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69、第 69 章

　　看日出得快，岛上游客不少，去晚了容易没好位置。

　　易诚嘴里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开口：“也不知道昨晚我们看到的那地方有没有被占。”
　　“说不好。”
　　易诚刚洗完脸，转过头来便看到何继明已经穿戴齐整，正准备带手表了。何继明动作非常利落，但精致程度不减，明明差不多的T恤牛仔裤，穿在他身上，硬是透着些许贵气来。
　　“怎么总觉着我俩穿的不是一个款？”易诚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两句，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忍不住皱眉：“我一脸打工相。”
　　两人穿的衣服裤子是何继明特地提前买好的，算不上同款情侣装，但至少一眼看过来，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

　　可现在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刚洗过，上面还带着水珠，看起来虽然足够青春，但和旁边宛如休闲贵公子的何继明比起来，自己就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要是嘴里叼根烟，妥妥的幼稚二流子。

　　“看来还是看脸。”易诚叹了口气。
　　“是我喜欢的类型。”何继明说完，意味不明地看了易诚一眼，便把手表递过去，理所当然地开口：“帮我带上。”
　　易诚乐颠颠儿地接过，他很喜欢何继明的手，骨节修长，却丝毫不显清瘦，配上银白的表带，十分的赏心悦目。
　　卡扣声响，易诚没来由地突然想起了两人第一次的时候。

　　“从那时起，你就是我的幻想对象。”
　　“是我喜欢的类型。”

　　耳朵有一瞬间的发烫，尴尬掺杂着红晕肆无忌惮地蔓上脖颈。易诚像是触电般猛地把对方的手扔开，对上何继明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才又略微有些不自在地硬声道：“好了。”
　　“谢谢。”何继明客气地笑着说了句，直到两人穿戴齐整出去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都不曾消退。

　　被人这么坦荡地当成“启蒙对象”，易诚再怎么脸皮厚，也没办法面对何继明的理直气壮，于是乎只能把尴尬转化为嚣张，把确定要去看日出的几个门砸得哐哐作响。

　　“啊——谁啊？”
　　“大清早，杀人呢这是？”
　　“易哥，你发疯吗？”
　　……

　　等此起彼伏的抱怨声结束，易诚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要看日出的赶快，马上天亮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房间里安静片刻之后，马上变得兵荒马乱起来，间或掺杂一些互相招呼着起床的声音。

　　“走。”何继明拉上易诚的手，轻声说道：“等下他们收拾好了。”
　　“走。”易诚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轻声穿过过道，下了楼梯。

　　两人跑到楼下，外面夜色浓重依旧，海浪淹没其中，只剩下不断拍打着岸口的声音一直循环往复。

　　“快快快。”何继明看了一眼手机，终于放开了声音。
　　“真不用等他们？”易诚回头往露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迟疑：“他们等下应该会找我们吧？”
　　重色轻友这事儿，易诚都多少年没做过了，现在偶尔做一回，脸上写满了心虚。总觉着他和何继明两人偷偷躲起来不合群会引人注目的怪异。
　　“找会找，但没人会真心实意地想和老板一起看日出。”
　　易诚挑眉，忍不住乐了起来。
　　“但男朋友是例外。”何继明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两人简单地交换了个吻。

　　随即何继明便拽着易诚的胳膊，沿着海边马路跑了起来。
　　凌晨风大，海风卷着何继明的衣角，勾勒出他修长结实的身材，衣摆扬起，露出一小片腹肌，在昏暗的路灯下更显白皙。易诚心里一动，主动往前几步，两人便从拉拽的姿势变成了十指相扣。

　　看日出的人不少，即使现在时间非常早，但马路上时不时地还能看到零星几人在往前走着说话，估计都是去后面山上的。两人见状，便加快了速度，在夜色中奔跑起来，空旷的马路上回荡着两人匆匆的脚步声。

　　倒像是回到当年，一起熬夜，在四下无人的街道四处游荡一般。
　　仿佛他们还有无尽的时间来浪费，时间变得无比缓慢，四周安静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两人出发的时间并不算晚，但等到了山上，才发现四处最佳观景点或多或少都已经坐上了人。抬眼看去，不少都是相拥在一起的情侣。凌晨海边天亮，靠在一起倒也能增添不少暖意。

　　“随便找个位置？”易诚简单地环顾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昨天晚上看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两人对这些本来就不算讲究，昨晚也只是匆匆瞟了一眼，决定哪儿高哪儿空旷往哪儿走，但眼下位置全都被占，易诚倒也无所谓，反正站哪儿都能看。
　　“嗯，走。”何继明应了声，抬手指了个方向，说：“去那儿。”
　　他指的是个半山腰的位置，不算高点，但视野开阔，就是周围乱七八糟的树枝绿植不少，所以一直没被人占据。
　　好在这儿虽然树枝多，但勉强也能收拾出块平地来，易诚这时候才发现，何继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还背了个小包出来。
　　“出门的时候就拿着了。”何继明晃了晃手里的双肩膀，一脸疑惑地反问：“我可是光明正大地一直背着的。”
　　易诚摸了摸鼻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只顾着看何继明的脸和腹肌去了，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些。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都放了些什么。”顺道主动打开手电筒给对方照明。
　　何继明慢条斯理地把包打开，拿出里面的布在地上铺好，又掏出两瓶水和一些零食放在上面。
　　易诚大受震撼：“这是看日出还是野餐？”
　　何继明回答得相当理所当然：“就不能两者兼顾？”
　　“也不是不行。”

