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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咚咚咚。”

      叩门声响起。

      赵清玥却恍若未闻。

      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将日渐清瘦的身子偎在窗边,半晌,又默默垂首痴痴地盯着手中的一卷画。

      渐渐地,眸中便起了些水雾。

      画,是她用了三个多月,一笔一笔细心描绘的。

      描的是她的心上人。

      心上人的眉眼太好看了,以至于她费尽了心力,却也自觉未能绘出其人一半风采。

      她原本还很担心!

      担心,将来她若是将这画送给他的时候,他会笑话她画得不好。

      然而,事到如今,这幅画却忽的再也送不出去了……

      房间里有些阴冷,脚边的火盆烧得正旺,却也不能叫她再温暖半分。

      又过了许久,赵清玥才缓缓移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如玉的指尖一寸一寸抚过画中人的眉目。

      微蹙秀眉,她开始努力回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晋阳侯裴胤的。

      貌似还是三年前,裴小侯爷第一次出现在京城的时候!

      那是一个阳光暖融的春日。

      历来驻守岭南的裴家满门战死,独剩下三房的一对孤儿弱母。

      圣上怜恤,特准裴家灵柩回京安葬。

      是日,裴胤扶棺入京,惹来全城骚动。

      说来讽刺,裴氏忠烈,满门捐躯,当叫人折腰钦服。

      然而,棺木入城那日,城中人关注的却只有这裴家小郎的好颜色,前呼后拥,竟聚集了一地看新鲜的人!

      其实那日,赵清玥本是不屑去看的。

      裴小郎的名声传天下,即便她居帝京,与岭南隔着十万八千里,却也略有耳闻,人道其霞姿月韵,世所难见。

      但赵清玥自个儿也是个十足的美人,从小也是被人这般吹捧着长大的,早习以为常,也就提不起兴致来。

      倒是大姐姐和五妹妹兴致很好,一定要拉她一起去看看,于是她也便去了。

      然后,就见到了他。

      是在昙华街上。

      她和姐姐妹妹在临街的酒楼上包了个房间,打开窗户的时候,正好能见到他着一身素白孝服扶着棺木从下头走过。

      那时节里的天气真是好啊,阳光暖得叫人心头酥麻,道旁开着繁盛的花木,花木下是兴奋的人群,一派欣荣热闹的景象。

      他沉默地走过,每过一处便留下一地压抑不住的惊呼。

      然而,就是在这么个温暖的春日和人间热闹中,她却在花木掩映间看到了他眼底冰封的雪色。

      微凉的,孤寂的!

      那般萧瑟的目光不知为何叫她心头忽的抽动了一下。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那种悸动叫情窦初开!

      只是,从那之后,这样清冷的目光她却再也没从他的眸中看到过。

      再见时,他已袭了父辈武爵,又加晋阳侯,在京中青云直上,不日便成了天子近臣,当今圣上见了都执半师之礼。

      他待人接物也从来都是温柔和煦的,未有过半分失礼,人人都道他是如玉君子

      ……

      外头似起了夜风,扑在窗棂上,将她的窗户拍得呼啦响。

      赵清玥稍稍回神,这才发现外头的人将房门叩得更急了。

      她沉默了一时,然后苦笑一声,慢慢将画卷起,伸手她将画缓缓递向火盆。

      是什么时候决定画这幅画的?

      从知道他的心中也有自己的时候,她就动了这个念头了。

      去岁上元节,皇家赐宴,她随祖父出席。

      而作为天子爱臣,裴胤自是伴随圣上左右。

      酒过三巡,天子有些醉意,于是指着殿下众家千金问裴小侯爷:满城闺秀,裴卿以为谁家女儿最好?

      其实这话问得有些轻佻且不尊重,但是满殿的人都已无暇顾及了:裴胤无父母媒妁,又正好快守完三年孝!看今儿皇帝的意思怕是要亲自给他指婚!

      于是满殿的人全都将耳朵竖得直直的,恨不能凑到御案前头去听。

      赵清玥原本坐在祖父身后,借着跟二姐姐说话的掩护其实暗中正偷看裴胤,闻这一言也是一惊。

      再偷眼去瞧裴小侯爷被酒气蒸得微红的脸,心跳渐渐就有些控制不住,那会儿她竟觉得自己面上也有些热了。

      正心慌意乱时,忽见裴胤轻飘飘地向她这边扫了一眼,赵清玥一瞬间似都忘了呼吸,当下忙低头,以斟酒掩饰。

      “谁家姑娘最好?”皇帝又追问。

      裴小侯爷无奈地摇摇头,却并不回答。最后被皇帝追问的无可奈何了,便只以手指沾了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

      御桌在高位,又隔得远,众人将脖子拽直了也不可能看到写的是什么字,更何况在御前,也没有人敢去拽脖子,当下也只得作罢。

      只是事后散了筵席,各家都使尽了手段收买当时伺候在侧的太监宫女去打听。

      赵清玥的母亲范氏自也不会落后,催着父亲去打探了来,果然得知那位小侯爷当时写的便是一个“赵”字!

      京中还有哪个赵姓人家比得上他们家显贵?他们家女儿还有哪个如清玥般出众?

      几乎不做他想!

      于是初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清玥不由得狠狠松了一口气,心道一声果然!他貌胜潘安,她美若明妃,还有比他们更般配的吗?

