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41、第 41 章

　　“袁总还能联系得上吗？”
　　“刚才还能，电话断了后就联系不上了。后面我也就没再打，怕手机太醒目被人给捡走了。”易诚通过后视镜飞快地看了一眼副驾上的何继明，想了想又说道：“定位显示在城东附近，估计宵夜吃不成了。”
　　何继明刚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找易诚吃夜宵，没想到最后会变成两人一起出来找人。袁德佳发定位过来的那一片儿，酒吧餐厅不少，可都是讲究环境格调大于味道本身的，没几家能吃的。

　　“没事。”何继明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说：“先找人，把袁总找到后再说也不迟。”
　　“你能不能别叫他袁总，挺别扭的。”
　　“那叫什么？跟着你一起叫袁德佳？”

　　好好的名字，硬要强调一句“跟着你叫”，像是有什么特地在人心口挠了下，不上不下更让人觉得别扭。

　　易诚摆摆手，说：“算了，都行，你还是怎么顺口怎么来吧。”
　　何继明笑了起来：“他喝醉了，怎么会找你？这种情况，身边不应该都会跟着他们世纺自己的人？”
　　“习惯了，以前总让我给他打电话，装有急事找借口提前溜走。后来这招不怎么管用了，但他酒量也练出来了，几乎每次都能喝到最后。宁愿站着把所有人挨个儿送走，自己最后躺地上给我打电话，也不乐意众星拱月地被送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不过也不经常找我，几乎只有躺那儿动惮不得了，才会给我打电话。”

　　“我还有些羡慕。”
　　“羡慕什么？”易诚微微愣了下，说道：“何总应该也不会被劝酒。”
　　之前在千川见面的那次易诚就注意到了，何继明那桌人的身上几乎都没有什么酒气，表现也非常清醒。在国内应酬，都能做到说服众人不喝酒，更不用说他以前在西班牙的时候，大概率应该都是没有像袁德佳这样被灌醉过。
　　“不用被劝酒，但也会喝醉。”何继明笑了起来，语气十分坦诚说：“喝醉了也找不到随时打电话也能赶过来的人。”
　　“那建议别乱喝。”易诚皱眉，停顿片刻这才神情认真地继续说道：“何总要是真走到了必须要和人用命拼酒这步，那我免费当个代驾也没问题。”
　　“谢谢，到时候记得留好油费□□找财务报销。”
　　“给你收尸的□□也能准备好。”
　　何继明察觉到易诚话里带上的怒气，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城东离得挺远，好在晚上车少，易诚这一路开得飞快，把原本至少要半个小时的路程给硬生生地压缩了一半。何继明几次都想提醒他小心，瞥到易诚紧绷着的侧脸，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易诚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袁德佳定位的地方，是在一个咖啡馆旁边。
　　估计是为了衬托氛围，旁边的行道树上都挂满了星星灯，和咖啡馆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互相映衬，看起来繁华而又寂静。

　　“就在附近？”何继明下车后环顾了下四周问道。咖啡馆旁边还有两家日料，视野开阔，此刻附近也都非常安静，看不出有醉鬼来过的痕迹。
　　“嗯，不过定位可能不准。”易诚还带了把手电筒出来，打开之后跟突然出现了个火车头似的，晃眼得不行。何继明看到不禁挑眉：“啧，装备挺全。”
　　“何总也羡慕？”
　　“嗯，不过不需要手电筒。我过几天想想看，能放些什么东西在你车上备着。”
　　“建议放钱。”

　　袁德佳的定位的确不准，估计当时头昏眼花得都没来得及校正位置就发了出来。两人把周围的地方都搜了个遍，没找着人影，只得又分开绕到后面的巷子里去搜。
　　这附近虽然高楼不多，但为了凸显出格调和神秘，弯弯绕绕的巷子可不少。小院子旁是条安静的马路，小马路后面又是一家亮着小灯的店，简直把“柳暗花明又一村”给做到了极致。

　　“易诚——”
　　何继明那边突然喊了一声，易诚连忙跑过去，便看到何继明正拽着袁德佳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给拉起来。借着旁边的灯光，还能隐约看到袁德佳身上沾了不少污渍。
　　“他情况不对。”何继明听到动静，转头看了易诚一眼，声音发沉：“好像吐血了。”

　　易诚跑过来大概检查了一下袁德佳的口鼻，确认对方呼吸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这才在旁边蹲下，示意何继明把人给挪到他背上。
　　“一个人应该不行，你先起来，一起把他给抬过去。”何继明把袁德佳的胳膊搭在易诚肩膀上时，注意到易诚的手竟然还有些微微发抖。
　　“你先别急，应该只是喝多了。”何继明安慰道。
　　易诚点点头没说什么：“嗯，先把人送去医院。”

　　估计是听到两人动静，原本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袁德佳终于勉强清醒了一些，半眯着眼睛盯着离他最近的何继明看了半晌，嘴里还念念有词：“何……何……”
　　“别念叨喝了，再喝命都没了。”易诚低骂了一声。
　　“哦，易哥……”袁德佳还没来得及扭头看他一眼，又再次昏迷了过去。
　　等两人好不容易把人给扛上车后，易诚才清楚地看到袁德佳的衬衣上的确沾上了不少暗沉的血渍和脏污，斑斑驳驳一大片，看起来格外吓人。
　　“需要我来开吗？”何继明打量了下易诚现在明显苍白过头的脸色，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不用，我路熟，开得快。”易诚调整了呼吸，面色平静地踩下了油门。

