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39、第 39 章

　　宿醉带来的后果相当严重，易诚一晚上没睡踏实，断断续续地醒过来又模模糊糊地睡过去。等再一睁眼，就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混沌一直在客厅跑步，轰隆隆地跑过去呼啦啦地跑过来，努力得像是在备战奥运。
　　易诚没忍住，抓着枕头出来想暴打它一顿，走到房门口才突然想起外面还躺着一个人呢。

　　还是一个，朋友？
　　时隔这么多年，何继明竟然问他能不能再做回朋友。

　　“防贼呢？”何继明正半靠在沙发上看手机，视线落在易诚手里的枕头上，挑了挑眉。
　　“是啊，防贼呢。”说完，易诚又略微抬高声音喊了一句：“朋友！”
　　“欸——”何继明手机一下没拿稳，差点儿没直接从沙发上掉下去。
　　易诚嗤笑一声，说：“可把你给吓坏了。”
　　“那可不，易哥这刚醒就杀气腾腾的，谁看到不害怕？”
　　易诚一出来，原本还上蹿下跳得正高兴的混沌，瞬间就不知道跑哪儿去躲着了，估计平时没少挨揍。

　　“我饿了。”易诚抓着头发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何继明旁边，跟个二大爷似的。
　　“吃什么？”
　　“不知道，没啥胃口。”
　　“没啥胃口，你还想吃东西？”
　　“又没规定饿了就一定是想吃东西。”

　　何继明一下子被噎住，盯着易诚看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那有什么不吃的吗？朋友——还是说，我得去给您熬个粥下个面之类的？”
　　“那算了，担待不起。”易诚想了想，又说：“随便吃点儿清淡的吧，油大的腻得难受。”

　　等易诚洗漱回来，恰好看到混沌又开始在沙发周围跑酷。一下子猛蹿到大门口，蹬蹬蹬地跑过来之后又跳上沙发，在何继明旁边踩上几脚。从易诚这角度看过去，还能隐约看到他白衬衣下摆处的几个黑印。

　　“看什么呢？”何继明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头随口问了一句。
　　“看你帅呗。”易诚回答得相当顺其自然，在沙发上坐下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尴尬。

　　朋友。
　　朋友之间互相撩闲几句应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你不去上班？何总再去得晚一点儿，你们明业可都要下班儿了。”易诚仰靠在沙发上，开始拿出手机回消息。
　　这几天询样不多，也没什么客人找他，大多是一些袁德佳陈佑铭发过来的闲聊。
　　“点完外卖就让我马上走，薅羊毛也没这么明目张胆的吧？”
　　“也是。”易诚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吃完再走，好歹还能帮我扔个垃圾。”
　　“要么你直接替我去明业上班，让大家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资本主义。”

　　混沌估计是终于跑累了，往沙发上蹦的时候没抓住，差点儿直接摔下去。好在何继明眼疾手快，伸出手拖了它一下，把混沌整个儿给抱上沙发，放在两人中间。
　　“还挺沉，它天天运动量都这么大？怎么还看起来这么肥？”
　　易诚一本正经地开口，说：“可能是一身腱子肉。”
　　“和你一样？”
　　“什么和我一样？”
　　“还有腹肌，几块来着？”
　　“……”

　　“对了。”易诚用胳膊肘碰了下何继明，说：“上次杨霁那批货多亏了你们帮忙，没想到何焰姐动作这么快，这才几天就把货拉走货款也付清了。杨霁让我问问，你和何焰姐什么时候有空，大家一起吃顿饭。”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看到何焰姐了。”

　　上次是通过何继明把样品给何焰的，随后对方就直接加了杨霁的联系方式，中间甚至都没通过易诚。还是后来万纱都要派人去验货了，杨霁才给易诚发消息说何焰确认要了这批货。
　　短短几天，这件事情就算是彻底解决了。、

　　易诚一边为杨霁松了口气，一边对上何继明却又不仅有些心虚。
　　总觉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和对方的那点“关系”，事情才能解决得这么快。
　　但转念一想，这事儿何继明顶多也就算得上一个中间人的角色，万纱毕竟不是什么批发商，是直接的服装品牌，如果不是真正能用上的面料，他们买走也压根儿没用。
　　易诚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索性就把这事儿给扔在了一边，还是刚看到杨霁前一天晚上发过来的消息，这才想到和何继明说一声。

　　“没时间，她马上有个小型品牌秀，最近一直都忙活这事儿，我想见她一面都挺难。”
　　“那就再说。”
　　易诚直截了当地回了杨霁，对方半是高兴半是忐忑：可是下次特地再约的话，会不会显得很世故客气？我总觉得，别人帮了忙，应该认真地道一声谢，但是又怕他们觉着这样太过生硬客气了。

　　礼尚往来虽然是必须，但本身就不算太熟的人硬凑在一块儿，对于本身性格不喜欢应酬的人来说反而是一场灾难。杨霁虽然没和何焰接触太多，但总觉着她应该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人，生怕自己给对方再添麻烦，只能来问问陈佑铭口中的“人精”易哥。
　　“你觉得世故吗？”易诚随手把手机递过去，说：“觉得麻烦或者没必要，我就让她算了。等何焰什么时候有空了，要是她愿意，我们仨或者再叫上杨霁他们认识一下也行。”
　　“谈不上帮忙，要她真用不上的东西，谁找她都没用，不然也不至于我仓库里也放着一堆库存卖不出去。”何继明说完，还是接过手机，用语音回复过去：“得了，不用。”

