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27、第 27 章

　　“你订单出问题，变成库存了？”电话一接通，何继明的声音便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
　　易诚被对方话语里丝毫不加掩饰的紧张弄得一愣，原本还想寒暄客套的话堆在嘴边，反而说不出口了。
　　“没。”易诚笑了起来，反问道：“何总为什么会觉得是我订单出问题了？我现在最大的订单可是你们明业给我的，要真有问题变成了库存，我早去你们明业办公室蹲着了。”
　　“这个时间段还做春夏面料的客人没多少，又是现货，很明显是有问题的库存。”何继明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停顿了继续说道：“是你在越洋时做的订单？”
　　易诚没想都对方竟然会马上联系到这上面去，只得无奈地解释：“不是我的订单，是杨霁的。”

　　等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解释了一遍之后，何继明倒是没说什么，反而问道：“易哥怎么会想起找我？你应该知道，现在外销并不太需要春夏面料，就算是需要的话，价格应该也不会合适。本身就是库存，想要卖出正常价格……”
　　“我之前去你公司，看到你办公桌上放着一块春夏的面料。”易诚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说：“标签上写了很详细的信息，应该是特地找出来的”
　　“当然，我可没有仔细看过标签上的内容。”不等何继明开口，易诚想了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何继明彻底笑了起来，说：“不愧是王牌业务，这么敏感，才来过明业一次，连上面的标签记得这么清楚。”
　　“下次我要去明业，提前和你说，把公司机密什么的收一收。”易诚啧了一声，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那是何焰要的样品。”何继明听完易诚的形容，心里也有了数，只不过也不敢答应太满，便说道：“类似的东西何焰最近的确在找，如果品质颜色风格都合适，大货也没问题，估计她能答应。”
　　“要有希望能买下来，我可以提前去厂里验验货。”
　　“这倒不用，按照整成流程走就行。”

　　混沌原本在电脑桌上睡得好好的，现在被吵醒，爬起来沿着桌边溜达了一圈，猛地一下跳到易诚的怀里，把他砸得轻声骂了一句。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何继明马上问道。
　　“没什么。”易诚抓了一把混沌圆乎乎的脑袋，拎着它的脖颈放在地上，说：“要么明天找个时间，我把米样给你拿过去，你先看看？”
　　“行，你明天去厂里吗？还是你直接来我们公司？”
　　“现在没订单，不去厂里，直接去你们公司吧。不过估计得晚一点，我先去了你们公司还得带混……”易诚顿了下，这才继续说道：“带猫再去趟医院看看。”
　　“大概几点？我和你一起去吧，顺便看看混沌。”没有给易诚拒绝的机会，何继明继续说道：“好歹前天还给它洗过澡。”
　　易诚拒绝的话彻底说不出口了。

　　易诚躺在床上，混沌走到它身边跟着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尾巴。不可避免的，易诚又想起了咖啡馆里的那只小三脚猫。
　　高中毕业之后，他没有再回过学校，自然也没有再去过那家咖啡馆。进了越洋，自然也就更没有时间和闲情逸致去想这些。这几年，易诚几乎跑遍了周边县城所有大大小小的工厂，唯独没有机会再往那边去过。
　　易诚看着窗外，突然想回去看看。

　　越州五月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了，早上五点不到，外面就已经是天光大亮。易诚前一天晚上忘了拉窗帘，被阳光照醒之后就没法儿继续睡了，索性起了个大早，绕着湖边跑了足足两圈。出了身汗后回来，精神反而振奋了不少。
　　坐在电脑前把当天所有的询价和打样全都安排了下去之后，易诚这才给何继明发了条消息过去：我现在带着猫去医院，你要去一起吗？
　　易诚等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回复。他把手机拿在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扔下手机，径直起身打算先去把混沌给装起来。

　　消停了两天的混沌，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将要遭受什么，在屋里上蹿下跳恨不得和易诚直接痛快地打上一架。等到最后把易诚浅色的居家服都结结实实地滚上一层猫毛之后，才终于勉强消停下来，一时不备被易诚拎着硬塞进了猫包里。
　　准备出门的时候，何继明的消息终于回了过来：你去哪家医院？
　　易诚靠在电梯上，一只手拎着猫包，一只手拿着手机艰难打字：湖西路上的那家，昨天杨霁和我说那儿挺有名，也很专业，正好带它过去彻底体检下。

　　很快，电梯到了地下车库，易诚拉开车门把猫包放在副驾上，给何继明发消息：你那边很忙？
　　看到对话框上显示正在输入，易诚转身上了车，点开消息看到对方回了个“嗯”过来。
　　何继明：不好意思，公司临时出了点事，走不开。
　　易诚：没事，那我先把昨天说的米样给你拿过去。

