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栖晚

14、风哥儿

　　“风哥儿！”安姨娘猛地站起身来出声训斥，“哪有这样跟你姐姐说话的！”

　　宁言风一脸的不在意，走到黄花梨箭腿小桌前，捏起紫晶盘里的一颗葡萄塞进了嘴里：“姨娘不必惊慌，我这个四姐姐，这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怎会在意我这个做弟弟的几句无心之言，是吧姐姐？”

　　宁清容早看出了她这个弟弟来者不善，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宁言风还小，她那个侯爷爹又一向厌恶自己，时常特意嘱咐宁言风远离小人和女子。
　　想不到两年过去了，宁言风倒是愈发地明目张胆地戳她的痛处，自己的亲弟弟尚且如此，更别提这府里头的其他人了。

　　绿翘和采雪一直跟在宁清容后面，绿翘听宁言风这么说一时没忍住：“二少爷，您这么说姑娘怕是不妥吧，四姑娘是您的姐姐，便是真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四姐姐就是这般管教自己身边丫鬟的么？”宁言风也不生气，干脆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满脸不屑地看向宁清容，“四姐姐是不是在乡下待的久了，这性子也跟着粗野起来了，四姐姐当年被送走时，那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景象，我可还记忆犹新呢。”

　　宁清容一向性子急躁，宁言风以为自个这般挑衅她，她马上就要大发雷霆了，没想到他这个四姐姐听他说了这么一通，只是垂着头笑了笑，而后抬起头来，娇艳的容颜宛若牡丹一般徐徐绽开。

　　他最爱背着父亲读那些清词丽藻，以前还暗自嘲弄把女子比作花比作月，是染俗了那些清辉景致，可现在他却觉得那些艳词丽句，竟全都在他四姐姐身上应了景。

　　“风哥儿这么惦记着我以前的事儿，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四姐姐我是个粗鄙人，比不得风哥儿，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以后定当前途无量。”宁清容一脸云淡风轻地站起来，“太太方才说了，让我以后搬去书语苑住，以后打照面的机会怕是就不多了，还希望风哥儿日后也像今日这般惦记着我才好。”

　　宁言风一愣，他没想到宁清容不在这儿住了，安姨娘也有些意外，但她一向性子软弱，太太的话她也不敢不听，慌忙起身回屋打自个的体己物想要塞给宁清容。
　　正堂里除了丫鬟以外，就只剩下了宁清容和宁言风两人，宁言风收起方才脸上的轻慢戏谑，如同清泉般的好看眸子直直盯视着宁清容道：“四姐姐当真不在这梨香院住了？”

　　“这是太太吩咐的，我也没什么话说，反正风哥儿也不喜见我，如此一来岂不正好。”宁清容依旧是淡淡笑着，“风哥儿要好好读书，日后有了本事，姨娘也能跟着享清福了。”

　　宁清容不欲多待，让翠菱告知安姨娘一声转身欲去，宁言风却在她身后捏紧了拳头，在她即将出门之时突然出声。

　　“四姐姐和那个平昌伯世子怎么样了？四姐姐闹了这么一通，终究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宁清容一愣，身后小小少年声音里却像是压抑着什么东西。

　　“当初我说过，等我长大了就能给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你为何就是不信我。姐姐到底为什么，一心想要攀附那个劣迹斑斑的平昌伯世子，难道就是因为他的家世显贵吗。你不在的这两年，因为你的丑事，我被无数人戳着脊梁骨嘲笑，他们都笑我有这么一个姐姐，笑你不知廉耻不守规矩。姐姐为何就是不信我，非要去做那等子自甘堕落的事！”

　　宁清容回过头，见宁言风玉白的小脸涨得通红，看向她的眼神里也掺杂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符的痛惜，宁清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他的亲姐姐，再也听不到他说这些话了。

　　“我没有不信你，以往的事都过去了，往后我只想靠自己。”宁清容犹豫了一下，转回头轻声说，“我不再是你以前的那个四姐姐了。”

　　宁言风还没反应过来，宁清容已经抬脚迈了出去，宁言风依旧呆呆地愣在原地。他曾想过无数次她归家的这一刻，想看她后悔，想听她跟他道歉，如今这一刻终于来了，却是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了。

　　他不是很明白她那句话里的意思，但心里却清楚地感觉到，她变得有哪儿不一样了。

　　安姨娘这时候才拿着东西匆匆追出来，见宁清容不见了，忍不住伸手推了宁言风一把：“小冤家，你姐姐要走你也不知道留下她吃个饭！你们两年没见了，你就不想她吗！”

　　宁言风冷冷地哼了一声：“她一心想做伯爵府的少夫人，才看不上我们这种小地方，姨娘就别费心了。”

