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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章五十八 并州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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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脉绵延千里,阻隔在并州、司隶州和幽州之间,吕布率铁骑径直越过太行山脉进入并州疆域。
陈宫与曹操也先一步前往太原,统筹调度,剩下刘辩、周忠、曹昂及杨奉则押解着为数不多的粮食,往西绕路从平坦处入并。
越靠近并州,天气反而越炎热。车队缓缓行到了山脚下,这才消了不少暑意。
“前年明明比以往还冷,连续降雨数十天,今年又生大旱,欸。”
周忠叹了口气,从马车上下来,随行的侍从顺手将浸透溪水的巾帕递给他。山顶淌下来的溪水冰凉刺骨,他抹了一把脸,顿觉舒畅。
刘辩正坐在溪边烤鱼,听他这么一说,不置可否。鲜嫩的肉经火烘烤,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有几绺青烟慢慢升起,香味也幽幽散发出来。
不一会儿,杨奉绷着脸快步走到刘辩身边,俯身耳语:“陛下,斥候来报,山腰上有土匪贼窝。”
行军之人对此事甚为敏感,命侍从汲满水后,他们用土盖灭火星,将痕迹悄悄抹去,然后继续上了路。
可饶是他们心细如发,待到静谧处,还是有匪贼跟了上来。杨奉奉命押着粮草先行,曹昂和杨奉留下的一支小队奋力保全刘辩等人。
最终,虽无人受伤,但落单的他们一个不少,尽数被抓进了贼窝。
这些土匪和寻常百姓并无区别,可进了寨子才发现内里另有乾坤。
“他们是蛾贼……呜呜呜……”郭嘉将竹扇收进腰间,用手捂住了周忠的嘴,他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时候骂土匪不是找死是什么。
黄巾贼窝与其说是寨子,不如说是山洞,矮小幽深,角落分布了几个木架炭盆,柱子上还缚着黄色的布条。
他们在最里面圈了个牢房,将刘辩等人关了进去。
这样一来,本来就小的山洞越发拥挤嘈杂,为首的匪贼猛得拍了拍桌子,吩咐手下:“把赎人信拿过来,让他们签字摁手印。”
郭嘉接过了旧巴巴的帛书,上面甚至还留有未知的污渍,然而文笔却不错,言语通畅,甚至还颇有礼仪,不像是匪贼能写出来的。
“我们家小郎君姓崔,是西河太守崔钧幼弟,董贼不仁,父兄接连惨死,今特奔往西河,去二兄处避难。”
他眨了眨眼,刘辩和周忠握着木栏嘴角一抽,这还讹上了。
贼首盯着刘辩上下打量,而后摸摸下颌,与旁边另一人低声交流起来。
西河太守崔钧,字州平,父为前太尉崔烈,兄为议郎崔均崔元平,这确是不假,崔太守接任兄职,广布民生,美名遐迩,就算是他们也有所耳闻。
“你可有物什证明?单凭一张嘴,你说他是他便是嘛!你怎么不说他是天子呢?”
曹昂替刘辩掸了掸发梢的落叶,这匪贼,误打误撞竟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郭嘉侧目,与刘辩眼神交汇,大有“陛下该您表现了”的意思。
刘辩淡定无比,伸手放进袖口掏来掏去,一干人等都伸长了脖子,看他会掏出什么宝贝来。刘辩暗中诽谤,他能有什么物什?他只有满袖清风……
一众人正干瞪着眼,忽然炭盆亮起火簇,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裴首领,听说你又劫了车?上党大旱,此时入并的皆是支援,切勿误伤人呀!”
是个妇人的声音,等她走到近处,果不其然。但看她举止文雅,不像是匪贼之徒。
“陈夫人!”周忠握着牢房木栏惊道。
陈氏上前一望,也惊诧道:“周司农!”
闻言,土匪们面面相觑,忙上前将他们放了出来。
原来,陈氏是周忠故人之妹,而这故人便是前河间太守陈延。
“兄长去官后回归故里上党,带领陈氏宗族同吾夫君冯氏一族居于堡壁之中,可恨那张杨,贪图吾二族妇女与钱财,率兵围困堡壁,幸得一先生为吾兄出谋划策,坚守两月余,最终保全了堡壁。”
周忠听之大骇,“那你们这是?”
陈夫人紧了紧女儿挽着她胳膊的手,叹道:“期间,张杨求娶小女为妾,吾等受不得辱,兄长、夫君便商议让吾携小女出逃,哪晓得迷了路得裴首领相救,索性住了下来。后来,张杨去河内会见袁绍,堡壁危机已解,可适逢盟军与董卓洛阳会战,路途仍危机四伏。本来送信去上党,近日兄长便会派人来接,又遇上大旱耽搁下来。”
其中曲折无人能道,众人也由衷而叹。
陈氏又问周忠,“周司农此行,是为解上党大旱?”
周忠连忙颔首,裴姓贼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不是去投奔西河太守崔钧吗?”
刘辩轻咳,瞟了讪笑的郭嘉一眼,为他圆谎,“确如此,只是吾尚年幼,与周司农一道好相互照应。”
陈夫人探身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周忠忙将话题引开,“还未请教首领姓名!”