　　“急性胃出血，不过送来得及时，现在在挂点滴，缓一晚上明天应该就没什大碍的了。别仗着自己年轻，就天天喝，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拖垮。”医生走过来大致交待了下袁德佳的情况，这才问道：“家属呢？或者你们谁能过来办一下手续。”
　　易诚应了一声：“我来。”

　　很快，易诚办完手续回来，发现何继明还在病房门口等着。
　　“你先回去？”易诚有些愧疚，说：“今天宵夜是彻底吃不成了，下次给你补回来。”
　　何继明没接茬，反而问道：“你打算这么守一夜？”

　　医生虽然已经说过袁德佳不需要人一直在旁边守着，但看样子易诚并不打算走。

　　“嗯。”易诚点点头，在何继明旁边坐下，说：“等明早他醒来吧。毕竟刚才看起来挺吓人的，估计半夜就算是醒了，也好不到哪儿去。”
　　何继明没说话，易诚想了想，又说：“你先把我车开走？明早我们打车走或者让他助理来接我们也行。”
　　“车钥匙先给我。”
　　易诚把车钥匙递过去，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微微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晚的何继明有些奇怪。

　　为了节省时间，来的这家医院是易诚就近找的，不算大，住院部和门诊离得也不远，这时候只要不发出太大的动静，几乎没人会管他们。易诚找导医要了充电器，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的手机重新开起来。
　　何继明的消息跳出来的时候，他还愣了下，上面只有简洁明了的两个字：下楼。

　　凌晨一点过，住院部楼下空荡荡的，只有医院大门急诊方向，时不时的还有人来往。
　　易诚下意识地便想去自己停车的地方，他估摸着何继明找他应该是开车遇到了什么问题。没想到刚一转身，便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高个儿举着手机朝自己挥了挥，旁边停放着一排自行车。
　　身高腿长，即使在昏黄路灯下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也能感受到对方与众不同的气质。

　　一如当年，何继明站在楼下，旁边是他的山地车，他兴奋地朝易诚招手。

　　易诚刚一走近，何继明便递了一袋东西过来。易诚一愣，抬头看向对方，神情还是有些恍然。

　　“想到之前了吧。”没想到还是何继明率先开口，说：“大半夜的去你家楼下找你，然后给你递一袋烧烤，不过我今天没骑车。”
　　易诚翘了翘嘴角，心想：他竟然没注意到旁边的那辆自行车。
　　“你怎么知道？”
　　“因为刚看你走过来的时候，我也想到了。”
　　“不过现在没烧烤。”易诚接过袋子看了一眼，只有两份一看就很清淡的粥和一些面包零食。
　　“医院附近还开烧烤，也不怕病人闻着味儿来找麻烦。”何继明笑了起来，又说：“不过我本来打算是去给你买烧烤的，开了一段路，想想估计你现在也不一定有心思吃，所以又折回来在附近随便买了份粥。”
　　易诚看着他：“你不是应该直接开车走？”

　　两人把多余的东西放在台阶上，借着路灯喝自己手里已经彻底凉掉了的粥。即使是深夜，白日的热气也没有消散多少，空气里仍带着炙热。呼吸间，不可避免地让人再次想到之前的夏日。
　　他和何继明也是像现在这样，总是大晚上的还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或者随便找个地方凑一块儿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就着夜色，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也都能变得好吃起来。

　　“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何继明回答得相当坦诚，说：“袁总和我算不上关系好，你在也已经够了。”
　　何继明说话向来直接，有时候听起来不太好听，好在易诚并不介意。他和何继明之前，的确也用不上虚伪的客套。
　　“是啊，所以我把车钥匙给你让你先回去。”易诚说道这儿，也有些无奈：“要是袁德佳醒来看到我俩一起站在他床前，估计会觉着自己是不是可能被检查出来了什么绝症。”
　　何继明想到刚才袁德佳醉得奄奄一息都还在念叨“喝喝喝”的模样，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也只是原因之一。”何继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喝完了粥，喝下一大口矿泉水后，才继续说道：“袁德佳的确是你的好朋友，但刚才，我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不过这话现在说出来，有些不合时宜。”
　　“但你还是说了。”
　　何继明迎上易诚的视线，借着路灯，端详着他此时的神情，随即笑了起来：“对，我想说。”
　　易诚挑眉，没说什么，也不算阻止。

　　“那一刻，突然很有失落感。”
　　“失落感？袁德佳会以为，你和他可能有什么大仇。”
　　“单纯的羡慕，我们……好像还隔着一段距离。”何继明停顿了下，说：“易诚，这里有你的家人，有你很多年的朋友徒弟同事，似乎和你的距离都比我要近，也远比我重要，所以会有失落。”

　　易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犹豫着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可能只是……”
　　“想过，可能只是因为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或许也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因素，但不得不承认，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你。”

　　“十年了，何继明，你确定是吗？”
　　“你确定不是吗？”

　　易诚沉默了下来，他实在是没想到何继明在提了做朋友之后，还会再次直截了当挑破两人的处境。可是对方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炽热，易诚叹了口气，只得承认：“我不确定。”
　　何继明：“我也不确定。”
　　何继明：“但我想试一试，易哥，给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