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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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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光寒……”
他明明是不怎么喜欢这个人的,包括他说话的腔调。冰冷得像条毒蛇在吐信。
但每当不安定的时刻听到他的声音,又莫名地感到心定。就好像所有的事都在变,天地也会倒转,只有施光寒的冷静和冷漠一以贯之,有如定海神针。
“……我姐姐,真的……”
“嗯。”施光寒耐心听他好不容易说完一个句子,马上简捷地回答,“我正在SWH大楼,你家里人都到了,包括老板。现在警察在逐个问询。”
“……我姐姐,呢?”
“珍妮弗的遗体已经收整好,送往法医。进一步的情况需要等尸检后才能确知。”
“是,自杀?”
“现在还不能确定,只是这个可能性看起来最大。因为她今晚和迈克还有老板都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所以存在冲动自杀的动机。”
“争执?”
“对。具体情况等我了解清楚再告诉你。”他说到这里忽然一顿,“或者你也可以直接问你母亲。她似乎是珍妮弗和老板争吵时的唯一目击者。”
但迟天漠不这么想。他几乎能预见他妈会说出怎样一番添油加醋带有强烈偏向性的话来。
“施光寒……”
“说。”
“你,告诉我……弄清楚,告诉我……”
那头沉默了片刻,像是没有发出声音地笑了笑:“也行。”
话说到这里,应该放电话了。但迟天漠此时又想多听他说一些那边的情况。施光寒在这种时候,俨然已成了比他妈更可靠的倚仗。
“你……”他慢吞吞地说,“能来,医院么?”
这时施光寒的沉默显然是出于惊讶。这还是第一次,迟天漠对他发出邀约。
好半天,他才低笑着说:
“有什么需要我非去不可的理由吗?你知道我并不是那么方便——”
其实迟天漠在他沉默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听他这么问就赶紧回答:
“没有。你你、可以、不用、不用……”
施光寒到底是个人精,这种时候不会去揶揄他,只是转了话题:
“你现在怎么样?”
“晕。”
“什么?”
“晕。我头晕,还疼。”
施光寒这才听懂:“医生没给你用药吗?”
“没有药……”迟天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说越可怜,大概他确实觉得自己很可怜吧。他撇开头望向窗外,自言自语说:“无药可治。”
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窗户和灯光映在上面的屋内陈设倒映也依然在旋转。即使他闭上眼睛,停留在视网膜上的旋转也没有放过他。
他当真是在这种无时无刻又无穷无尽中感到了极致的痛苦。
他忽然伸手一把抓起枕边的污料盒,低头“哇”地又吐了一次。
乔纳森拿回了手机,继续与施光寒对话:
“……他吐了,因为晕……不,不是痛,是晕。镇静剂对眩晕不起效。吗\\啡类一样……之前因为伤口疼用过,但副作用加重了眩晕,所以停了……对,医院也没办法,只能继续观察。”
在医院待了几天,乔纳森在外间天天和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打招呼,现在的口吻俨然快成半个专家了。
通话结束,他放下手机,好奇地问:
“老板,你有什么要办的事吗?跟我说就行了,没必要叫亨利到医院来。”
护士再次飞快地出现,给迟天漠换上新的污料盒。
迟天漠等她走了之后,才行动迟缓地慢慢靠上床垫,哑声答:
“我只是……随口、说说……”他疲倦地闭上眼睛,“你、出去吧……”
“你要睡了吗?”
“还有事?”
“那我让他别打过来了。就说你要休息了。”
乔纳森边说边往门口走。
“谁?”迟天漠睁开眼睛,辛苦地向他聚焦,“还有人、要、给我、打电话?”
乔纳森摆了个头,手里手机晃了晃:
“亨利。他说如果你需要,他晚点会找个机会打视频电话过来。”
迟天漠有些发怔:
“他说?”
“对。”乔纳森看看他,很快又放弃地笑笑,去开门,“算了,你休息吧。”
“让他打!”迟天漠连忙说,“我我、我不是、很困……”
乔纳森瞅了他两秒,笑着点头:
“行。你先休息,等他电话来了我再进来。”
回到外间,伸长腿躺上已经变成他的临时床铺的沙发上,乔纳森给施光寒发了条短信:
“他知道你要给他打电话,看起来很兴奋。”
过了一会儿,施光寒回复:
“那是当然。因为他现在很孤独。”
孤独?乔纳森撇嘴:
“我不是人?还有这里的漂亮护士,你肯定想不到,差不多三分钟就要进去一次。”
“漂亮护士便宜的是你。要是对他有用,他就不会想让我去医院了。”
“对啊!”乔纳森一拍脑袋,“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他不喜欢女的!等等,难道他喜欢的是你?”