裴首领点点头,顺势介绍道:“我叫裴元绍,原本与异姓兄弟周仓追随地公将军张宝,将军死后,我兄弟二人便啸聚山林,落草为寇。”
他语气苦涩,郭嘉展了展竹扇,若有所思,“依某看来,裴周二位好汉所行倒不像是贼寇。”
陈夫人也附和道:“裴首领与周副首领皆是豪侠之士,不信与我到后面一看。”
“后面?”
“我们当时落草此处,是想着太行山脉平原地带,过路人不少,应该不愁劫不到。可惜逢此乱世,没抢到什么钱财吃食,倒是收留了不少逃难的百姓。”名叫周仓的束巾大汉回答了刘辩的疑问。
寨后面开垦了一片平地,长了几亩小麦,肉眼可见丰满得垂穗,田埂间有不少人在此劳作、闲谈。
另外有座茅屋,外面晒着布和茶叶,还有几卷竹简,陈氏道:“吾与小女,还有侍女便居于此。”
“还得感谢裴首领,他们一群人挤在山洞,倒让我们住得舒适。”
裴元绍忙羞赧地挠了挠头,“若说感谢,还得是我们感谢,穷得揭不开锅之时,还是陈夫人将携带的钱财拿出来接济我们。”
曹昂环顾四周,突然道:“吾等也是前去上党,陈夫人何不随我们一道?”
周忠点点头,陈氏也喜笑颜开,“若是如此,最好不过!”
裴元绍与周仓心中怅然若失,他们有心护送陈夫人,然而寨中流民不少,这种情况怎可弃之远行。
犹豫间,曹昂给他们出了个主意。
“太行山路我们不熟,请首领护送,待到并州疆域,我们有人来接应,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裴元绍这才兴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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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杨本来是奉何进之命前往并州募兵,刚开始他也挺有作为,平定了上党的山贼作乱。可董卓进京掌权后,他好像预见群雄逐鹿之事,野心蓬勃,领兵于壶关进攻上党太守。
然而,他并没有攻下,之后他辗转多地、寇掠诸县,壮大到几千人的队伍,甚至肖想起了陈延的堡壁。
“张稚叔狼子野心,但并无大能,不过是袁本初随意驱使的一条狗罢了。”
杨奉留下的骑都尉开口哧道,曹昂立于马上,偏头看他,“都尉如何称呼?”
“敝姓徐,名晃,字公明,为杨奉将军帐下骑都尉。”他拱手而笑,“曹小将军英姿勃发,久仰。”
曹昂双眸一亮,也拱手回礼。
“我本是河东郡一小吏,承蒙陛下亲征逐贼,感慨良多,后便追随杨奉将军征讨归京。”
他已过而立,髯须被修剪成了一茬一茬,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曹昂并未有笑意,而是正色道:“徐都尉为何派斥候深入到极远处?”
他们车队已进入并州疆域许久,然曹昂仍未见到斥候身影,不禁发问。
徐晃抚了抚胡茬,为他解惑:“若是战时,斥候深入,一可探查虚实,二可佯装兵弱,虚虚实实,诡兵之道。”
“昂受教!”
二人谈话间,斥候满头大汗驾马归来。
“禀都尉,杨将军已派人来接应。”
“好!”
车队直接进入了上党郡治所长子县,沿途可以窥见清晰的裂缝盘踞在大地上,流民遍野,甚至在路边已经有晒得露出骨头的尸体。
刘辩目光凝重,并州群山环绕,上党边界成一盆地,无水系经过,如何挽救旱灾?拨粮救援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周忠看他蹙眉深思,拉紧帘布叹了口气,“安帝年间,并州还不是这番景象。”
刘辩与郭嘉一齐望向他,他便继续讲道:“那时候,并州地广人稀,河湖纵横、水网密布,简直是居住圣地。之后,中原地区飞速发展,尤其是洛阳周边的司隶州、荆州等地人口膨胀,于是朝廷便将人口大州的百姓迁往并州等北方大州种植冬小麦,以供给中原。冬小麦收成虽好,但吸收的营养极高,因而并州土地愈来愈荒瘠。”
刘辩挠了挠头,他对农事确实一窍不通,“那依周司农看,应当如何?”
“冬小麦不可荒废,但也要考虑土壤承受度,臣建议,将冬小麦与黍、稷交替种植。”
郭嘉竹扇一阖,“既如此,土壤可缓慢修复,然而大旱却还无解。”
“上党所在未有水系流经,朕观摩了地图,发现上方不远处倒是漳水。”刘辩手指敲击膝盖,继续道,“昔日河东筑堤改道,此时也可复行,兴修水利,缓解大旱。”
车队进入长子城,却发现满城缟素。
行至郡守府邸,这才知道,原来上党太守病发猝死。
太守仁慈博爱,满城百姓痛哭流涕,为其戴孝,周忠跟在刘辩身后,见他神色肃穆,随人群给太守奉了香。
陈夫人依次也奉了香,转身走时,却被人叫住。
她的兄长陈延披麻戴孝,快步向他走来。
“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