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在古代》江笑

1、茶寮

　　“小二！”
　　日近西山，夕阳下的周镇笼罩在一篇温暖的余光中，显得温情默默。
　　周镇是个小地方，在青州城东的一个小镇。虽是个小镇，却是个交通要塞，来往的商旅频多，也让小镇些许繁华起来。此刻接近晚饭时间，小镇上的居民早早就下田归家，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准备犒劳一天的辛苦劳动。
　　小镇北边的小茶寮里，方暖正进进出出，收拾店铺。茶壶收进铺子，茶具收进铺子，凳子放上桌子，正当方暖想要收起最后一把凳子的时候，发现有人早她一步，坐上了凳子。方暖惊讶的抬头，低沉的声音扑面而来：
　　“来一杯茶。”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听上去喉咙似乎干涸了很久。方暖的眼对上男人的脸庞，差点惊呼出声。
　　满脸络腮胡，一双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而且冷的没有一丝感情，身上的衣服看上去久经风沙，不过身材倒不似脸庞看上去魁梧，身形修长，看那样子，似乎是赶了很远的路来的。
　　“这位客官，麻烦你看看西边的日头。”方暖不高兴的指着西边的薄日。
　　络腮胡依言看看西边的日头，恩，太阳还是一个，而后回头看看小二，那怎么样？
　　看眼前的人似乎很不知情的看着自己，方暖没好气的说道：“本店打烊了，客官，明天请赶早。”
　　男人看着方暖，拒绝打烊这种结果，用更低沉冰冷的声音说道：“一杯茶。”
　　方暖愣了一下，眼里一闪而逝讨厌的情绪，而后直起身，“客官，就算您要喝茶，茶也冷了，本店的规矩，绝对不卖瑕疵品给客人，所以，麻烦您，挪挪尊臀，本店要收摊。”方暖坚持自己的意思。
　　男人的目光透着冷意，瞪着方暖，似乎在说：没茶就没完。
　　方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客官真是个执着的人，太偏执了不好，得不到则心生郁闷，郁闷则气滞，这气一滞就更不得了，气滞于胃则胃痛，气滞于腹则腹痛，气滞于经络则脉络受阻……”方暖正想把最近刚学习的理论回顾一遍，身边冰冷的低喝声劈面而来：“住口，再烦我杀了你。”
　　方暖瞪大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嗯，典型的江湖人士。
　　真是没有耐性，耐心执着可是成功的秘诀。方暖很孺子不可教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屋内走去，现在路上行人很少，她可不想惹上太多的麻烦。而眼前这一尾，看上去实在不怎么好对付。
　　方暖进门，拿了一个杯子和一壶尚有些余温的茶，回到桌边：“只有这么多。水是生命之源，客官，请您好好珍惜生命。”然后放下手上的东西，进屋收拾去了。
　　男人一脸木然，看上眼前的水，半天没有伸出手。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们庄里还少一个人，叫做天下第一碎烦人。刚才那男人，真的是个男人吧。墨阳瞪着眼前的水，最终还是伸出手。
　　明明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个赶时间的人，有空停下来喝茶吗？方暖心里闪过疑问，真是个怪人，讨厌的怪人。
　　传闻江湖上什么人都有，她又长见识了。日日一长，总有一天，她会了解江湖。
　　不过她了解江湖做什么呢？
　　“阿四！”方暖正收拾东西，门外传来隔壁大婶的声音，方暖立刻从灶后探出头，一脸笑容迎接大婶：“我在，周大婶，有事吗？”
　　胖胖的身影走进小茶寮，周大婶看看屋外的男人，递给方暖一个小盒，小声说道：“没什么，来看看你而已，对了，你大叔做了些芡实膏，他说要多谢你每次都替他采药，让我拿些过来谢谢你。”
