”他说完,看见陆尹珩那一脸毫不遮掩的戏谑,就好像在嘲讽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需要社交似的。
樊时欢一瞬间心虚得很,虽然他一时也没想明白,陆尹珩又不是他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在陆尹珩面前心虚。
人一心虚,就忍不住辩解:“不是,真的没那么热衷。二十刚出头那会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全是听老头子安排。社交嘛,来者不拒,只要不是特别离谱的局,去也就去了,倒真不是因为自己多喜欢。”
“照你这么说,现在是想明白了?”
“想是想了,但也没完全想明白。”樊时欢说完,发现陆尹珩的表情一瞬间更好笑了。
“你跟我解释这么多干嘛?”陆尹珩说,“我又不会和谁打小报告。”
“你打不打小报告和我有什么关系——”樊时欢音量提高,“我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又不心虚。”
“嗯,好,对。”陆尹珩连连点头,让人看了就来气,然后樊时欢发现,节奏被陆尹珩给带跑了。
本来是觉得陆尹珩心情不好,他才放下紧张的学习任务跑过来的,多么感人,怎么现在陆尹珩还反客为主了呢?樊时欢决定把话题正回来。
“你没我想象中那么颓废啊。”他说道。
陆尹珩堪称情绪管理达人,现在这段时间他心情不好,只能是和傅青颂有关。本来在樊时欢的预设中,陆尹珩会给自己倒一杯酒,然后寂寞独饮,没准还会直接吹瓶。
谁能想到,天台上干干净净,连个酒瓶盖都没有。
陆尹珩到家后洗过澡,换了一件干净的白T恤,顶着半干不干的头发,靠在天台栏杆上吹风,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自从毕业以来,樊时欢鲜少看见他穿正装以外的衣服。现在面对如此随性懒散的陆尹珩,樊时欢倒恍觉回到了还在上学的时候。
他们当时虽然在同一个校区,但院系不同,所以并不是室友。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串宿舍,同一栋楼的楼上楼下,来回也挺方便。
樊时欢一向觉得,陆尹珩是那种内核非常稳定的人,不管遇上多大的事他都不喜欢向外寻求建议,大部分时候都是像现在这样,独自思考解决。当然,也不是所有问题都能找到解决办法,这种情况他会选择随它们去,此路不通换一条走就是。
但反过来想,能让陆尹珩再次进入这种状态,就说明现在有个问题非常困扰他,困扰到足以对抗他工作上的繁忙,以致于被各种大小事情填满的日程都难以冲刷掉他的心烦意乱。
樊时欢是不介意多看些乐子的:“一报还一报啊,陆尹珩。”
陆尹珩睨他一眼:“什么报?谁的报?”
“当然是你自己给自己的。”樊时欢感慨万千,“我听过一种说法,人生就是由各种问题和困境组成的循环,有时候你以为当下这个坎你度过了,但只要你没有把问题真正解决掉,每隔一段时间,这种循环就还会卷土重来,直到你真正面对并解决它。否则在这之前,同样的痛苦永远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哲思了?”
“哲思来源于生活嘛,这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啊,陆尹珩。”樊时欢不无调侃地说道,“当然,血是你的血,教训也是你的教训。你当年逃避的,你以为逃掉了,其实现在都得还回来。”
少年人高傲气盛,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角,无论错过什么事都有重来的机会。
樊时欢能理解陆尹珩当时的心态,他不懂的是陆尹珩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世界终究是复杂多变的,现在他们都有了切身体会,世界的样子在他们眼中也更加立体,也正因如此樊时欢不明白他还在等什么。
难道要等着再一次把机会放过,然后赌下一个十年?
“而且,他们说错了。”樊时欢点评道,“做和尚的人不是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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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开会的日子,即便回到平大,傅青颂也是青年学者中的办会主力。她带着几个师弟师妹忙前忙后,好不容易盯着日程制定出来,就把行李搬到学者入住的酒店去,这样参会过程中她就不用在学校和家之间来回跑了。
傅青颂回家吃完晚饭,顺便拿行李的时候,被傅蕴芝喊住:“青颂,昨天我不在家,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事情还顺利吗?”
——说起昨天,她本来没想硬挤这半天空出来的,是人都到了平州才收到秦程的消息说,他的生日快到了,打算在家办个酒席宴请朋友,时间就是昨天。
傅青颂压根没准备这事,即便临时收到邀请也本不想去,谁知秦程这小子阴险,是直接通过傅蕴芝来问傅青颂的行程,一旦被家长知道了可不就没那么好推脱了,傅蕴芝立刻替她准备好礼物,只等着她连带着长辈的心意上门去道贺。
她不想一个人去,于是好歹从傅蕴芝那里把周慧卿“借”了出来,这才好过一些。
秦程对她依旧热情,宴会中间还邀请她上楼参观他的书房。不过他平时看的书和傅青颂的专业关系不大,她自然也不怎么感兴趣,至于旁边空着的一列书柜她就当完全没看到——秦程有意无意地暗示她,这里以后也可以放些其他类型的书籍。
傅青颂像见了鬼,和他在楼上虚与委蛇了一会就跑下楼去,看周慧卿八面玲珑地周旋在一堆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中间,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拉起她告辞。
反正她的任务也就是把礼物带到,傅蕴芝准备的好像是一只手表,不过那也和傅青颂没有关系,她只要把任务完成就行。现在姑姑问起,她自然是用“好”字大法应对,问就是一切顺利。
傅蕴芝见状,也就放松下来,转而和她说些家常事:“青颂,你这次回来,还回你爸妈那儿去吗?”
“我妈过生日的时候我刚回去过,这次就不回了,事情太多。”傅青颂说。
“那你这次就在平州多留几天,下周是你姑父的六十岁生日,你爸妈要留在家里照顾老爷子,来不了,你妹妹在国外也回不来。你要是有时间,不如就等你姑父过完生日再走?”
傅青颂合上行李箱,起身笑道:“我记着呢姑姑,毕竟是六十大寿,是个大事儿,所以我特地把时间空出来了。姑父打算怎么庆祝?”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上了年纪,就想着能在家吃顿合胃口的饭,和亲朋好友聚一聚就很好了。到时候我们会请一些朋友啊合作伙伴啊过来,弄得热闹些,正好借机维系一下关系,看看扶峻这事还能不能有转机。另外,你姑父打算叫刘姨回来准备餐食。”
“刘姨?我上高中的时候她就在这里了,她做饭是真的好吃。”
“是啊,后来她女儿身体不好,又正好也碰上高考,她就辞职回家照顾孩子了。你姑父也是实在想念她的厨艺,打算把人请过来做主厨,你到时候把小梦也带来,她爱吃,一定会喜欢刘姨做的菜的。”
“好啊,我回头问问她有没有时间。”傅青颂应下,已经能大概预料到那天会是个什么场景,“所以,到时秦程也会来?”
傅青颂这一问,傅蕴芝已是了然于心,尽管她一直在观察,但直到此刻才确定:“你是很不喜欢他?”
傅青颂想了想,答道:“我觉得在这件事上,我喜不喜欢秦程并不重要。人毕竟是很复杂的,就算我讨厌他,他也或许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又或者我觉得一个人很好,可他并不值得合作。”
傅蕴芝坐在床边看着她:“青颂,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既能同他达成合作,又能促成我们之间的感情,固然是十全十美的事,但既然近期的重点是扶峻的转机,那么我想前者才应当是考察的重点。”
亲情难得,傅青颂不想伤害她和亲人的关系,已经将话说得很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