“不,他也不喜欢我。”施光寒说,“他只是因为孤独和病痛,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而我,能给他安全感。”
“哇喔,不喜欢你但需要你,听起来挺带感呢甜心!”乔纳森发了个吹口哨的图标,“不过问题是我们现在还需要他吗?我看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现在脑子受伤,天天吃的不够吐的,就这状态还去竞争继承人?我以为你会让我准备撤了。”
“那你是还没见到真正的兵荒马乱。”施光寒回头往灯火辉煌的大堂里看了一眼,最后回了句,“看好他,鹿死谁手现在还言之尚早。”
他放好手机,返回大堂。
现在SWH大楼的大堂里分了几个区域,警方兵分两路,一路勘察事故现场,一路询问相关人员。
施光寒因为与迟天沅没有直接关系,今晚也和她没有接触,所以只是作为法律顾问前来帮忙。和他一样来的还有特蕾莎。
当然公司法务部、公关部等一堆专门负责处理这类紧急事务的部门人员也一个都没少,全都在大堂里要么各司其职陪伴迟家人处理各种要他们回答的问题,要么开着小会商量对外的紧急对策。
现在迟天沛正在接受警方询问,既然没有呼叫他,施光寒就无需主动去积极表现给自己揽事。
他神情严肃跨着大步,装作很忙地穿过三两成群的人堆,打算去买杯咖啡。
却在路过一间小会客室时,意外发现有个落寞的人影坐在里面。
他一下刹住脚,慢慢倒退回去。
迟国堃?
他站在门边左右打量两眼,发现竟像真没人留意到这事。
这个会客室在通向洗手间的走廊边上,大堂的灯光之外。室内也没开灯,只有大堂璀璨的灯光在玻璃墙上几度折射,映照出一个半明半暗的昏昧空间。
迟国堃坐在离门口不远的沙发上,因为沙发朝向墙壁,所以他只在灯影中展露出一张侧脸。
往好听的说,叫沉思。不好听的,是沉郁。
施光寒在门口刻意逗留了片刻,依然没有保镖过来,迟国堃也只是沉湎心绪,一动没动。
显然迟国堃现在心情不怎么好,于是为自己找了个临时的避难所。
他躲在这里图个清静,就算让人看到,寻常也没人敢进来打扰。
但施光寒是寻常人么?当然不是。
他生来不凡,一路也没走过什么人间正道,所以对突发状况他向来反应迅速。只一闪念,便往门外飞快地退了两米。
“……什么?”
他低着头,手机放在耳边,步履匆匆压下音量,从外面边说边走进会客室,还随手关上了门。
“……那么就是说这确实会增加她自杀的可能性?”
他靠在门边,视线还警惕地直往玻璃墙外看,一门心思忙着与电话里的人交流。
“……对,今晚谁的心情都不好……遗书暂时还没找到……你如果能向警方提供这些线索,那对厘清案情会很有帮助……那很好。警方明天还会再来,下午可能就会拜访你的办公室……好,先这样,晚安。”
他拿下手机,靠在墙上继续对着手机屏幕专心致志。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会增加她自杀的可能性?”
房间里突然响起另一把沉浑的声音。
施光寒被吓了一跳,猛然转过头。
他就站在玻璃墙旁,在玻璃反射的光亮映出了他脸上略显惊讶的神色。
“迟先生?”
他很快站直了,不敢相信地问了声,但很快就看清了,又连忙说:
“迟先生,我没想到你在这儿。不好意思,我以为这里没人。”
迟国堃这时已在沙发上向他扭过头来,沉声说:
“没关系。你是哪个部门的?”
“法务部。我是公司的法律顾问,迟先生。我叫施朗恩,海姆利希·施朗恩。”
施光寒边回答,手边搭上门把,做出马上可以离开的姿态。
“施朗恩。”迟国堃点点头,“好,你过来,施朗恩。”
施光寒像是迟疑了一下,才放下手,向他走去。
随着他走近,迟国堃的脖子仰起的幅度也跟着加大,于是很快往旁边摆了个头:
“坐。”
施光寒老实地在他身旁的单人沙发上落座,但身体前倾,只坐了一半。
迟国堃听他的发音和名字猜他多半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华裔,语气言辞上都有了一点改变:
“我不是有意偷听你打电话……”
“是,我知道。”施光寒老实颔首。
“但我想你刚才在电话里似乎提到的是我的女儿珍妮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