　　安姨娘想再骂宁言风两句，他却进了屋，叫丫鬟翠婵来帮他更衣。安姨娘的心思立马被小儿子分走，一边念着“今儿个不用去上学了？”一边吩咐嬷嬷帮风哥儿准备午膳，倒是把方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宁清容离开梨香院以后就回到了书语苑，这一路上她都觉得深思恍惚，昨儿个她还在小乡村里自由自在地撒欢，今儿个就回到了朱门幽深的大宅院。
　　虽然她不知为何侯府会突然将她接回来，但现在只能兵来土掩，水来将挡，处处小心提防着便是。

　　安姨娘要姿色有姿色，还给宁靖知生了个会读书的好儿子，按理说本不该如此受冷落。

　　安姨娘是柳氏病重以后被收进府里来的，和柳氏冯姨娘之流都不同，安姨娘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若说唯一称得上出彩的，大概也只有她非比寻常的相貌。

　　安姨娘娘家是做生意的，父母去的早，安姨娘起小就跟着哥哥嫂子，哥哥嫂子开一家酒肆，两个人都是精明爱财的主，尤其是嫂子，觉得白白养了妹妹这么些年，总得从她身上讨回些什么好处才行。

　　本来跟安姨娘订了亲事的是同条街子上卖肉的李屠户，虽给的礼金不少，但安姨娘的嫂子尤氏总觉得这门生意有点不划算，直到遇见了来酒肆吃酒的王媒婆，王媒婆说定远侯府的太太快不行了，老太太怕儿子伤心，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儿陪着他。

　　尤氏一听主意便来了，给王媒婆塞了好些银两，还说以前就有算命的说过自家妹妹是个好生男的面相，王媒婆见安姨娘貌美，便答应了尤氏的请求。

　　等带到老太太面前一瞧老太太却觉得这安姨娘长得太过瘦弱了些，而且那眉眼太丽了，总不叫人喜欢，但又一想自己儿子最近因柳氏悲痛的很，若有个貌美女子服侍左右想必能好上许多。于是乎便同意了安姨娘进府，安姨娘生得实在是美丽，虽并未走到宁靖知的心里去，却也缓解了他不少伤痛，没多久安姨娘就怀孕了生下了宁清容，柳氏也在安姨娘怀孕的期间香消玉殒，宁靖知悲痛欲绝，就连宁清容的出生府里也是淡淡的，并未有什么喜色。

　　而且说来也巧，宁清容出生后侯府的嫡长女宁嫣容生了一场大病，宁靖知请了宫中御医日日照料，过了好久宁嫣容才彻底好了起来，宁靖知宝贝大女儿，特意请了道士来看，道士语嫣未详地说这府中有人命格过硬，因为她的降生才让大姐儿这命衰了一衰。

　　宁靖知对此坚信不疑，打那以后更加厌恶宁清容，一心觉得她是个带来祸难的不详之人。

　　后来在柳氏死后的几年，宁靖知虽未迎娶夫人进门，却也纳了两三个妾室，一个孟姓的女子在生了儿子后被抬了姨娘，安姨娘也又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宁清容的弟弟，宁言风。
　　几年后赵氏进门，进门后相继生下了一子一女排行最末，这便是这侯府的哥儿姐儿了。

　　这府里的哥儿姐儿最不讨宁靖知喜欢的就是宁清容，一来便是宁嫣容生得那场病让宁靖知心里有了疙瘩，二来从宁靖知对柳氏念念不忘，就能看出他喜欢那种人淡如菊的女子。像清容这样的人间富贵花的妍丽型自然不招讨他的喜欢。

　　更重要的是宁靖知始终觉得安姨娘出身市井，身上带着股市井小民的小家子气，至于她养出来的女儿，那自然也是满身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所以风哥儿他都很少放在安姨娘那儿，觉得男孩子不能被见识短浅的妇人浸坏了风骨。
　　之前老太太还在时就将风哥儿放在老太太那儿寄养，后来老太太去了，才不得已将风哥儿还给了安姨娘。

　　宁清容心里知晓宁靖知对自个的讨厌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她也懒得热脸去贴冷屁股去巴结讨好宁靖知，她现在已经占据了原身的身体，也能感觉到原身以前对父亲还是很期盼的，只是一次次失望后，才渐渐起了攀高枝爬的想法。

　　但宁靖知毕竟是这府里头的主子，就算她再怎么不想面对他，也总有打照面的一天。总之她在这府中就要低调行事，切莫出风头惹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荔水村。

　　夜色将至，晚风微凉，宋栩手里拿着狐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狐裘披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一愣，抬起头的同时有些不自然地攥紧了手中的东西。

　　宋栩有些好笑，难得感觉到了眼前少年的孩子心性，朝他指了指他手里捏着的东西说。

　　“想不到公子还有这番雅兴，只是这棱条上有刺，公子还是小心为好，若是公子喜欢这风筝，明儿我去集市上帮公子买一个。”

作者有话说

　　喜妹已经开始真香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