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大人的退休生涯》三箜

12、第 12 章

　　周不羌睡得深，晚间少有起夜。所以可以理解，当他因为误点了清神香辗转难眠，索性悄声溜到屋顶赏月，瞧见周南楼偷偷离开了小楼时，心中有多惊讶。
　　他没有贸然跟随上去，而是连续在夜间观察了一月，发现周南楼每隔一旬，便会在子夜离开小楼一个时辰左右。
　　摸清了周南楼行动的频率和大致路线，又过一旬，周南楼又一次离开，周不羌潜踪紧随。
　　周南楼绕了半天路，来到一间门扉被草木遮掩的窑洞，屋里没有人居住，只种着密密麻麻的杂七杂八的植物。
　　隐身进入的周不羌越看越心惊，这样植物明明处于阴暗的洞中，却透露着诡异的鲜活，令人不禁想起在森林潮湿黑暗中生长的艳丽的毒蘑菇。
　　周南楼仿佛入了迷一般，亲昵地同每一株植物低语。待他轻抚过每一株花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神态自若地准备“浇水”。
　　塞子一被拔开，周不羌就辨认出此物——魂精——魂魄最本源的力量。怪不得他在冥界五百年没有荒废却丝毫未发现自己的跟踪，原来周南楼一直在透支他自己的魂魄。
　　周不羌顾不得暴露，一声厉呵“停住”，显出身形，直接扣住周南楼拿着瓷瓶的手。
　　“哥！”周南楼被吓了一跳。
　　“你知不知道以魂精养物对自己有多大伤害？”周不羌抑制不住怒意，近乎咬牙切齿。
　　周南楼不露悔色：“知道。”
　　周不羌深呼吸几次，强行压下喷薄欲出的火气，问道：“这些是什么？”
　　“哥……”面对这个问题，周南楼反而露出了纠结神色，“你别问，好不好？”
　　周不羌怎么可能不追根到底，冷声道：“回答。”
　　“我很开心。”周南楼温柔地环视了一遍形态各异草木，最后把盈满清月的目光落在周不羌抓住他的手上，“知道哥你关心我。”
　　被他如此一说，周不羌倒是没办法像先前那般咄咄逼人了，叹了口气，道：“知道就别再胡闹了。”
　　“我没胡闹。”周南楼顿了顿，“这些都是哥你种的，灵力只能保存死物，所以我只好用魂精养着。”
　　周不羌被周南楼所言砸得一愣，想起了那座田庄。
　　当初周不羌带着周南楼在一小块专门围出来给两人玩乐的田中胡乱锄了几下，埋下几十来颗不知名的种子。周南楼曾提及他悉心照料了那些花草，哪成想他竟把它们偷渡到了冥界，还以魂精作养料，耗尽自己的魂魄也在所不惜。
　　“为什么？”周不羌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迟疑。
　　“为什么？”周南楼笑着重复了一遍。

　　喜欢，不，是爱慕。
　　三魂七魄为证，我就是如此疯狂、偏执而扭曲地爱着你。

　　“这是哥你送我的唯一一件礼物。”周南楼趁其不备，从周不羌的钳制中挣脱，扬手将魂精洒出，“我一无所有，不能连它们都失去。”
　　“不可！”周不羌来不及阻止他抛洒的动作，只得眼睁睁瞧着魂精触及花草，转瞬融入其中，仿佛方才的点点荧光乃是错觉。
　　周南楼将瓷瓶收回怀中，神情堪称平淡地说道：“有何不可？”
　　周不羌不置一词，悄然凝灵气为手中长剑，欲斩此处花草。
　　“哥，别。”周南楼抓住周不羌的手腕，恳求道，“我知晓有些事情终究求而不得，但起码让我留住仅有的。哥，你忍心吗？让我一败涂地。”
　　周不羌知道周南楼在说什么，那件他一直强迫自己忽略的事情。是他无物予他，如何去置喙他的选择？更可怕的是，周不羌发现心里与脑中同时翻涌着一个冲动的念头：给他，不论什么都给他，只要他不再伤害自己就好——予取予求，不女疵瑕也。
　　周不羌再握不住灵剑，松了手，迅速捏诀，近乎逃跑般离开了。那把灵剑坠触泥土，顷刻如烟云消散，悄无声息。
　　周南楼将一缕逸散的灵力拢入手心，用尽他魂魄的虔诚，吻上手背。

　　我的阴影与不堪融糅到极致不过一个你。我不求你的怜悯，我只需你的无视，容许我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