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18、第 18 章

　　“易哥，今天又没睡好？”老徐看到易诚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说：“你这黑眼圈儿明显得跟画出来的似的。”
　　“谢谢啊，你可看得起我，我要有这手艺明天就改行当美妆博主去。”易诚晃悠到了小华办公室，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觉得脑袋重得不行。
　　“桌上有包子，你自己拿啊。”老徐进来接水的时候，特地又和易诚说了声。
　　他最近天天来厂里报道，小华已经习惯了买早饭时顺带把他的那份给捎上。
　　易诚掀了下眼皮，包子放在对面桌上，伸个手就能够着。易诚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何继明的订单交期都非常着急不说，花型多颜色也多，一个花型刚上机没跑多久，马上就又要开始换线调色，麻烦琐碎相当耗费精力。但现在最麻烦的问题，还是底布。
　　绝大部分底布都是明业自己找染厂进行生产的，大货好了之后直接从染厂拉到绣花厂。按道理来说，易诚作为加工方，只需要按照订单上的花型和颜色挨个儿加工，顺便把绣花损耗控制在正常范围就行。但明业这次的底布，偏偏做得都不太怎么样。
　　“克重平均高了二十克，门幅也宽了将近十公分，这样的话最后的总米数估计会少不少。不过我现在还没拿到总码单，只是大致地揣测，提前知会你们让你们心里有个数。前面的花型我已经按照订单数量做好了，但如果继续按照之前的订单数量做下去，后面肯定会有不少花型和颜色因为底布不够而做不了。”
　　“你们现在是决定继续按照前面的数量做，后面再重新安排坯布生产，还是现在开始调整后续花型颜色的数量？当然，不管是哪个选项，你们都需要人过来把底布数量先统计出来，提早确认。”易诚仰着头，闭着眼睛把前两天·和赵洁说的话，又再次重复了一遍。

　　易诚其实很不愿意找何继明。
　　在察觉到底布有问题的时候，易诚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明业负责生产的王国荣，都被对方随口敷衍了过去。绣花厂等不及，易诚只能去找赵洁帮忙处理。
　　赵洁回复得倒是很快，说王国荣很快就会来厂里看看。但两天过去了，明业还是没一个人过来。

　　“刚才王国荣通知我，等下又有一车底布送过来，让我先把门幅克重正常的挑出来绣花，其他的他会找时间来看。一车几百匹布，一匹一匹地量门幅测克重地挑过去，厂里没时间也没人做这个活儿。”易诚捏了捏鼻梁，说：“要是一直没人处理的话，这车布哪儿来的给我拉哪儿去，机台我也不留了，全都撤掉。什么时候你们把事情解决了，我再排机器。”

　　和明业的沟通障碍让他瞬间回想起当初在越洋的时候，再加上他现在状态不好，说话比平时烦躁了不少。等到挂掉电话之后，易诚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好像都没给何继明说话的机会。

　　“易哥说的没错。”赵洁叹了口气，说：“门幅克重做得不对，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王师傅，和厂里沟核实沟通也只有他能做。而且他答应得很爽快，每次都说马上去。易哥和我说过好几次，最开始我也去催过，但次数一多就不好意思了，王师傅也……”
　　“所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何继明紧皱着眉头，看向赵洁的时候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些许严厉：“易诚并不是什么特别事儿的人，能先自己沟通解决的事情，他一定不会来找你。肯定是被王国荣拖得没办法了，才会去找你和我。”
　　“那我继续去找王师傅。”
　　“不用了。”何继明站起身，拿过放在桌上的车钥匙，说：“我过去一趟。”

　　等何继明到达绣花厂的时候，易诚还瘫在椅子上半死不活，肚子饿得直叫唤，但就是提不起任何一点劲儿。
　　“你怎么了？”何继明一进办公室，看到易诚这幅样子顿时皱起了眉头。
　　听到自己的名字，易诚猛地一下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何继明，一下子还有些恍惚。

　　“你来得正好。”易诚这会儿的状态更严重了，声音嘶哑得不行，缓了一会儿才勉强恢复正常，抬手往对面桌子指了下，说：“帮我把那袋包子递给我。”
　　何继明碰了下袋子，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一点温度，他皱眉看向易诚，问道：“你还没吃早饭？”
　　“没工夫吃。”易诚执着地伸着手，何继明犹豫了下，把包子递给他了之后，又去倒了杯热水放在易诚手边。
　　“你怎么来了？”半个包子下肚，易诚终于开始清醒了。
　　何继明没搭茬，从包里拿了盒感冒冲剂，等易诚喝完水才又拿过杯子冲了一杯冲剂放在他面前。
　　易诚瞪着眼睛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视线最后落在杯子里的褐色液体上，蓦地一下笑了起来，说：“何总您还随身携带这玩意儿呢？养生过头了吧？”
　　“路上顺手买的。”何继明把剩下的感冒冲剂仍在办公桌角落，随口说了句：“电话里听你声音不对劲。”
　　“啊？”易诚突然乐不出来了，捧着杯子愣神，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谢谢啊。”

