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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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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光寒静静地听着。
可是梁冠斌说完,又笑了笑:“其实我们一直想要的,就是她总下不了决心。她怕痛,又说忙,我就总随着她,一拖拖了这么多年。不过,没关系,”他还是低着头,“没关系……”
施光寒默不作声。安静的陪伴或许才是现在最好的安慰。
其实他现在对梁冠斌有所改观。他之前确实没想到这人原来还是性情中人。
他的餐点送来了,梁冠斌也停止了絮叨。
两人安静地吃着午饭,过了一会儿,梁冠斌又说:“对了,我去医院看了天漠。”
施光寒切着牛排的手没停,但抬起了头。
“我就,去看看他。”梁冠斌对他羞赧又紧张地笑笑,“我本来就应该去。不是吗?”
施光寒神色如常地低头去吃他的牛排:“他怎么样?”
梁冠斌摇头,叹了声气:“不是太好。后遗症挺严重的,只能躺在床上。”
施光寒便又抬起了头,勾起一边嘴角:“感到愧疚了?”
梁冠斌重重点了下头:“我都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疯了,怎么会头脑发热去做了这么缺德的事。弄得、弄得天沅也被……唉!”
“珍妮弗?和她有什么关系?”施光寒没理解。
“这是报应,明白吗?”梁冠斌忽然对他注目凝神,“海姆利希,我做了坏事,结果报应没有落在我头上,却落在了我太太身上,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施光寒撩起眉毛:“你这样想?所以才对天摸感到愧疚?”
梁冠斌看看他,眼神便又有些躲闪:“不、不光是,本来也,本来也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施光寒慢慢端起自己的咖啡,又有点觉得好笑:“你不会是,去道歉的吧?”
谁知梁冠斌竟真的点了头。
施光寒顿时大感惊异,当真对他刮目相看了:“他怎么说?”
梁冠斌又无地自容地摇了两下头:“我没、没敢看他,说完就走了。可是回到家,我想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没说得很清楚,也不知道他实实在在听懂了没有。”
施光寒便继续默然了,感觉这位做事依然如此不失水准。
不过他并不担心梁冠斌去主动自爆能对自己有什么牵扯,梁冠斌再憨,也不至于把他也泄露出来……
施光寒似笑非笑地瞧他:“你应该也没有对他细说‘那件事’吧?”
梁冠斌略带懵懂地抬头,看了他的表情,立刻福至心灵,连连说:“当然!当然!你放心,你的名字我半个字也没有提。”
施光寒脸上带笑:“跟我没关系。”
“是的是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梁冠斌连连保证。
施光寒便放心地又端起了他的咖啡。
“对了,你去英国是什么时候?日程订了吗?”
梁冠斌又低下头,只沉默地划拉了一阵盘子里的菜叶和奶酪块,忽然像下决心,问:
“海姆利希,你也认为天沅是自杀吗?”似乎料到施光寒的反应只会是沉默不语,他紧接着又说,“她不可能是自杀,我太了解她的性格了。精神鉴定报告就是个更大的笑话。”他像和刚才一下判若两人,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施光寒,里面迸射出怒火,但那不是对施光寒的,“也不会是意外。她办公室窗台的那个位置,以她的身高,在没有支撑物的情况下要爬上去不容易,况且她还穿着高跟鞋。警察说在上面找到了她的鞋印,可是那能说明什么?有什么事情大半夜的会让她费这么大力气爬上去?她坠楼后手里也并没有抓着任何东西。”
施光寒做着沉思的样子,缓缓点头。
看得他点头,梁冠斌更兴奋地指着他:
“你懂我!我就知道!海姆利希,我没看错,你不愧是办过刑事案的律师,你明白我的意思!”他更倾身向前,点着桌面低声说,“况且,还没有声音。如果是意外掉落,她怎么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施光寒回视他的眼睛:“这些发现,你跟警察说了吗?”
梁冠斌脸上的神气便一下子又颓然下来:“说了。”他倒回椅背,“他们说继续调查时会考虑进去。”
“那不就行了?”
