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不了一点》猫原

35、第 35 章

　　季斯凡眼睛泛着红，定定地看着江续。
　　半晌，看出江续眼底的认真，他轻轻地叹气：“这叫什么回答……”

　　“不理解？”江续问。
　　季斯凡别开眼，眼睫半阖着，没去看他。他沉默了许久，感觉彼此间的呼吸越发古怪，透着几分挤压，才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眼：“再给我点时间想想好吗？”

　　江续没有犹豫，说：“等你出差回来，可以？”

　　他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别人找他支吾半天说不出话，他转头就走。可是就这么个人，对季斯凡，在漫长的时间里，透支了太多的耐性。

　　如果季斯凡没有谈恋爱，他恐怕仍在压抑着。等他哥不再把他当小孩，等他有足够的时间和把握，确保胜利率百分百，才会主动出击。
　　可，凡事有意外，危机降临，他所有的计划被打乱，顾不得也想不到后果，冲动彻底战胜了理智。

　　直到季斯凡分手，危机解除。他又慢下来，像只蛰伏又虎视眈眈的野兽。
　　可现在，这个转折的节骨眼，怎么能不趁胜追击。
　　他只接受两天的思考时间。

　　“就两天？”季斯凡愣怔，“我出差很忙，没时间去想这些。”
　　江续伸手去碰他的眼睑，红红的还残留些湿润，他压低声音，尽可能以低缓的口吻提议：“睡前想。”

　　季斯凡纠结道：“睡前思考不理智。”
　　“要那么理智做什么。”江续此刻很想去亲他的眼睛，然而理智作祟，按捺着他不能亲。可见，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去听从你内心。”

　　季斯凡看着他，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江续低垂了眼，掩去眼底的淡淡笑意。顺从情绪的摆布，他手撑在身侧，俯身去亲季斯凡的眼。

　　轻而浅的一个吻落在眼皮上，季斯凡眼睫不禁颤动，掌心下的手筋都在发麻。

　　“哭得真好看。”江续微微退离，哑着声音低喃。
　　“……”
　　变态。
　　季斯凡立即用手背去擦眼睛，又推了推他，“让开，我去洗澡。”
　　江续很听话地直起身体，转头看向季斯凡的背影，直到对方张皇失措地钻进浴室，才收回视线。

　　季斯凡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脑子如同电影画面错乱地浮动，乱七八糟的事情、思考甚至预想纷杂交织，以至于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清楚。

　　隔天精神格外不济，一上高铁倒头就睡，两个小时的车程，他全程都在睡梦中，到站了，陈颢才叫醒他。
　　季斯凡迷瞪着眼，看了眼四周，刚睡醒的大脑迟钝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哦，到了啊。”

　　陈颢伸手去拿包，随口问：“昨晚没睡啊？”
　　“有点儿失眠。”季斯凡说。
　　陈颢偏眸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咋感觉你这些天心事挺多？”
　　季斯凡不怎么会和别人谈心，闻声只是含糊道：“啊？有吗。”

　　这次出差共来了五个人，笨重的设备用推车装着，拢共就两天，其他几人都是轻装上阵，没带多少东西。
　　出了高铁站，便直奔酒店，找了家当地特色饭店，随便解决了午餐。

　　季斯凡低头看手机，目光再一次瞄到置顶上，消息还停留在“等你回来”上，思忖了片刻，还是忍了忍，没发消息，把手机收了回去。

　　他们和神经内科主任医师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主要是进行问题解答科普。
　　一点二十左右他们就到了医院，摄像组在调设备，陈颢坐在椅子上，低头对稿子，只有季斯凡一个实习生无所事事，干脆在附近逛会儿。

　　医院走道上光线明亮，周遭很安静。
　　季斯凡漫不经心，走到脑血管病区时，目光不经意瞥过，注意到身侧路过的人，很是眼熟的面容。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回过头，看到他的一瞬，秀气的眉毛玩味地挑起：“江续邻居？”
　　季斯凡对江清月这个称呼并无多少反应，笑了笑：“你好。”