　　吃了点东西喝了药，易诚脑子终于能勉强转一转了，说：“你来是为了底布的事儿吧，有问题那些我暂时挑了一部分出来。”说着易诚便起身，要带何继明去看布。
　　“你先坐下休息会儿。”何继明紧皱着眉头，说：“底布的事儿我去处理，老徐应该都清楚，我去问他。”
　　“哦，那也可以，刻盘啊缸条米样他都知道放在哪儿。”

　　易诚隔着办公室窗户看向何继明，最近天气彻底热起来，对方从全套西装变成了衬衣西裤。浅灰色衬衣依旧被熨烫得一丝不苟，袖口微微卷起，漏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非常流畅。
　　整个人整洁干练而又精致，果然是从时尚界回来的。
　　只不过装扮气质和工厂格格不入，但在布堆儿里翻找的时候，何继明动作却也没有丝毫的顾忌犹豫。

　　看来天仙儿在凡间也适应得很好。
　　易诚笑了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下来，伴随着感冒药带来的困意，他又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这边挑出来的都是有问题的。”老徐朝何继明指了下，说：“每匹布上的克重门幅，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问题，易哥都写了个小标签挂在布头上。喏，很显眼那个就是。”
　　何继明随手翻了张标签，上面内容出乎意料的不是手写，而是机打。何继明估计，易诚不仅是把所有信息都做成标签挂在布上，说不定还有一份电子码单，上面也全都详细地备注好了一切。他随机挑了几匹布出来，一一核对过去，都和易诚所标注的信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出入。
　　易诚做事的认真程度，实在是有些超乎何继明的想象。

　　“你们公司的人啊，做事儿是真不厚道。”老徐和明业没有直接的业务往来，说话也就随便了不少：“按道理来说，这些事儿易诚那小子只要知会你们一声就成，毕竟他也只是根据你们的底布来做订单，挣个加工费。最后数量多了少了，你们亏了还是赚了，反正提前通知过你们，也怪不到他头上。检查底布门幅克重，计算损耗这些事儿，也都是你们家生产应该做的事情。没想到，现在他好心帮了忙，都检查出问题了还是没人管。”

　　何继明点点头，问道：“他最近是不是总加班？”
　　“那可不嘛，虽然他说着不想管，但现在机台上做的货，全是他一匹一匹特地挑出来面前能用的。要是直接不管不顾地继续做下去，指不数量差距又要变成什么样。”
　　“嗯，我知道了。”何继明说完，感激地朝老徐笑了笑。
　　老徐摸了摸鼻尖，倒是没想到明业老板这么好说话。毕竟这些话本不该他说，对方公司管理模式也轮不到他来说。但他实在是不忍心，易诚好不容易从越洋出来了，怎么还要受这些乱七八糟的气。
　　不就是因为易诚负责任？

　　小华一回厂里，便看到何继明站在货车前认真地和工人在说些什么。她随手拉了一个人，问道：“那是明业何总？干嘛呢？”
　　“明业的底布到了，何总正一匹一匹地核对码单呢。”
　　“啧，看来他们家是真没个正经生产或者跟单。”小华冷笑了声，便装作没看见似的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

　　“你怎么回事儿啊？气性儿大了啊，让人堂堂何总给你去抄码单，你躲这儿睡觉？”小华随手把包扔在桌上，扭头朝易诚说道：“好不容易你不去揽这些别人应该做的事儿了，可真有你的，直接就扔对方老总那里去了。”
　　“嗯？”易诚睡了一会儿，感冒没好，似乎还变得更严重了。睡眼惺忪地时候睁开眼睛，眼底都还泛着红。
　　小华顿时被吓一大跳，手在易诚额头上探了下，火热的一片。
　　“怎么这么烫？”小华用力推了推易诚，说着便要去拿包：“赶紧的，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别等下烧糊涂了。”
　　易诚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被小华推着出去的时候，冷风一吹，才勉强清醒了一点。

　　“易诚？”何继明看到两人出来，停下手中的东西，问道：“你们还出去？”
　　“带他去医院呢，估计是发烧了，烫得吓人。再不去，我都怕他给烧傻了。”小华说着，便要拉着易诚继续往前走。
　　“我带他去。”何继明突然说道。
　　“什么？”小华看了看易诚，又看了看何继明。
　　“你刚回来，应该还有其他事儿要处理，我带他去。”说完,何继明便把手里的码单放在一旁老徐手上,二话不说地拉着何继明走了出去.

　　老徐接过码单，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瞪着眼睛，又看了看小华，问道：“这车货和厂里来的码单对不上，少了两匹布，怎么办啊？”
　　小华也是一脸懵，说：“我怎么知道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