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婚事》樵牧

15、第 15 章

　　赵嬛澈怔怔地瞧着对面那人低眸淡笑的模样，然后重重一点头：“侯爷您请吩咐，但有驱使，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裴胤看着这姑娘一脸慎重行将就义的模样，但觉好笑，于是摇头：“刀山火海的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前几日，有位友人曾赠我一匹马，说是瓮羊野纯血的虎纹背烈马……”

　　裴侯爷抬眸望去，果不其然便见赵姑娘眸色一亮，于是继续：“只是，那畜生尚未驯服。听说纯血的虎纹背性子烈，极不服驯。我府上的驯马师叫它踩伤了好几个，我如今也实在拿它没办法了”，他瞧着赵姑娘的眼睛，缓缓道，“听闻赵姑娘在西北曾驯过几匹虎纹背，于此道极其擅长。不知如今裴某是否有幸能请赵姑娘出手帮这个忙”？

　　赵嬛澈激动得差点从座椅上头一跃而起：“是从瓮羊野猎来的吗？确定是纯种的虎纹背”？

　　瓮羊野的虎纹背因其背纹似虎纹，故而得名，传其腿劲十足，嘶声洪亮，可日夜千里不歇足。是真正天下闻名，品质最上乘的宝马。甚至可以说，其他那些个马在虎纹背面前全都是个废物！

　　见裴胤颔首，赵嬛澈高兴地抚掌：“这纯血的虎纹背可是极其难得的！我们王府搬去西北这么多年，统共也只得五匹呢。除却舅舅的那个早就跟了他许多年，其他的都是我们同护卫一起狩来的。小舅舅，我还有砚砚各自一匹……嗯，砚砚是我表姐，”怕裴侯爷不知道，赵姑娘解释了一句，然后将眼睛弯成月牙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还有一匹，我二表哥和三表哥抢了好久，为此，他们还开了擂台，打了三天的擂决定输赢，最后还是被我二表哥抢去了。三表哥气得几天都不理他，从那之后他每天都带人去瓮羊野，想再捉一匹回来。可是直到我来京城，他都还没能猎到呢。每天早上就见他兴致高昂地出门，晚上垂头丧气地回来，我们就笑话他，他就气得晚饭都不吃了！然后舅母就会将我们逮到挨个训一遍，再去给他饭……”

　　一说起这些事情，赵嬛澈眉目间熠熠生辉，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

　　也是直到这一刻，那个从来嫌弃她不好看的裴护卫才惊奇地发觉这姑娘不得了：原本只有七分的容貌，一笑起来竟有十分好看，眉眼弯弯顾盼神飞的模样竟比她那个倾国倾城的妹妹还叫人挪不开眼睛。

　　裴胤静静地将赵嬛澈瞧着，唇角不觉便又牵起，总觉得这姑娘一笑便似会传染，叫人也忍不住想要跟她一起笑。

　　此时，酒楼小厮送来酒菜，赵嬛澈正口若悬河说到兴致处，一闻着饭菜香，这才觉得腹中饥饿，当下也不客气，先夹了一只鸭腿来啃了，然后才笑眯眯地看着裴侯爷：“说起来，这虎纹背确实很是不服驯的。如果没经验的话，被踩上几脚都还是轻的，也不怪你那驯马师。在我们隋州多少人自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都还驯不来呢。想当初我的小黑才猎来的时候也是烈得很，我与它同吃同住了将近三个月，它才不踹我。又用了半年，它才肯叫我骑上去，便如此，一个不高兴还将我掀翻呢。我表姐的小红更难驯，差点将砚砚的胳膊给踩断了，气得砚砚几乎要将它宰了顿肉吃。不过你放心，”赵嬛澈拍着胸脯保证，“我如今是有经验的，保准能将你的马驯得服服帖帖的，叫它往东它不敢往西”。

　　“如此，便多谢赵姑娘，”裴胤亲自执筷给她布菜，抬眸浅笑，“我原本也打算，若真的驯不来，便将它宰了来炖肉”。

　　“啊？”赵嬛澈叼着鸭骨头，连连摆手，“可别，可别！宰了多可惜！这马这么难得！而且马肉又不好吃，又糙又难嚼”。

　　再抬头望去，却见裴侯爷眼底笑意清朗，便知是他是在玩笑，于是赵姑娘撇撇嘴，低头专心啃鸭子。一会儿复又抬头，好奇地问裴侯爷：“你怎么不吃”？

　　闲人裴九适时从后头将脖子一伸：“我家主子不食禽类！”

　　闻言，赵嬛澈筷子一顿，霎时愣住了。

　　裴胤看着她，问：“怎么？”

　　赵嬛澈沉默摇头，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我之前也认识一个人不爱吃禽类羽类”。

　　说着她又啃了一口鸭腿，然后转移话题:“你的马是什么样子的？可取名字了没？如果还没的话，我给它取个名字吧，我家的马都是我取的名字。对了，那马是什么颜色的？我的马是黑色的所以取名叫小黑”。