“你还不明白?”梁冠斌又因生气绷直了身体,“没有人,现在没有人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是自杀,包括警察。一切都还在调查。但她的家里人,她的亲爸爸、亲哥哥,倒是他们忙不迭地要把这件事定性为自杀!他们不在乎他们女儿和妹妹真正死因。他们眼里只有公司声誉,只有股价!——明明迟家已经富成这样!这是个多么冷血的家庭!”他怒声说,“你难道认为这家里的人彼此间还存有亲情吗?我告诉你,没有了!一丝也没有了!他们眼里只有钱!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的,也只有钱!冷血得让人心寒!”
“迈克……”
“天沅是教徒!”梁冠斌怒气冲冲地捶了一下桌面,“在教堂举行的告别式,你也参加了。她大哥,亲大哥!上去致辞时说了什么?‘……因受精神方面的原因困扰,她做出了如此令人遗憾的选择’——这是人话?!那是他的亲妹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亲妹妹,就这样被他盖棺定了论!我告诉你,那一刻,我的心凉透了!我不能容忍,我也绝不原谅!”他气得站了起来,“海姆利希,这件事我会查下去!一定会!我一定要还天沅的公道!那个害死她的凶手,我也绝不会放过!”
他制造出的声响引来了餐馆里其他客人的注目,但他也毫不在乎了。他只是站在那里,像战神附体,双目炯炯,神情坚毅地望着施光寒。
施光寒不得不也跟着站了起来,想扶向他的肩膀:“迈克,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你先别激动——”
梁冠斌却往后退了一步,拿起了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对他正色:
“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些,海姆利希。你或许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他们只把我当空气……没有人在乎我怎么想。谢谢你,海姆利希,我会记得你对我伸出过的援手。两次,你帮了我两次。谢谢你。我还是先走吧。我现在,需要一点新鲜空气。”
他拿过施光寒手边的账单,对他扯出个微笑,径自离开了。
施光寒缓缓坐了回去,没一会儿旁边的窗户又被敲响了,他转头,梁冠斌在外面又对他笑着挥了几下手,才最终离开。
望着那个两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的深棕色大衣背影,施光寒当时并没有想到,这真的就是一次告别。
晚上回到家,他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杯冰水,对着窗户。窗外的夜色幽静,只有一片树影婆娑。
他喜欢这样的幽静。
这时候他并不是在思考什么。他的脑子是放空的。如果一天当中能有这样一个时间让他什么都不用想,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夜空,那么这就是最好的休息。
忽然电话响了。家里的座机。
知道他家电话的人并不多。他不禁有些烦躁,因为难得的休息又被打扰了。
但他还是去接起电话:“喂?”
话筒里一开始只有一个浓重的呼吸声,听得出有些急促,但很快一个男声试探性地叫了声:“亨利?”
这不是施光寒有印象的声音。他警觉地问:“哪位?”
“我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似乎一直很紧张,甚至都能听到他咽了口口水,“是我,艾伦,亨利。艾伦·特罗洛普。”
施光寒的脸色遽变,原本要坐下的身体蓦地站直了。
“好久、好久不见,你、你还好吗,亨利?”艾伦又咽了口口水。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库珀女士给我的。就是那个义工,还记得吗?以前负责过我们的——”
“我知道了。”施光寒打断他。丽莎·库珀,Y州青少年公共卫生项目的负责人。他的电话号码不是主动给她的,是被她硬要去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艾伦似乎对他的冷淡并不意外,也没有任何因此而生的反感,相反,倒像是很感慨地叹了句:
“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施光寒皱起了眉,艾伦突然联系他,但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重要的事。不,他们已经二十年没有见过对方,也从不打听对方的任何消息,包括下落。是不会仅仅就为了叙旧而联络对方的。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疑惑,艾伦很快又说:
“听说你现在是个律师?还很成功。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亨利。我也还行。还记得吗?我对你说过,我想当医生。不过我没考上医学院,太难考,也太贵了。所以我现在只是个卖医疗器械的,呵呵。”
“你成了个商人?”施光寒问。
“对。不是太成功,不过还行。”似乎他的回应让艾伦的语调也渐渐轻松起来了。“你、你有自己的家庭了吗,亨利?”
“没有。我没结婚。你呢?”
“我?我刚离婚,有一个女儿,很可爱,四岁,我很爱她,不过我把她让给她妈妈了。”
“艾伦,”施光寒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没有事,我就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我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