      虽然早是意料之中,却也有些叫人忍不住雀跃的惊喜。

      自那之后,她便更总觉得与他之间多了许多心照不宣的默契与灵犀:

      去岁夏日,赵清玥与祖父出去城外寺庙上香的时候遇到一场急雨,耽搁了脚程,天黑了下来,山路更不好走,祖父还因此摔到了腿,无奈时却正遇到路过的裴小侯爷,最终便他和他的护卫亲自送他们回府的。

      年前冬日里,赵清玥发了急症,来势凶险,看过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却恰遇一云游方士给了个方子正是对此急症的。但是方子中有一味山菌却极其难得,只有南岭多雨的老林中才有。而南岭的药材几乎全部垄断在皇商陆家手中,陆家早年又与祖父有些嫌隙,自然不肯给。正当全家急得无法子的时候,却是裴胤亲去了一趟岭南为她讨来了药材。

      祖父从来爱听说书,赵清玥自小受其影响,也爱听。日常里时时随祖父一道去七宝茶楼听书,而最近一年里裴胤只要有空必定也会出现在七宝楼。男女虽不同席,她在二楼帷幕隔开的雅座中。他在一楼堂内随祖父坐在闹哄哄的人群里,便如此,她也觉得心里满足异常。后来她着意打听到,这位侯爷自来是不爱听戏不爱听书的

      ……

      若说从前她还有些犹豫的话,如今,见裴胤对自己竟然这般用心,也就由不得她不全心托付了。

      于是她便开始期待着裴胤来家里提亲,哪知一等竟然等了这一年。

      这其间,她无数次安慰自己,或许他还沉浸在丧亲之痛中还没走出来,又安慰自己或许他是体恤她年纪还小,想等她再大些……

      这些都是无妨的,她是可以等他的!

      只是她需得叫他知道她的心意!要他知道她的心中也是有他的,要他知道她是愿意等的。

      于是,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描了这幅画,她想用它去表明心迹。

      而就在这幅刚刚画好,她正要找个机会送去的时候。

      他果然来府上提亲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心中的雀跃再难耐,也顾不得礼节,悄悄躲到花厅屏风后头去偷听,哪里知道迎来的是当头一棒

      ……

      叩门声改成捶门声了,范氏在外头焦急地询问:“玥儿,你在里头做什么?快开门”!

      赵清玥抓着画卷的手指过于用力,以至于有些痉挛了。过了许久,终于还是松手,画卷飘落,落到了火盆中,很快便被火焰舐去了一角。

      赵清玥掏出帕子,将面上的泪水拭去,然后挪动着飘忽忽的步子恍恍惚惚地去开了门。

      “你关在里头做什么?”范氏敲了许久的门没开,正担心,一跨进来便急切地拉着赵清玥上上打量了一下,确定爱女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她环顾四周,一眼见到火盆里烧的东西,低低地惊呼一声便赶紧扑过去伸手将画卷抢出,然后扔在地上将火踩灭。

      “你在房间里烧什么呢?烧着里屋子可怎么办?”范氏口中忍不住责备,然后将残破的画轴捡起打开看了看。

      看完,范氏沉默了一瞬,复又叹息一声,将画卷了卷放到桌子上。

      “我的儿,”范氏满目怜惜地上前牵着赵清玥的手,将她引至榻边坐下,然后一点一点给她拭去香腮上的泪珠,“你可别苦了自己!我儿才貌双绝,多少人求之不得,这京中达官贵人还不是任你挑选,你可别在这上头想不开”。

      赵清玥面无表情,游魂一般摇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泪珠越滚越多,她低低啜泣“小侯爷为我做了那么多事,用了那么多心思!他明明……明明是有意于我的,全京城的人都这般认为,可是到头来为什么他忽然变卦了”?

      范氏沉默,良久撇了一下嘴:“左不过是利益权衡的结果。他不过是想攀附赵嬛澈身后的萧王府罢了。我儿,这样的男人只想着攀女人的门路,想必也不是什么良配,你就别想他了,以后咱们还有更好的”。

      “不是”,赵清玥下意识地摇头,“我知道的,他不是那样的人,怕是有什么苦衷的,我总要当面问一问才甘心。”

      说至此,赵清玥终于忍不住将帕子捂到脸上呜呜地哭泣出声。

      范氏被她哭得揪心疼,于是将她揽入怀中哄着:“我儿莫哭!要我说,这一场,你未必就输了,那个赵嬛澈无论是样貌才情还是性子教养,没有一处能比得上你,不过有个厉害的舅舅撑腰罢了。但婚姻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我儿,你还年轻,还不晓得,这没到最后关头,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范氏拍着赵清玥的背,恨不能将自己半辈子的经验全都教给她:“这回我见赵嬛澈,比以往更不堪!观其礼仪稀松,举止粗陋,行为悖乱。那裴侯爷既是舒朗君子,必然不喜这样的女子,这二人性子怎么都是不和的,即便强行凑到一处,将来必定也有分开的那日,你只管看着吧”。

      赵清玥终于从母亲怀中抬头,巴掌大的小脸哭得通红,眸中水色朦胧,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迟疑地问:“是真的吗”?

      “阿娘还能骗你不成,既可定亲,就可退亲。便是成了亲还有休离的呢”,范氏伸手替她理了理颊边的碎发,“我儿如此容色有什么好畏惧的!你跟那裴侯爷又早相识,神交已久,又这般心意相通,哪里是那半路杀出来的赵嬛澈可比的?我儿只管打起精神来,将原来的通身气度拿出来,与那赵嬛澈比一比,裴侯爷自会有分辨。”

      赵清玥听得这番话,心中微微好受了一点,靠在母亲的怀里,垂首将帕子绞了半晌,最后微微点头,细细地“嗯”了一声。

      “好,”范氏欣慰地摩挲着赵清玥的发顶,问,“那明儿还要去茶楼听书吗?”

      “要,”赵清玥断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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