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不了一点》猫原

3、第三章

　　“小续，去洗澡。”
　　季斯凡刚洗完澡出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他懒得吹发，抓着毛巾大剌剌坐在床边胡乱擦了擦头发。

　　江续把书合上，回头，视线落在季斯凡身上：“好。”

　　天热，他穿了件宽松的背心，抬手擦发间露出一大片肌肤，隐隐的红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江续一瞬不瞬地看。
　　一点没有非礼勿视的自觉。

　　目光热烈到季斯凡都注意到，他转眸，对上江续的视线：“看我干啥？”
　　江续喉结滚动，挤出一个字：“没。”

　　他起身，走进浴室。
　　房间里的浴室只有季斯凡一人用，牙刷，毛巾，剃须刀……小小的空间里几乎都是他的气息。

　　空气里还带有洗发水的香气，盥洗台上的镜子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指腹擦过划去一道痕，照不清镜里人的脸。
　　衣服被脱下，淋浴的水声随即响起，悄悄掩去了声响。

　　他就像一条鱼，要溺死在这。

　　季斯凡懒洋洋倚在床头，拿手机和舒澄聊天，看见江续从浴室出来，抬了抬眼，随口说：“你洗个澡咋这么久。”

　　“很久么。”江续神情平常。
　　“我头发都干了。”季斯凡边按手机，边说，“你再写会儿作业还是睡觉？”

　　江续沉思一瞬，“不写了。”
　　季斯凡：“那行，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随你。”
　　季斯凡挪了挪位置，把垫在后背的新枕头放在那儿，替他做决定：“外边吧。”
　　“好。”

　　江续躺来时，为了不打扰高考生休息，季斯凡和舒澄道了晚安，把手机关了，就要去摸灯开关，“早点睡吧。”

　　房间陷入漆黑，厚重的窗帘遮挡住房间外的光亮。
　　一旦安静，再细微的声响便变得清晰。

　　季斯凡很久没这么早睡了，左右都没有任何睡意，又没玩手机，注意力被无限放大，都隐隐觉得对方的呼吸有点儿重。

　　沉默会儿，越莫名觉得氛围奇怪。
　　明明以前也有睡在一张床上。

　　他动了动身体，身侧传来江续轻压着的声音：“睡不着？”
　　“你还没睡啊。”季斯凡讶异。
　　“嗯。”
　　江续侧过身，身体往他那边靠近，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似乎能轻而易举地勾勒出他的脸轮廓。

　　季斯凡哑然笑：“看来你也没多累嘛，正常高中生不是躺床就能睡着么。”
　　江续问：“你呢？”
　　“我都多久没十二点前睡觉了，睡不着正常。”季斯凡说。

　　江续没答，话题突然一转，生硬开口：“你喜欢她什么？”
　　季斯凡没跟上他的节奏：“啊？”
　　江续：“你女朋友。”

　　季斯凡失笑：“怎么突然提到她。”
　　“问问。”江续语气很平淡。

　　季斯凡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被人这么问，第一次认真思考，沉吟半晌：“其实我也说不出来，就是那种感觉对了，你懂吧——”

　　江续“嗯”了声，说：“懂。”
　　季斯凡愣怔，反应过来：“你看上谁了？”

　　江续说：“你。”
　　声音在黑暗里掷地有声，毫不犹豫。
　　季斯凡：“……”
　　他绷不住了，拿脚踹他，“问正经的，你同学还是谁？”

　　江续没说话了。他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季斯凡等了片刻没听见他吭声，没再追问什么，笑笑：“不想说算了，睡觉吧。”

　　房间空调温度打得很低，冷气充斥着整个屋子，季斯凡把一半薄被盖在江续身上，而后习惯朝右侧睡着，后背对着他。

　　江续身体平躺，睁眼看着漆黑的一片，过了许久，才闭了闭眼睛，感受身边平稳起伏的呼吸。
　　他侧身，对向季斯凡，胸膛几乎贴着他的后背。

　　“就是你。”
　　低低的声音响起，划破安静，坚定认真。
　　“没开玩笑。”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身边的人。

　　季斯凡背对着他，姿势一动不动。
　　呼吸依旧绵长，安安静静，仿佛坠入梦乡。

　　江续收回视线，淡声：“我知道你没睡。”

　　回应他的依然是安静沉默。

　　江续没再说话，也闭眼休息。
　　他的表白就像是稀疏平常的一次对话，似乎已经说了上万次，坦坦荡荡，没有任何心潮澎湃、激动忐忑，不在意成功与否。只要对方知晓便可。

　　隔天，江续醒来，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他起身，打开门出去，沈雁正准备过来叫他起床，看见他脚步停了下来，笑道：“刚想叫你呢，快去刷牙洗脸，来吃早餐了。”