　　他只见过江清月两次，一次是江续刚搬过来的时候，另一次是她携礼来拜访他家，请求沈雁他们多帮着照顾点江续。
　　尽管只见过寥寥两次，且都是很多年以前，但江清月给他们的印象很深刻，礼貌外表下也掩盖不了的倨傲，就算是求人，也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姿态。很典型的和他们不同阶级的人。

　　“居然在这碰到你。”江清月脸上维持着微笑，她丈夫最近身体出了些问题，年纪大了就会出现心脑血管疾病，这些天都在陪着他治疗。
　　季斯凡说：“在这儿有个采访。”

　　江清月对他的工作不感兴趣，很不留情面地转移话题，问：“江续还是不愿意出国？”
　　季斯凡怔住：“什么？”

　　“他没和你提过？”江清月盯着他，神情有些古怪，“你们不是住一起？”

　　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炸/弹，让季斯凡措手不及，脑子轰地一下变得空白，以至于忽略了江清月的后面一句话，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没和我说。”

　　江清月瞬间了然，她双手抱胸，好笑地看他：“那你也不知道他爸这段时间到处逮他这事儿？”
　　“什么？”季斯凡愕然。

　　“他爸快气疯了，江续高考那么点分，又喜欢什么男的，气得他立马回国，”江清月像是在讲一件好玩的事，想到她大伯收拾两个儿子的烂摊子，说话都带着看热闹的笑，“但是也理解，我们江家人怎么可能读那种大学。”

　　季斯凡喉咙干涩，对上江清月明显带着嘲讽的眼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江续这人太倔，”江清月想到这小子连她婚礼都没来，不免啧了声，“他决定的事，旁人休想改变半分。”

　　“但是你不一样。”江清月深深看他一眼，“他喜欢你，自然也会听你的。”她顿了顿，想了几秒没想到他的名字，干脆作罢，直接问，“你愿意让他读那样的大学？”

　　季斯凡下意识否认：“当然不——”
　　江续成绩那么好，读他们学校无疑是屈才。可是，他想过让江续复读，想过在已有的条件下选择最好的学院专业，独独没想过……出国留学。

　　江清月满意地笑了下，嘴角弧度很浅，转瞬即逝：“那你去劝劝他，再犟着他恐怕会被他爸打死。”
　　季斯凡猛地抬眼：“什么？”
　　条件反射似的，江续脸上的伤痕、沁血的绷带浮现在脑海里。即使江清月没明确讲，但他已隐隐猜到。

　　全是疯子。
　　他身体不住地颤抖，身侧轻垂的手捏成拳，努力克制着。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江清月皱眉，上下打量他。
　　季斯凡无暇顾及她算不上友善的眼神，脑子好似一团乱麻，怎么回到诊室的都不太清楚，浑浑噩噩地结束了工作。

　　陈颢看出他的反常，知道他不想说，便没多问，帮他推掉了聚餐，让他回酒店休息。
　　他们五个人开了三间房，陈颢睡一间，其他都是两人合住标准房。

　　季斯凡坐在窗边许久，窗外是灯火通明的高楼，一个个格子透出来的光从远了看像巨型俄罗斯方块。
　　手机暗了又亮，聊天栏上的消息删删减减，最后又全部消失，对话依然停留在“等你回来”上。

　　耳边隐约响起沈雁和亲戚们的聊天。
　　“这孩子白白净净的，长得真好看。”
　　“他爸是江鸿啊你不知道？咱们市的富豪！搞房地产那个！”
　　“那他怎么住这儿？”
　　“有了后妈就有后爸呗！”
　　……
　　末了是沈雁幽幽的语气结束了话题：“看吧，你们也觉得，他不属于这里。”

　　季斯凡蜷了蜷手指，心尖酸涩。

　　他本就拥有更广阔、自由的生活。
　　即使他甘愿放弃这些，他的家人也不会同意。

　　可悲的是，他也觉得江续的决定是错误、荒谬的。
　　江续是疯子，他能不管不顾，无所谓后果，不在意未来。
　　但他是正常人，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对的选择，什么又是错的。

　　月亮西沉，鸟儿归巢。
　　事物都遵循着规律，所以，他也知，江续非他能私有。
　　纵使喜欢，也未必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