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深呼吸》ohu

1、第 1 章

　　12岁这年，是李知临的人生中最无法忘记的一年。妈妈抛下他走了，不知所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走了，不回来了。”只是在出门前叫醒睡懒觉的李知临，叮嘱他起床记得拿上早点再出门，之后再无音讯。
　　就在这后不久，李知临的爸爸李英意外去世，真的是字面上的意外，一点预兆都没有，上一秒还在电话里交代待会儿的工作，下一秒就倒在了越野车前的一片血泊里。
　　肇事的车主是个醉汉，开这那辆红色的越野车冲进了本来不应该有车的广场上，横冲直撞，在一片红色的宣传栏和同样倒在一片鲜红中的李英面前停下。
　　李知临还记得那天他还在学校上第三节课，是一节他讨厌的英语课，英语老师虽然年轻漂亮，但讲课没什么起伏，他总是走神。
　　正走神呢，班主任匆匆忙忙冲到教室门口，整个走廊都是她的鞋跟啪嗒啪嗒的声音，更分散他的注意力了。班主任在门口叫李知临的名字让他出来。
　　李知临心里一颤，快速地回想自己早上交没交作业。再三确定自己是交了作业的，李知临还是忐忑地出了教室。
　　只是李知临想不到，没人想得到，爸爸打着电话穿过这个广场，就这么倒下了，再没醒来。班主任在说出“你爸爸被车撞了，没抢救过来。”之后，李知临只能看见班主任一张一合的嘴，说的什么却听不到了，就那样靠着墙站着，直到有人接他去医院才回过神来。

　　“我没爸爸了。”在他几个月前刚没了妈妈之后。

　　他爸爸李英是个经纪人，手下有几个艺人，那天在广场上边走边安排其中一个艺人陈白阳的下一个行程。
　　李知临这年12岁，李英也才34。
　　李英大学毕业一年就和大学同学张年年结婚了，身边的同龄人工作还没着落呢份子钱已经先交出去了一份，婚礼当天他和张年年不仅收到大家的祝福，还有一大堆真心实意的羡慕。
　　没多久，李知临出生了，在这个新婚不久的小家庭里。两个人的声音刚好能填满这个家，有了李知临后更是热闹。张年年和李英常常被李知临的哭声吵醒，尤其是李英，因为他负责半夜喂奶。
　　小小的李知临让两个刚毕业成家的成年人又累又快乐。
　　等到李知临三岁，上了幼儿园小班，李英回家的时间晚了很多，甚至频繁地连续很多天不着家。
　　主要是李英换了之前的工作。
　　他大学学的艺术管理，毕业没直接找工作，在大三的时候自己创业，没撑过几年还是凉了，只好捡起老本行老老实实找工作做了个经纪人。

　　陈白阳是李英的第一个艺人，李英也是陈白阳的第一个经纪人。那时李英25，陈白阳还是个15岁的傻小子。人虽然还小，但那时的陈白阳已经很能看出是真的老天赏饭吃，白白净净的稚嫩一张脸，眼神那么清澈。
　　陈白阳的第一部电影里他不是主角，只是一条支线里的主角。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支线，掀起了巨大的水花。李英自己都想不到，他在地铁上碰到的小男孩，就这么被他拉来演了电影，第一部电影，就有这样的效果。
　　李英觉得自己好幸运，刚上手的工作，刚签约的陈白阳，就这么砸中他了。
　　那年的夏天，陈白阳被李英带到公司，自己晕头转向地演了部电影，就这么开始了他的演员之路。这时候陈白阳15岁生日刚过两个月，李知临3岁，还在幼儿园里舔棒棒糖呢。

　　李知临越长越大，在李知临上小学的第一天李英没和张年年一起送他，那天李英得守着陈白阳给前不久拍完的电影配音。
　　李知临心里稍微有一些些失落，但也只是在进学校之前。在他踏进校门之后，心里的不安和紧张感取代了那些失落。新同学都是谁呢，长什么样，我的同桌得是个男生呀，不然女孩哭起来多麻烦啊。李知临小小的脑袋里装的全是不安和好奇。
　　班主任是教语文的女老师，昨天妈妈已经告诉他班主任是徐老师，让他记得叫徐老师好。
　　徐老师那到下巴的泡面头，黄黄的卷卷的，李知临觉得像隔壁齐齐家的小狗。
　　李知临是万万不敢把这话说给老师听的，他现在也没这心思，因为同桌是个小男孩，刚刚说自己叫颜睿，在和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正把鼻涕往袖子上擦。
　　李知临心想这多脏啊，妈妈要是看到自己这么擦鼻涕肯定会说他的。这话李知临敢说，也确实说了。颜睿非但不知道羞，还把袖子往李知临身上蹭，李知临躲开了还蹭。
　　“老师，颜睿把鼻涕往我身上蹭！”李知临被蹭了一身鼻涕，气得举手告老师。徐老师一记眼刀，颜睿直接怂了，把手缩了回去。
　　经历这么个小风波，李知临总算开始了他的小学生活。