　　江续走到客厅，寻找熟悉的身影：“哥呢？”
　　“斯凡去学校了，说是有早八课。”沈雁念叨着，“不过这也去得太早了，这小子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是在外面鬼混不着家。”

　　江续点点头，转身去洗漱。

　　-

　　季斯凡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在他第三次没回应时，舒澄终于察觉到不太对劲，她看看台上讲课的老师，手捏了捏季斯凡的手臂，压低声音问：“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季斯凡回过神，偏头：“嗯？”
　　舒澄瘪了瘪嘴：“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啊。”

　　“没。”季斯凡说，“昨晚没怎么睡好，有些没精神。”
　　“失眠了啊？”舒澄问，“昨天你不是和小续一起睡么，不习惯？”
　　季斯凡笑笑：“有点。”

　　“那你趴着睡会儿，下课了我叫你。”舒澄体贴道。
　　季斯凡“嗯”声，他枕着手臂，眼睛闭上，脑海里立刻全是江续的声音。

　　搞什么。
　　这都是些什么事。
　　他恼火地皱眉，情绪全浮在脸上。

　　从昨晚一直在脑子里搜索蛛丝马迹，压根没找寻到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从来都只把江续当小孩，虽然他有些高冷孤僻，但也情有可原，而且他也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行为。

　　怎么就——
　　季斯凡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哪里吸引了他，都是男的，自己有的，他也有，有什么好稀罕的。

　　但也捋清了些事，怪不得，怪不得那天莫名其妙亲他，他还大咧咧的不以为意，就当是胡闹，压根没当回事。

　　季斯凡不是没接触过同性恋，他们艺术系就有不少，也有同学平时表现挺明显的。但是，他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也是。

　　放在桌上的手机这时震动了下，有新消息传来。

　　季斯凡拿起，看到江续给他发的微信：

　　小续：中午一起吃饭吧。

　　季斯凡盯着消息半晌。见他没再趴着，舒澄好奇地探来脑袋，小声问：“你不睡嘛，看啥呀。”

　　季斯凡调整了下表情，把聊天页面给她看，问道：“小续发的，中午一起吃饭，你想去吗？”
　　舒澄犹豫：“我还是不去了吧，感觉小续不太欢迎我。”

　　“不会，”季斯凡宽慰地握着她的手，“一起去吧。”
　　舒澄想了想，觉得他们不熟是要多接触下，于是便点头：“那好吧。”

　　吃饭的地方约在江续学校附近，一家很干净的小饭店，生意很好，也比较实惠，都是学生过来吃饭。

　　江续在门口等了会，看见两人过来，视线在季斯凡脸上停落，他神情平常，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如往常和他打招呼。

　　他没料想到舒澄还会跟来，眼神冷了几度。

　　目光再往下，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

　　很刺眼的画面。
　　江续别开眼。

　　“找停车位费了点时间，没久等吧。”季斯凡说。
　　江续面无表情：“没。”

　　有一桌顾客刚吃完，老板娘手脚利落地收拾着餐桌，三人落座，江续坐在季斯凡对面，表情冷淡地看着他。

　　季斯凡却是不知刻意还是无意，回避他的视线，眼睛低垂，抽出几张纸巾帮舒澄擦拭着面前桌上残留的油垢。
　　一边说：“看看想吃什么。”

　　舒澄看菜单，看了一圈没有想吃的，于是抬起头，刚想问江续，却看见他紧盯着季斯凡。
　　舒澄愣了几秒，轻轻提醒：“小续。”

　　江续偏眼看向她。
　　舒澄笑笑，把菜单递给他，“你来点吧。”

　　季斯凡没吱声，江续又看他一眼，随意点了几个菜。
　　店里小炒很快上桌，老板娘端来菜，一边说：“饭在那边，自己盛啊。”

　　季斯凡起身，江续见状，也站起来。
　　他站在季斯凡身后，见他弯腰打开消毒碗柜拿碗，低声说：“你昨晚听见了。”

　　季斯凡合上柜门，回头递给他一个碗，佯装没听见：“什么？”
　　他表情从容的看不出任何破绽。

　　尽管如此，却是不等江续再说，似乎是怕他再说，径直去盛饭。
　　江续沉默，跟上他的脚步。

　　见他没再做出什么让人招架不住的行为，季斯凡暗暗松口气，他盛好饭，回到餐桌旁。
　　舒澄接过饭，皱眉：“怎么这么多啊。”

　　“不小心盛多了。”季斯凡温和道，“吃不完给我。”
　　舒澄拿筷子扒拉了一大半的饭倒他碗里，“都给你。我刚才在车上吃了个面包，现在都不怎么饿了。”

　　季斯凡对她笑笑，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别下午又喊饿哦。”

　　江续冷眼看他们。

　　这两人，尤其是季斯凡，比往常要亲昵许多。
　　很明显，也很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