　　易诚看了一眼副驾上的混沌，对方显然对于自己被关在这个小笼子里非常不甘心，一直趴在边缘通过透气孔眼巴巴地看着他。易诚轻轻地拍了下猫包，算是安抚。
　　车子发动时，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隐约的失落。

　　易诚住的地方、明业和湖西路，正好呈一个三角形，但好在距离都不算远。
　　易诚很快便到了明业所在大厦的楼下，把车停在附近，给何继明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楼下，如果方便让人下来拿。
　　何继明很快回复：我马上下来。

　　很快，何继明便出现在大厦门口。
　　对方今天依旧是非常正式的衬衣西裤，身高腿长，看起来相当养眼。易诚下车来，绕到后座把布料拿出来，朝何继明挥了挥手。
　　两人明明隔着一条无比宽阔的马路，但易诚还是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笑意。

　　何继明接过布料，视线落在易诚后面的车上，问道：“混沌在车里？”
　　“啊，装猫包里呢。”易诚往旁边侧了下身，扬了扬眉：“你要和它打个招呼吗？”
　　“行啊。”何继明也笑了起来，跟着易诚走到车门口，隔着猫包轻轻地拍了拍混沌。
　　混沌这猫平时挺认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何继明对他有“洗澡之恩”，现在表现得相当热络，一直用头不断地蹭着猫包，像是盼着对方能给它打开笼子。
　　何继明翘了翘嘴角，原本紧绷着的眉头，这时候也舒展了不少。

　　“没良心的玩意儿，把它装猫包里，对着我哈了一路的气，现在扭头就对着你撒娇，跟我虐待了它似的。”易诚说着，看了一眼何继明，随口问道：“今天很忙？”
　　“嗯，还好。”何继明点头，说：“有个客户突然把订单取消了，这一上午都还在和他谈这事儿。”
　　“突然取消？坯布全都排下去了吗？”
　　“差不多都排了，数量还不少，有三个高柜。”何继明说到这儿，掐了掐眉心，神情里止不住的满是疲惫，说：“算了，反正都已经取消了。”
　　“你心态还挺好。”易诚笑了起来，说：“要换了高睿，三个高柜的订单说没就没，他估计能一直不停地抽烟，用二手烟淹死我。”

　　高睿其实并不会直截了当地发飙，相反，他情绪都鲜少外露，无论碰上什么事儿，终日沉着一张脸。只有在非常不高兴的时候，会一直闷声不吭地抽烟。不说话，也不骂人，拉着人一起吸二手烟共沉沦。
　　饶是易诚这种老烟枪，很多时候对上高睿也不得不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服输认错，赶紧离开办公室走人。
　　何继明被他的形容逗乐了，说：“看来抽烟这臭毛病是在越洋学会的。”
　　“那不是。”易诚挑了挑眉，说：“我是坏学生，老早就学会了。”
　　“以前那堆总去厕所抽烟耍帅的人里，我看也没有你啊。”
　　“那时候还没来得及。”

　　滴滴——
　　喇叭声突然响起，旁边陆续有车飞驰而过。

　　易诚原本想着只是把布料拿给对方后就直接走人，便把车随便停在了路边，没想到能和何继明聊起来。后面接连来了几辆车，路过都要长按好几声喇叭，就连对面大厦门口站着的保安，都忍不往这边好奇地张望了几次，犹豫应不应该过来看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易诚看了一眼时间，说：“那我先走了，你上去工作吧。”
　　“嗯。”何继明看着易诚，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易诚的错觉，觉得对方眉眼间原本已经消散了的愁云，似乎像是又聚集上来了不少。即使是之前在绣花厂里帮自己卸货抄码单时，也没见对方这么疲惫。
　　易诚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挂挡的时候，视线往外扫了一眼，何继明依旧站在路边，估计是等着车流彻底结束才开始过马路。

　　“事情很多吗？”鬼使神差地，易诚放下车窗，探出头去问了一句。
　　“什么？”何继明有些疑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车窗外，又问道：“还有事？”
　　“没。”易诚清了清嗓子，说：“我就问问，你公司事情还多吗？”
　　“订单取消，剩下的都是些烦人的收尾。”何继明笑了笑。
　　混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调转了个方向，通过气孔网眼巴巴地又看着何继明。
　　“那……”易诚顿了下，说：“我现在带混沌去医院做检查，你要一起去吗？”他的语速飞快，像是担心说慢了，自己或者对方会后悔。

　　易诚突然想起了以前，两人从路人变成了朋友时，也是对方问了一句：“去看猫吗？”

　　“行啊。”何继明翘了翘嘴角，说：“一起。”
　　对方拉开车门坐在副驾上，把猫包放在怀里时，易诚都还有些恍然。

　　上午十点，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正是工作的最佳时间。
　　堂堂明业老板，扔下公司里的一地鸡毛，蹭上易诚的车，带一只和他完全没有关系的猫去医院做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