　　杨霁：！！！何总！你怎么会和我师父在一起？
　　杨霁：你们正在谈事情吗？
　　何继明：没，昨晚一起喝了酒，现在正一块儿醒酒等外卖呢。-
　　杨霁：……

　　“你也不怕她尴尬。”易诚有些无语，说：“前面还担心和你们碰面会显得自己生硬又世故，没想到下一秒正主就朝她发语音。”
　　“都能把这些心思直接问出来了，也尴尬不到哪儿去。”何继明笑了笑，问道：“她男朋友是你徒弟，那个陈佑铭？”
　　“嗯，怎么了？”
　　“之前在千川，掀错桌子那个？”
　　“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这茬。”易诚叹了口气，说：“这都过去小半年了，他可一直记恨着这事。如果没法儿把那两人给揪出来，说不定他得膈应一辈子。”
　　“越州统共就这么小的地儿，也不是没可能。”
　　“希望吧。对了，你那天是在和工厂的人吃饭？”
　　“嗯，坯布厂的。”

　　话题再次绕到工作上来，无可避免地便又提了明业刚被取消的订单。

　　“中东印度这些市场，能不做还是别做，操作上水深，而且价格差距太大。即使你找到了和别人一样的坯布厂和染厂，也拿不到同等的价格，完全没有任何竞争优势。”易诚尽量想把话给说得委婉，但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再怎么样也好听不到哪儿去。
　　“那你呢？”何继明笑了起来，说：“至少易哥，给我的价格应该还有优势。”
　　易诚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问道：“算了，我可就是个二道贩子，源头工厂不是小华那儿么？而且，上次给老E的那些订单，最开始你应该不止才加了几个美分吧？”
　　“当然，易哥肯定也不止才加了一两块钱。”

　　出乎意料的，易诚竟然没觉得生气。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太想和何继明有来往，估计何继明也是同样。互相都在较着劲儿这种认知，让易诚莫名觉得轻松不少。

　　“王国荣呢？”
　　“今天一早就发了消息给他，工资结清就不用来了。订单上的事情，从前段时间开始我就已经在自己跟了，没交接也问题不大。”
　　易诚没吭声，王国荣卖消息给高睿这事儿，没有实际的证据，似乎就只能这样高高拿起最后轻轻放下。何继明甚至都没法儿和王国荣撕破脸皮，明业还得做生意，他也必须和工厂打交道。指不定哪天合作的工厂，关系和王国荣更近一些的，随便使点儿袢子，就够明业受的了。
　　生意场上钱最重要，但也有人情世故。

　　可就是憋屈。
　　被人牵着走不说，后面还要被继续压着走的憋屈。

　　“新的生产找到了吗？”
　　“还没。”何继明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说：“我来越州还不到两年时间，仅认识的一些人都是靠何焰介绍的。新的生产，要有经验有责任，还要适应明业和其他大公司不一样的生产节奏，没这么好找。”
　　“我让袁德佳也帮忙留意留意，他天天在酒桌奔，消息比一般人都灵通点儿。”易诚说到这里，随口玩笑道：“何总大方点儿，工资开高些，我来给你们做生产得了。虽然我前面是做业务，但生产方面，一般人还真赶不上我。”
　　说着说着，易诚不免就有些得意，眉眼间一派嚣张。

　　“求之不得，你来。”
　　“工资呢？不说工资就招人，视为耍流氓。”
　　“条件你开，算我们合伙都行。”

　　何继明神情实在是太过认真，易诚到了嘴边的玩笑反而有些开不下去了。

　　“不至于吧何总。”易诚想了想，半是认真地开口，说：“这才丢了一个订单，马上就要把半个公司都送出去。”
　　“谈不上送，我对生产这方面的确不懂，该让的钱我也没不会计较。”
　　“啧，你是来开公司挣钱的，还是来做慈善的？”
　　何继明听到易诚这句满是嘲讽的话，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你为什么……会来越州？”易诚终于还是没忍住，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袁德佳之前就说过，何继明以前是在西班牙一家非常知名的服装品牌公司待过，发展前途和空间和现在自然完全不一样。易诚最开始猜想何继明只是接触了这行，想回来创业。但他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发现，对方对这行的了解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多。
　　或许有之前工作的局限性的原因，但像何继明这种向来目标坚定得无人能撼动，更会充足做好一切准备的人，入这行倒更像是脑子发热。
　　不然怎么会对生产一问三不知，对业务和市场的了解也有些不够。

　　“在那边待得没意思。”何继明看了易诚一眼，说：“你没在，没什么意思。想回来看看，你之前一直那么坚定地想要留下来的地方现在成什么样了。”
　　易诚没想到能得到这么直接的一个回答，一时间愣在原地，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是朋友吗？你家当朋友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