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不了一点》猫原

36、第 36 章

　　隔天晚上，季斯凡从青岛回来。
　　高铁站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一出站，夹带着干燥热气的晚风扑面而来，他直接打了辆车回去。

　　夜景从车窗旁滑过，霓虹光影错乱绚丽地打在他脸上。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心里斟酌着等会儿和江续见面该如何开口。
　　然而，此时此刻，他脑子依然乱得很。

　　乘电梯上楼，数字不断跳跃，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他抿了抿唇，在门口调整了下表情才开门，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满屋的漆黑。

　　季斯凡摸到开关，按亮了灯。
　　意料之外的，布丁并没有照例在门口等他，玄关处的地面有些脏，奶白色的瓷砖清晰地印着好几个脚印。

　　季斯凡不禁皱眉，一边换鞋，一边喊了声小猫的名字。
　　没有回应。
　　客厅布置如初，没有被翻乱的痕迹。只是玄关处那串脚印，越过客厅，停在卧室门口。

　　他起身往里屋走，握着门把手将卧室打开，又喊：“小续？”
　　卧室里也没有人。相较于客厅，这儿的脚印凌乱多了。然而，衣柜闭合着，窗户紧闭，行李箱也在，甚至，江续的手机就搁在桌上。

　　唯一少了的，好像就是原本摆放在床边的向日葵干花相框。
　　好像没什么变化，但那串脚印却让人心慌。

　　季斯凡心脏猛地狂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江清月的声音骤然浮现在耳边：
　　“你不知道他爸这段时间到处逮他这事？”

　　床上被子里拱起一小团，他走过去掀开被子，看见小猫躲在里面瑟瑟发抖，他将猫抱起，感受到它温热的体温，抱着它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折回到客厅，他坐在沙发上，一下下毫无意识地抚摸着小猫。小猫最终没了耐心，挣脱开他的怀抱，轻松地跃到地上。

　　季斯凡像是灵魂重新回到躯体内，他往地面上看了眼，起身去把踩脏了的地板拖干净。
　　地面变得整洁，他又坐回去，身体侧对着门口方向，静静等待。

　　时间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流逝。
　　手机屏幕再次被按亮，数字跳到12上。
　　已经零点了，新的一天已到来。

　　数不清多少次，看向紧闭的门口。他收回目光，看见小猫已经趴在猫窝里沉沉睡着了。
　　而江续还没回来。
　　他从来不会这么晚还不回家。

　　季斯凡手撑着沙发，慢慢地站起来，长时间未变姿势的双腿，踩在地面犹如踩在棉花上，一股疾速而猛烈的电流窜向四肢百骸，他身体歪了歪，弯腰扶住沙发背，适应好一会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卧室。

　　江续的手机放在桌上，他拿起，按亮屏幕，输入自己的生日，第一次打开他的手机。
　　手机图标往上一跃，露出向日葵壁纸。
　　他手机上软件很少，季斯凡点开微信，里面好友也少，最长聊的账号只有他，其他都没什么信息。
　　通话记录也是，大多是一连串的数字，看到今天的通话，一个陌生的、没有备注的号码，他想了想，尝试拨过去。

　　然而，那端却显示关机。
　　耳边回荡着机械提示音，季斯凡站在原地出神，直到挂断通话，他自嘲似的扯了下嘴角。

　　明明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如何劝说江续出国。
　　可为什么，回到家看到他人不在，会那么难以接受。

　　胸腔仿佛被挤压，他呼吸声很重，颤着手给沈雁打电话。
　　深夜大部分人都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沈雁才接通，声音带着被吵醒的怒气，很不客气地说：“季斯凡你大晚上不睡觉，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然后，她听见自家儿子嗓音明显带着哽音透过听筒清晰传来：“小、小续……不见了。”
　　沈雁倏地一下坐起，季青荣被她的动作吵醒，手搭在眼皮上翻了个身：“动静小点。”

　　沈雁气得踹他一脚，贴着手机说话时却放轻了声音：“什么不见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你给他打电话呗。”
　　季斯凡眼睛酸疼，强忍着情绪：“他手机在家。”