　　方暖双手立刻抹上衣摆，擦手，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关系，我本来也是顺路。我还经常受大叔大婶的帮助呢，每一次都很不好意思。”隔壁的周大叔是个大夫，小镇上的所有病痛都靠他了，可是大叔的腿脚不是很方便，据说小的时候曾经摔伤过，所以方暖有时候上山，顺便帮他采点药草回来。刚开始的时候她不认识，采了些草回来问大叔他用不用得到，大叔就会交给她分辨的方法，渐渐的，她能够按照大叔的要求采药回来了，现在有空的时候她也会去隔壁的药铺子帮帮忙。
　　“哪有，你一个人生活也不方便，哎对了，前阵子高大娘问我你要不要找房媳妇，她说邻村有个小姑娘，长的很细巧，不过屁股很大，很会生娃，而且很会干活的，我去托高大娘说一声？”
　　方暖立刻红着脸摆手，事实上，镇里的人都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她也一直做男孩子打扮，加上平常一个人生活，连隔壁的大婶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孩子，可是就算是个女孩子，被人当着面说屁股啦生娃啦也会害羞的好吧。
　　“哎怕什么，你大叔说你不急的，你可不要学你那个大叔，他现在肯定是在嫌弃我了后悔了，你呀，还是正正当当娶个小娘子，生个小胖子最实际，这个生活有人照料了呀，日子过得就不一样了。”周大婶很好心的劝说，这个小伙子什么都好，做人勤勤恳恳，务实能干，就是太容易害羞了，而且这个身子骨，一点都不结实，看上去像个女娃一样，说实话，这样的男人，女人可不一定会喜欢呢，嗯，她决定了，一定要好好劝劝邻村的那个女孩子。
　　“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急。大婶啊，我一个生活好好，还有大婶照顾，有什么不满足的，大婶就像是阿四的娘亲，阿四举目无亲，看见大婶也跟自己的娘亲一样，现在阿四只想跟娘亲好好亲近一下，所以找媳妇这回事情，还是慢慢来吧。莫非大婶嫌弃阿四，不想让阿四蹭饭了？”方暖双手抓着周大婶的手来回摇摆。门外的大胡子一脸惊恐，一口茶硬生生的喷的满地都是。
　　阿四视若未睹，看大婶脸上幸福的表情，接着说：“哎呀外面的客官好了，大婶，大叔正等着你回去用饭呢，别让大叔等急了。”方暖笑着看周大婶，脸上嬉皮笑脸的。
　　周大婶看着方暖又浮起这种笑容，一脸无奈：“哎，你这个小伙子，就是怕羞。”
　　终于走了，方暖嘻嘻笑一下，向门外走去，最难消受美人恩？不，最难消受红娘恩啊！
　　那男人已经喝完水了，方暖走上前收茶壶和杯子，发现那男人正面无表情的打量他。那目光，毫不避讳的，从头到脚的，更是有着不可认同的，好像是在观看什么有趣的动物般，将方暖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
　　不知是不是方暖的错觉，那人的目光像是在质疑方暖的人格，于是方暖抬头挺胸：“这位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吗？”
　　男人脸上露出恶心的表情。
　　方暖脸色一红：“看什么看，本店打烊了，客官请。”方暖恶狠狠收回茶壶和杯子，瞪着那个人。
　　那人又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方暖，然后一手伸进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站起身，就这样走了。
　　哼管他的。方暖收起桌上的铜板，转身走进茶铺。
　　一天终于结束了。

　　下雨的天气真是讨厌。
　　方暖最讨厌这样的天气，潮潮的，哪里都不能去，也没有客人来，连带心情都有些潮湿起来，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干劲。
　　罢了罢了，这种天气也不会有客人，早点关门，上床睡大觉。
　　方暖正想收拾东西，隔壁声音忽然传来：“阿四，今天雨这么大，不会有客人来了，过来吃饭吧，大婶煮了你爱吃的土豆羹。”