　　一年级教的知识李知临在幼儿园就学过了，没什么难的，每天回家趴桌子上写一会儿就完事了。妈妈看到他趴在书桌上还会要他赶紧坐直。小学生可不能不听老师的话趴着写作业。
　　7岁的李知临对学校没多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他喜欢周三的午饭，有他最喜欢的鸡腿，还喜欢徐老师的卷发，虽然二年级的时候徐老师换成直的了。

　　李知临的小学生活没有什么波澜地过了五年，在他五年级下学期期末考的前三天，妈妈离开了。
　　离开他，离开爸爸，离开这个两室一厅的家。
　　只留下了一句话，让他记得吃早点。
　　然后关门走了。
　　手机没拿，钱包没带，衣服鞋子也只是身上那一套。
　　李英回到家发现家里什么都不少，只少了张年年。
　　不知道张年年关门的时候有没有回头。

　　那天晚上李知临被李英早早地哄上床睡觉。李知临可睡不着，他满心欢喜地回家，书包里装着他满分的数学试卷。却没见妈妈，也没有和往常一样等着他的晚饭。问爸爸妈妈去哪了，爸爸说不知道，不知道妈妈去哪了，没人知道。
　　李知临偷偷下了床，扒着门缝看见爸爸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捂着脸，无声流泪。
　　他永远都不知道爸爸哭是因为什么，妈妈走是因为什么。
　　因为来不及。

　　第二天，李英送他去了学校，买了学校门口的早点给他。往常张年年都会提前准备好早点让他路上边走边吃。
　　李知临有点儿赖床，早上起不来，得张年年和李英两人轮流喊两次才行，然后晕乎乎地背上书包，拿着早点去学校。早点有的时候是张年年买的包子，有时候是他喜欢的烧麦，偶尔张年年会煮馄饨，催着他快点吃小心迟到，又怕他烫到嘴慢点儿吃。
　　李英的工作让他的休息时间很不规律，李知临习惯了家里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爸爸不回来也没什么，而且李英只要是超过三天没回家，一定会带个小礼物给他。就因为这些个小礼物，李知临其实还蛮期待爸爸隔个几天才回家这件事的。
　　学校不让他们小学生在校内吃早点，李知临只能在门口站着快速解决了李英给他买的早点。李英也和他一起站着吃。
　　李英看着李知临进了校门，李知临还回头和李英挥了挥手。李知临小小的脑袋还晃了晃。

　　李英昨晚在沙发上坐了一晚，腰酸背也疼，眼睛肿了，还没法请假。今天他要带陈白阳去试镜，这个机会他争取了很久。忙完早上这个试镜，中午和那边团队吃个饭，今天就没什么事了。
　　只有忙完了这些，他才能捋一捋张年年一走了之是怎么一回事。李英没办法把陈白阳的试镜鸽了，不光他争取了那么久，陈白阳自己也努力了一段时间，就为这个角色。李英真的没办法把自己家里的事和陈白阳说作为他请假的理由。他也不知道能找谁帮忙，帮不上忙，没人帮得上忙，李英自己也还没想清楚要别人帮什么忙。
　　他现在只能想明白工作的事，其他的，一团浆糊。
　　陈白阳没白努力，导演对他很满意。虽然没人明说，但李英会看眼色，知道这次大概是稳了。
　　大家一起吃过午饭，李英送陈白阳回公司，自己打了个车回家。
　　其实李英根本不想回去。
　　张年年的衣服还在阳台上挂着，脏衣篓里也有，衣柜里的她的衣服和李英的混在一起，浴室里还有她的那些瓶瓶罐罐。
　　她每天都花半个小时在浴室捯饬这些护肤品。
　　李英自己的只有一瓶洗面奶，还是张年年强烈要求他用，说是不用就不愿意亲他。
　　满屋子都是张年年的身影。厨房、浴室、卧室、客厅、阳台......每一个角落都有张年年的痕迹，每一处。
　　李英还是回来了。
　　他昨晚就坐在那个沙发上一宿没合眼。他想不明白，张年年手机钥匙都没拿，只拿走了身份证。她要去哪里？她为什么要离开？她怎么能走呢？
　　明明早上他出门前张年年还捧着他的脸亲了半分钟，眼里全是甜蜜和爱意，怎么他回到家只剩下一张字条了。
　　他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