　　这个……裴侯爷看着目光灼灼的赵姑娘，一时答不上来，马都还没影呢，他哪知道！

　　于是微笑给她布菜，气度雍容地道一句：“来日，你见了就知道了”。

　　“哦，”赵嬛澈又夹了几片鹅脯塞了一嘴巴，然后含糊地道一句，“那样也好”。

　　说话间，店家送上一盘烩鲜笋和盐水虾，赵嬛澈留神望去，果见裴胤给她布了菜后，便夹了些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中，然后细嚼慢咽吃起来。

　　见这位侯爷果然是不爱吃禽类的，赵姑娘便也就不客气，将满桌的鸡鸭鹅一扫而光，然后一手抱着梨花，一手抱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走一步缓三步地离开的秋鸿居。

　　离开的时候时辰尚早，赵嬛澈也不太想回家，于是便与那裴侯爷一路在大街上走路消食，一路又随便聊着天。

　　走到一处茶肆前头，忽然听得里头传来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赵嬛澈不觉停住了脚步，侧首向那茶馆望去。

　　其实赵姑娘自小不爱听书的，向来嫌评书唱戏的太吵。只是，此刻在这茶馆前头听得说书声音，不由便叫她想起了祖父。一时之间心情便有些低落：今早跟父亲吵的那一场，如果叫祖父知道了，不知道老头会是怎样的难过！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瞬间决定，这一阵子还是不要回国公府了。跟她那爹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不敢保证哪天说不准又吵起来了，左右都是叫祖父为难。

　　老头都快七十岁了，她实在不忍心再叫他伤神。

　　薄风袭来，拨乱颊边发丝，缭绕在眼前，叫人瞧不清赵姑娘的神色，却又叫人隐约觉出周身落寞。

　　裴胤不动声色地将这姑娘瞧着，不明白刚才她还是言笑晏晏的模样，怎么眨眼间兴致忽然便淡下来了，于是试探开口：“赵姑娘想听书吗”？

　　赵嬛澈将发丝拨到耳后，然后垂首抚着怀中的梨花，语意平静道：“我不爱听书”。

　　说着当先便往前走，边走边淡淡说道：“这人间百态，世界万象，从评书戏文里听来又有什么意思？需得亲自经历亲自去看才好”。

　　裴胤款步跟上：“这么说来，赵姑娘该是走过许多地方”？

　　赵嬛澈侧首看了他一眼，抿唇微笑，忽然便又起了点兴致，得意道：“我小舅舅自小离经叛道，不学经世致用的学问，专走旁门外道。十几岁上便开始经商，整日里奔南走西的。外公和大舅舅说他也没用。他说要将他的商业做大，最起码要能比肩皇商陆家。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和砚砚就开始跟着他走南闯北，历遍山河。”

　　赵姑娘唇角噙着笑意，目光放到远处，神往道：“塞外大漠，关外西域，西南苗疆我都去过。还去过南海，在那海沿子上见到了南洋美人，可真是漂亮极了，跟画上一样也是金色的卷曲头发，头发上坠着珊瑚，甸子。那眼睛就跟猫眼儿一般漂亮。穿着红色洋袄裙，也是镶金嵌宝的。她还会说我们的话。为人处世又爽朗明快，不似我们中原女人这般娇弱，简直叫人喜欢得不得了。我还去过西域诸国，那里的人跟我们也不同，高鼻深目的，衣料也同中原不同，又是另一种幽暗华丽。前年跟小舅舅去西域买货，我们还特意去拜了昆仑丘！还有那西南蛮荒之地也去了几回，那处语言又是难懂，虫瘴又多，山路更是险峻崎岖，反正我是再不想去了……”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赵姑娘默默出神良久，然后叹息一声：“这些风土人情各不相同，不亲眼所见，不知其中真味。现在想想，这途中真的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也遇过各种险情，也交过很多朋友……这些又哪里是能从书文戏词中知道的呢”。

　　赵嬛澈微微蹙眉，心头忽沉，霎时想起才回京那天晚上萧承砚说的话：一旦等她成了亲，便要困在四方天井中，从此相夫教子过一生！哪里还有这样四处浪荡的快活日子。

　　思至此，赵姑娘抿唇，溜着一言难尽的眼神，将身边的“罪魁祸首”瞅了半晌。

　　裴胤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懂她眼神中的悲怆，只淡笑颔首：“你说的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又哪里能知气蒸海岛之浩大，长河落日之壮丽。这些都不是口头纸上所能得来的”。

　　赵嬛澈意外了：“你也曾去过这些地方吗”？

　　裴胤道：“年少时候也喜爱游历四方，或同家仆，或从商队，辗转南北，也曾走过几处”。

　　“真的吗？”赵姑娘兴奋了，“你也同商队一道走吗？都去过哪些地方？我们也同商队走！说不定之前咱还见过呢”。

　　说着这姑娘将脑袋凑过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瞅瞅我，看着眼熟吗？你之前交过我吗”？

　　裴侯爷暗暗叹息，看着她凑过来的小脑袋，恨不能敲她个火栗子：

　　当然认知！以为谁都跟她一样脸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