　　“没事啊，估计是忘带手机了。”沈雁虽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她清楚感受到儿子的情绪不太对，耐心地劝他，“小续也成年了，有自己的生活，他不会谈对象了吧，就在外面住？”

　　季斯凡摇头，说：“不是……他爸要让他出国读书。”
　　“出国？”沈雁懵了下，随即惊喜道，“好事啊，上周他通知书寄过来，我还和你爸惋惜呢。他爸有这个实力送他出国，就去呀，多好一件事啊。”

　　季斯凡沉默听着，良久，他低敛眉眼，轻轻“嗯”了声。
　　沈雁不放心地叮嘱：“早点睡，别想着明天是周末就熬夜，你们年轻人熬夜对身体很不好的，等会儿就睡听到没，小续估计明天就回来了，别担心啊。”

　　通话结束，房间太安静，巨大的空虚几乎要将他吞没。
　　季斯凡不清楚这个夜晚是怎么度过的，他好像睡了，又好像没睡，浑浑噩噩，短暂的梦境起起伏伏，总是惊醒，以为就要天亮，一看时间才过了十多分钟。

　　窗外天色终于转亮，手机时间指向五点半。
　　季斯凡起床，洗漱完就拿着车钥匙出门。时间太早，马路上格外安静，只有环卫工人在清扫着马路，偶尔有几辆车飞驰而过。

　　早晨凉爽的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吹拂在脸上，倒让季斯凡清醒了许多。
　　车流不多，他四十多分钟就回到自家小区。
　　楼道寂静，他没回家，而是去按隔壁的密码，打开门进去。

　　尽管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但他还是尝试着喊了声：“小续？”
　　这里也无人回应。

　　季斯凡把每个房间都看了遍，没有江续的身影。
　　家里的布置摆设也没有被打乱的痕迹，干净整洁，江续除去搬去他家的东西，都在这儿，没有人动。

　　许是好久没人住，这个房子更显得冷清。
　　季斯凡站在客厅中间，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捏着，半晌，手指蜷松，他肩膀轻轻颤动，喉间干涩得不成样子，几乎吐不出完整的字音。

　　沈雁出门去买菜，瞥见隔壁房门大开，以为江续在这儿，便边走进来边问：“小续，是你在家嘛？”
　　看到季斯凡，她错愕地掩住嘴唇：“斯凡？你啥时候回来的？不是，你脸咋了，一晚上没睡啊，黑眼圈这么重？”

　　季斯凡连忙别开眼，企图掩藏情绪。
　　“咋了儿子？”沈雁伸手要扒拉他的脸，着急道，“你别吓妈妈。”
　　季斯凡扯开她的手，家人紧张的语气让他瞬间就红了眼眶，他转头不去看沈雁，声音哽在喉咙里，干涩低哑：“没事。”

　　季斯凡状态很不对。
　　沈雁第一次看他这副模样，心惊又慌张无措，语无伦次地说：“是不是还担心小续？没事啊没事，你看现在才八点多，他估计在朋友家玩呢——”

　　想到江续几乎都是独来独往，从来没见过他和什么朋友相处过。话语戛然而止，沈雁生硬地转弯：“你不是说他爸回来了嘛，是不是去他爸家了？”

　　季斯凡闻言扭头，看向沈雁。
　　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神涌上了一丝希冀。

　　沈雁稍稍松了口气，罕见的温柔口吻，安慰他：“别多想啊，再等等他。”
　　季斯凡哑着声音问：“你知道地址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沈雁下意识说，“再说，他爸那么多处房产，也不知道住哪。你先别急，我陪你一起等。”
　　季斯凡轻轻点头。

　　周末两天，季斯凡家里，出租屋来回跑。
　　他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可丝毫感觉不到困意，倒是沈雁看见他眼底的青黑越发心惊肉跳，命令他赶紧睡觉。

　　沈雁女士的命令不可抗拒，掀开被子瞪着他，叫他立刻躺上来。
　　季斯凡抿了抿唇，认命地上床。

　　沈雁把空调温度调高些，刚要放下遥控器，便听见季斯凡哑得不像话的声音：

　　“妈。”
　　“小续他，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