　　何继明带的这块布，夜色之下看不清具体什么颜色材质，易诚靠着他坐下后，便下意识地搓了搓布料边缘。
　　没想到竟然还是两块布叠放在一起的。

　　“最下面那层是夹克面料，应该是加了防水涂层的仿记忆布。上面这层，仿羊绒。”易诚轻而易举地分辨了出来，语调不禁上扬。
　　“夜深露重，得带一层防水的，不然等看完日出，我俩就得回去换身衣服了。”
　　“啧，被你说得我们像是做了什么不正经事情一样的。”
　　“哦？”何继明挑眉，低低地笑了起来，说：“易哥还想做不正经的事？”
　　“我什么时候……”
　　“其实也不是不行，早知道我应该找个背坡一点的位置，现在这儿十有八九会被人看到……”
　　易诚实在是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严肃正经温文尔雅的何总，内心竟然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特殊爱好。但对上那双明亮的双眼，易诚都到了嘴边的玩笑却说不出口了。
　　“易哥？嗯？”何继明意味深长地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
　　“何总有病就去治。”
　　“只有易哥有办法治。”
　　易诚沉默半晌，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何继明看着他无奈的神情，没忍住伸手覆在易诚的手上，关掉手手电筒，凑过去吻住了他，心情大好。

　　手电筒余光消失的一瞬间，易诚瞥到地上的仿羊绒，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只是被何继明这个吻给搅得无法思考。
　　吻毕，两人都有些不能平静，靠在一起安静地听着彼此已经没办法规律的呼吸声。

　　避免陷入某种尴尬境地，易诚强迫自己在脑子里琢磨点正事儿。
　　“这块布，是不是赵洁的大货？”易诚终于想起刚才自己想说的事情，说道：“颜色不准的那批？工厂颜色做得不行，但是又不太乐意去改，杨霁前两天都还来问我应该怎么处理来着。”
　　“颜色何止是不太行，色系完全都不一样了。”何继明一想到当时跟单拿过来大货船样，帮着厂里睁眼说话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虽然都是湖蓝，但原样偏绿，工厂做出来的颜色明显偏蓝。这个客人一向不喜欢蓝色色调，寄出去肯定不能确认。但厂里觉着，都已经做出来了，至少应该先寄出去再说。”
　　易诚皱眉：“如果不知道喜好，也的确没办法再改，先寄出去还能说。但客人已经明确表示不喜欢了，我们自己这关都过不去，怎么可能寄给客人？”
　　“是的，明显差异很大的东西都敢让我们接受，”何继明冷笑一声，说：“所以我压根儿没理，让杨霁去处理了。”

　　厂里最开始有些不太把杨霁一个姑娘家放在眼里，易诚当时知道这事儿后，本来还想说亲自带着杨霁去厂里跑一趟。没想到杨霁只是找他询问工艺流程，问完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去厂里了。也不知道最后说了什么，厂里答应把大货改下去，估计旅游完回去，正好能拿到更改后的样品。
　　现在何继明这么一说，易诚当即了然，笑着说道：“原来是从你这儿领了话。”
　　“也不算领了话，我只是全权交给她处理。”何继明也笑了起来，他发现易诚的笑容真的非常具有感染力，当对方一笑的时候，他便也忍不住，只觉得像是整个人都放松了一般，只想跟着一起没来由的傻乐。
　　“是整批大货取消，还是换厂重做，都由她决定。”何继明顿了顿，说道：“厂里来找过我，我没回，他们也只能继续和杨霁谈了。”
　　易诚看着眼前的人，起初还有些茫然，很快就只剩下得意和欣慰了。

　　“你和高睿……”易诚在脑海中搜索片刻，发现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是说道：“不一样，很不一样。”
　　高睿不可能完全把权利交出去，只会利用一切机会树立自己绝对的权威。易诚都算不出来有多少次，高睿让他在工厂或者客人面前坚持拒绝，但等对方找上高睿时，他又很轻松地选择了答应。
　　易诚明白总有人应该唱黑脸，但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是理所当然的背刺。
　　他突然庆幸，还好有何继明，还好是何继明。
　　他突然觉得，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终于变得值得期待起来。

　　两人对着这块仿羊绒又聊了两句，说着说着突然又情不自禁地乐了起来。

　　凌晨四点，在第一缕光线亮起来之前，在这无比浪漫的时刻，易诚和何继明竟然还在聊工作聊生产工艺，聊这些完全和风花雪月完全无关的事情。
　　但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微光终于从海平面上出现，像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一般，在海天一线的地方隐约而又缓慢地探出少许光线。
　　可前一秒还只有淡淡微光，下一秒便像是在海平面燃起了大火一般，借着海风肆无忌惮蔓延开来。
　　势如破竹。

　　观景台上陆陆续续爆发出惊呼声和惊喜声，易诚和何继明相依偎在一起，安静地看着远处已经亮成一片的海面。易诚心里一动，侧头看着何继明，两人交换了个浅浅的吻。

　　不知道是不是易诚的错觉，明明只是过了一天，但他和何继明之间似乎又亲近了不少。可以理所应当地示好，不用担心收不到回应。
　　这种感觉令人相当舒服，下意识地便想要和对方说更多。
　　可能是因为两人深处与世隔绝的岛屿之上，可以暂时忘掉一切现实生活中让人烦恼不堪的困扰，也可能是易诚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突然想说点什么。

　　“要聊聊么？”何继明却率先问了一句。
　　易诚看看他，不禁失笑：“聊什么？”
　　“都行。”何继明翘了翘嘴角，语调轻缓：“怎么像是我要给你交代点什么似的。”
　　“那就聊聊，我当初出柜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