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大人的退休生涯》三箜

13、第 13 章

　　两人默契地假装无事发生，照常耕田采摘。如此过了小半年，兴致偶发下，周不羌和周南楼半围着小楼，修了面灰瓦白墙，中嵌半月门，上有牌匾，书“迟日园”三字。
　　刚刚竣工不久的迟日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阁雪星君。
　　周南楼是得缘见过这位星君几回儿的，自然认得，亦知道对方缠了周不羌整整百年。
　　周南楼的脸色当下就沉了几分，有意无意地将门拉回些许，身子堵着门口，宛若极其吝啬的守财奴连家中景致也生怕泄露，问道：“阁雪星君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许阁雪立刻察觉出应门的人对自己莫名而尖锐的敌意，不禁皱眉，仍未失礼道，“阁雪前来访友，麻烦通报。”这一句却是用了灵力，叫那园子里的周不羌不得不听到。
　　周南楼没料到许阁雪会强行传音，面色愈发难看。
　　周不羌收到许阁雪的传音，心中咯噔一下，扶额叹道，“这小搞事精怎么又来了。”话虽如此，担心周南楼识得许阁雪误拦了，他于是传音让周南楼领她进来。
　　得了哥哥的指示，周南楼虽不情愿，还是推开门，后退一步，将许阁雪迎进。
　　许阁雪扳回一局，心情颇好地打量起眼前人——方才背着光，未曾发现竟是个如此美人胚子——不是艳丽雍容，亦非典雅端庄，而是柔和的面相，却与温润公子相去甚远，是带着些许稚嫩的少年，棱角未显，即使身长八尺、脸庞染上明显的愤懑，看着倒像个失手放飞了纸鸢，死犟着跟自己生闷气的半大孩子。
　　“方才抱歉，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许阁雪主动问道：“我乃许家许阁雪，仙界常务司司执。你姓甚名谁？也是周家的？”
　　周南楼这才施舍给许阁雪一个正眼，平淡道：“周南楼。”
　　但周南楼自以为戾气极重的一瞪，落在许阁雪眼里全然被扒拉出另一种解读。她想，若是方才他对自己撒个娇，不不不，那怕软个声，自己怕是马上二话不说就打道回府，哪管什么来意。
　　往小楼走的一路上，许阁雪倒是没再不识趣地挑起话题，只时不时偷偷打量。
　　周不羌眼见许阁雪盯着周南楼的眼睛直放光，就晓得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两人一走近，周不羌便拉过周南楼，隔开他和许阁雪。
　　许阁雪撇撇嘴，委屈道，“羌羌，你这可太伤我心了，弄得好像我要干什么糟糕的事情似的。”
　　相识已久、深知其秉性的周不羌压根儿不吃她这一套，冷哼一声，“难道不是？”
　　许阁雪见示弱不好使，瞬间收敛了方才的可怜神色，“嘁，我不就与楼楼一见如故，打算诚邀他来谈心，顺便给《细与平章》添点新面孔。”
　　周南楼发现两人关系并不像传闻那般，不再拉着一张脸，也不计较许阁雪那叠字黏腻叫法，反而主动询问：“《细与平章》是何物？”
　　周不羌难得透露出几丝窘迫：“这……小南就你别好奇了。”
　　“我这可是正经读物，别搞得我像干什么地下勾当的。”许阁雪啐了口空气，又坏笑道，“羌羌，你怎么可以怎么说自己也被记载其中的书册呢？”
　　周不羌没好气地瞪了许阁雪一眼。
　　周南楼愈发好奇：“哥……”
　　“新酒，特意带来给你尝。”许阁雪抛给周不羌几瓶新酿的“祈槐”，趁着他分神，空移到周南楼身侧，“来来来，姐姐给你说道说道。”

　　彼时，许阁雪被范宸死缠烂打得烦躁，索性从同楼吃饭的食客中抓了个顺眼的，非说自己对人一见钟情，然后范宸每次来找她，她不出几句便“我们来聊聊我一见钟情的对象吧。”活生生把范宸气成了自闭。
　　而周不羌就是那个被许阁雪看顺眼的客人。
　　此后，两人常常小聚，一来二去，成了好友。不久，许阁雪就曝露了本性，每次来找周不羌，动不动就谈哪位星君更俊朗，哪位星君更倜傥，弄得周不羌一度以为许阁雪“食色性也”。
　　偶然之下，周不羌才发现先前许阁雪以完善资料让他填写的《细与平章》是本相亲手册。而众星君皆知，如果阁雪星君让你填些什么或者开始推荐其他星君，八成是想牵线搭桥，比姻缘司的诸位还敬业热情。背地里都说这阁雪投错了胎，分明活脱脱月老转世，怎么就当了个常务司司执。
　　周不羌见拉不住周南楼，也挡不住许阁雪，索性由他们去了，去放酒了。
　　等周不羌从屋中出来，看到的便是周南楼与许阁雪两人“亲亲热热”地嚼耳根。末了，周南楼还笑得灿烂，边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谢谢雪姐。”
　　周不羌心里说不明道不清地一阵壅塞。
　　他才离开了多久？这小孩就吃里扒外地认上姐姐了？
　　许阁雪冲着周不羌挑眉，笑道：“羌羌，你看，楼楼多好，直接答应了《细与平章》的事。”
　　周不羌顿时感觉胸中堵得更厉害了，如同塞入块垒无数，又觉莫名其妙，甚至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泄露出的心绪不平，“小南，你知道这书的用途的吗？”
　　“知道。”周南楼点头，“雪姐告诉我了，说是可以帮我介绍。”
　　“知道你还……”
　　周不羌来不及说完便被许阁雪打断了，她拍拍胸膛，作保道：“放心，我一定给楼楼找个合他心意的。”
　　周南楼火上浇油了一把：“期待雪姐的消息。”
　　“小南你——”周不羌欲发怒的一口气倏地卡住，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立场指责些什么，他的脑子如今已是一团浆糊，近乎失灵。
　　“哥。”周南楼仿佛完全没瞧见周不羌的反常，只平静地问了一句，“有何不可？”
　　周不羌眼前闪过那晚周南楼被发现用魂精养植物，面对自己的不赞同，所回的那句“有何不可？”
　　以同样平淡的语调，道出同样的内容。
　　周不羌深切感到自己的无力，道：“随你。”
　　周南楼浅浅一笑：“谢谢哥。”
　　许阁雪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尔后意味深长地一笑，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