　　吃饭？
　　是了，大叔跟大婶没有孩子，常常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孩，时不时让她过去吃个饭，逢年过节的时候，还给他添衣增鞋，如果没有大婶，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什么办了。
　　“好啊，又要麻烦大叔大婶了。”方暖也吼过去。这种说话方式她很习惯了。大婶的嗓门在周镇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外面雨声，大婶说话的声音更大了，方暖已经习惯这样来来去去的。
　　“什么麻烦，你能来吃饭，我跟你大叔都求之不得，快过来。”大婶笑着说道，而后进门去了。方暖嘴边不自觉漾出笑容，大叔大婶是她到了周镇之后，最温暖的收获。
　　周大婶的土豆羹煮的真是回味无穷。
　　方暖摸摸肚子，满足的说：“怎么办，大婶，我真想每天吃到您煮的土豆羹。”
　　周大婶豪爽的大笑：“正好，那你天天过来吃，我跟你大叔两个人觉得真是无聊，这张老脸都看厌了，有你来才有趣啊。”
　　周大叔只是憨厚的笑笑：“你大婶说得对，你每天来。对了，上次的那几本书看完了吗？”
　　上次方暖向周大叔借了几本医术，反正这里时间多得是，晚上又没有那么早睡，她到这里之后唯一的奢侈也就是每日晚上的灯油钱。
　　“看完了，我拿回来了，想再跟大叔借几本。大婶你看，我自己都不会煮饭，要不然以后就到大婶家来蹭饭好吗，我付饭钱。”方暖摸摸脑勺，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一年来真是痛苦，如果每天有人做饭给她吃就好了。
　　“那当然好，不过钱就不用了，你来陪大叔大婶吃吃饭就好了，多一个人也就多一双筷子。”周大婶很客气热情。
　　“就是啊，而且说什么借，要看尽管拿去。你能够看得懂真好，是谁教你认字的？”明明是个开茶寮的贫困人家的孩子，竟然能够看的懂医术，而且能够坚持下来，这样的少年现在不多见了，周大叔可是很满意这个年轻人。
　　“我以前在私塾边上偷偷学的，也认不多几个字，反正现在茶寮生意平平，能跟大叔学一点也好啊，只要大叔不嫌弃。”方暖笑着打趣，回过头又对周大婶说：“反正茶寮也没有什么钱赚，我存着也不知道会放到哪里去，就交给大婶好了，不过没有钱的时候估计得蹭饭了，还希望大婶不要嫌弃呵呵。”
　　“看你这小子，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你要存大婶就帮你存着，以后娶媳妇也可以用得到。还有啊，你大叔就这么点东西，怎么敢教人，你呀，看书就可以教你大叔了。”周大婶的大嗓门横空而来，周大叔只是笑。
　　方暖也傻笑。想起时间不早，便告辞了。
　　“等一下。”周大婶叫住方暖，方暖回身，看见周大婶拿了一套衣服上来，递给方暖：“你一个男人家，不知道照顾自己，这是你大叔以前的旧袍子，改了改，正好你穿的上。”
　　方暖立刻双手接过，感激的看着周大婶：“真不好意思，老是麻烦大婶。”大婶的这些恩情，方暖总是心里暖暖的，怎么办，她该怎么来回报大叔大婶的恩情。
　　“说什么麻烦，你这孩子，就是这么见外。还有，我上次跟你说得那件事，回去考虑一下。有个给你做衣服的身边人也是好的。”周大婶看着眼前的孩子，虽然皮肤有点黑，但是是一个清秀的孩子，性格又那么温柔，这样的男人到哪里去找，她这个大婶都要替他心疼了。如果是自己的孩子该多好啊。
　　方暖脸上红了红，尴尬的笑笑，与大叔大婶道了别，便回家了。
　　娶妻？先不要说她娶不了，真的娶来了，她拿什么养老婆？哎……为什么偏偏是她？
　　方暖胡思乱想，踩着落寞的脚步走回家。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比刚才的倒是小了，而后开门，进屋，关门。
　　等一下，刚才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