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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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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南北路,子从何处来。
离寿春城还有三十多里路。烈日好象成心与走在林衢中的策作对一般,透过恹靡的树冠,灼烧着他的脊背。他汗涔涔地下,晒的油亮的皮肤已经和身上的衣物紧紧地贴在了一块儿。策被这烈炎般毒辣的光线射得头昏眼花,忙用袖口抹了抹挂在额头豆大的汗珠,牙咬得咯咯作响:“这帮卑鄙无耻的宵小之徒,下次要是再让我碰见,定要你们断筋折骨,领教领教本少爷的厉害。”
本来只是为了赶一趟热闹,谁知道现在竟落到了这般窘迫的田地,策不由后悔起来。
戊辰年是个旱龙年,寿春城旁淮河都露出了河床,庄稼也干成了齑粉。城中满是逃荒的流民和倒地的饿殍,情形甚为可怖。七月十五本是中元,又到了一年最为酷热的时候,久旱不雨,人们认为是旱魃在作怪,请来了端公跳神作法。策是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他又绝对的止不住好奇,趁着吴夫人和家仆们忙着照料患了暑热症的权,策溜进了马厩,牵出自己最爱的云鬣青驹,翻身便朝城中急弛而去了。
可惜热闹没看上,途中却遇到了飞贼。这个飞贼身手甚是了得,一把就顺走了策腰间的短刀。策不由血气上冲,掉转马头紧追飞贼而去。飞贼骑了匹如疾风闪电般的青骓逃的飞快。策在城中横冲直撞穷追不舍,却总是晚那飞贼半步,接着他们便冲出了城朝东南边去了。他们沿河跑了三十多里,直到正午。策的云鬣青驹口舌已泛出白沫,策也觉得头昏脑涨,可前面的贼却似乎不知疲倦。正当这时候,策感到身下坐骑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后蹄突的扬上半空,策一下子被重重的摔在了坚硬的砾石上,顿觉眼前一片昏暗。还未等策意识清醒,他的头已被人用黑罩笼了起来,几个人正麻利拿着麻绳将自己一圈一圈的绑了起来。“放开我,放开我!”策大声叫喊着,声音透过黑罩变得非常闷。策听到了一群少年的嗤笑,也听到了自己爱马嘶鸣和驯御它的皮鞭的抽响,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他中了一帮专盗宝马的毛贼的埋伏。不管策如何声嘶力竭的大吼,拼命挣扎,这群毛贼并不理会他。一会儿功夫策只听得噔噔的马蹄声伴着少年的嬉笑声,呼啸而去,只留他被扔在了官道旁骂骂咧咧。策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挣断绑在身上的绳索,无意间他摸到了绑住自己双手的绳头,他愣了愣,试着拉了拉,出乎他的意料,这竟然是个活结。策身上一匝一匝的绳索也就松开了。看来这群毛贼的目标仅仅是他的马,并不想害自己的性命。想来他们都还年幼,也许是连年的灾祸逼得他们落草为寇吧,策想着想着竟平静了许多。他站起来拿掉了蒙住头的黑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了两步,顿觉浑身筋骨疼痛,加上烈日当空,怒火突然间又窜了上来。连追着飞贼跑了几十里路,寿春早已是遥不可及。可现在策身上空无一物,而且又困又乏,想着回去还免不了母亲一顿训斥,策心中像窝了一团火一般难受。他将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但却无处泄愤,只能怪自己冲动大意。那偷他短刀的飞贼骑的决不是一般的宝马,要真跑起来,早就没影了。他却让不紧不慢让自己在后面追了几十里路,直到自己疲惫不堪为止。这明明就是引鱼上钩的圈套。策一边往回走,一边回想自己上当的经过,越发的后悔。
头上的烈日过了正午,变得更加的毒辣了,策就算有铁打的身体,也不堪这半天的劳累折磨了。离寿春城还有三十里路,策终于屈服于这恼人的天气,失去了知觉,轰的一声,倒在了回城的官道上。
当策朦朦胧胧在马车颠簸砰砰作响的声音中醒过来时,透过强烈的光线,他隐约间瞥见了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正关切的看着自己。策模糊的意识到自己应当是获救了,他的太阳穴上传来了他人身体的温度,因为这时他正枕在那双温存眼睛的主人腿上,那人正为自己擦拭着额上的汗。“水,我要水。”他含糊的如梦呓般要求着。被他枕着的人轻轻唤住了车夫,马车停了下来。接着一会儿马车上没了动静,策突然感到嘴角边传来丝丝凉意,水来了。策用尽全身气力抬起了眼皮,眼前的人笑了:“公子好些了吗?”异常谦和温柔的语调。策眨了眨眼表示回答,任由他扶着自己的脑袋将用竹筒打来的水喂进自己嘴里。策想看清楚这位救他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但头脑昏沉眼睛也迷糊了。只看到了此人有双漆黑如夜的眼睛,长长的眼角以及同样漆黑如夜般的垂髫,他的头上还整整齐齐的绑着两个梳得精巧的角髻,看来应该是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少年的袖口不经意拂过策的鼻子,策闻到了微微的紫檀香味儿。这本是他认为暮气沉沉的气味,他常在自己讨厌的夫子书房里闻到,因此不由心生厌恶。不过此时这位少年衣带间也弥漫着这样的味道,他却生出了熟悉与亲切之感,等他喝完水,马车车轮又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酷热的天气和马车不停的颠簸摇晃让人昏昏欲睡,策又缓缓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