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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挽歌 ...


  •   “苏大哥,我要请假!”
      谢十三理直气壮明目张胆的上班时间翘到了苏重楼的面前,顺带着还扯了一脸不知所措的云千重。
      “哦?给个合理的解释。”
      苏重楼正用他那纤纤十指梳着狐狸的毛,听了谢十三的话,眉毛也没抬一下的反问。
      “我有事要和千重说!急事,而且要说很久。”估计天上天下也就谢十三能把这种白痴理由也说的很像那么回事。
      “去吧。”
      更没想到苏重楼会一句话不问的准了假,云千重也不是没纠结过,但这时才真正知道什么叫万•分•纠结。
      处于无意识状态跟着谢十三一路小跑,甚至与成邪道擦肩而过时,都未能打个招呼。虽然千重知道背后有道复杂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和十三,却终于没有停下回头。
      他可能并不讨厌成邪道,但是莫名有点怕他。

      成邪道若有所思的盯着谢十三拉着千重离开的背影,直到他们转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继续走了两步,推开了苏重楼办公室的门。
      “大哥。”他进门后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不用强迫自己装出笑脸——苏重楼总说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你就那么放任千重接近十三……”
      打断别人的话一向是苏重楼的嗜好兼特长:“情况可能相反吧。”
      “不管谁接近谁,事实上大哥你是知道的,千重和我们都不是一路人,再这样下去,我怕十三因为他而动摇最初的理念……”
      “话真多,说重点。”苏重楼打了个呵欠。
      第一次被人评价为‘话真多’的成邪道,干脆利落的总结:“千重还偏偏是个钢琴师,我怕十三会因此又想起那件事。”
      苏重楼不等他再说什么,已经抓起披衣起身,一言不发的开门,边走边掏出了电话。
      [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苏重楼愣在走廊里,成邪道看他的表情也猜到了七八分。
      “大哥……”成邪道涩声唤了一句后,竟没话可说。

      “贿赂你收下了,所以会帮我的忙吧?”
      千重浑浑噩噩的跟着那兴致勃勃的少年出门、打车,然后来到这样一个简陋的半地下室里,至今还有些迷茫。
      茫然的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千重现在还没从‘这样一个红牌公关竟然住在这种地方’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可是这种简陋而阴暗的屋子里,墙角却摆着一架明显与周围环境不搭调的钢琴。和重楼飞雪阁里那架一样,看上去就很贵的钢琴。
      琴上乱七八糟堆着一本又一本的曲谱,都翻的有些脱页,显然是反复练习过无数次的成果。
      谢十三果然在这件事上说了谎。
      他明明就很懂钢琴。
      可是千重根本来不及开口质问,谢十三已经自己坐到钢琴前,开始弹奏。
      他的指法有些生疏,但掩饰不住的灵气从指尖飞出,就跟千重一样,仿佛呆板的五线谱在琴键下都变得生动起来。
      他的技术或许并不比千重好,但是情感的控制力却是一流。他有‘心’,用心演奏的曲子,都能够打动人。
      阳光的少年,弹奏着低沉悲哀的曲调,连带着,仿佛周围都又静了很多。
      “你把我叫来,是有什么事?”
      千重的问话破坏了这种氛围,谢十三却一点也不生气的停下来站起身子,然后递给千重几张资料。
      “被称为‘幕后帝王’的著名制作人杰尼斯先生与钢琴大师皮耶尔伯格联袂打造新一代钢琴王子,因此举办了这次比赛,最终决赛的赛场,定在只要是艺人就梦寐以求能够在台上表演的莱茵大剧院,千重,我想要你参加。”
      谢十三难得用正经的表情说一件事,千重看着宣传资料默然。
      这是超出计划外的事情,他虽然并不觉得很难做到,但是这种容易多生枝节的插曲,最好还是拒绝比较保险。
      “而且,希望你能够在莱茵大剧院上,弹奏一首曲子。”
      谢十三殷切的目光看着他,不容拒绝。
      “为什么?”千重沉吟半晌,疑惑开口:“想要站上莱茵大剧院表演,你自己的实力也可以,何必找我?”
      “因为我……”谢十三想了想,还是跳过了这个答案。“我反正是不能站在那样的舞台上的。”
      “别忙着拒绝,你听一遍这首曲子,你会爱上它的。”
      谢十三看到千重有点犹豫的样子,赶忙在钢琴上扔着的一堆谱子中寻找着什么,不一会,终于找到两页曲谱,放在了琴架前:“试试看,真的……非常好听。”
      这情形,似乎又是不能拒绝了。千重依言坐下,扫了一遍琴谱开始弹奏。
      反复吟唱的前奏,好像一声声的叹息,然后突然折转,以沉沦到地狱般的恶魔音色开始,渐渐拔高,再拔高,诡异的几个花腔般转折,又回复到正常的音阶,真正温暖得如同最后一抹夕照,两种截然相反的音色不停的交替着响起,本应极端不协调的曲子,却异常悦耳合拍。
      就像初次在重楼飞雪阁试琴那样,谢十三倚在琴边,低声吟唱。
      [仰望着绯色之空,感受最后的温柔]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谁都会有想要拼命守护的东西]
      [就好像那夕阳一样……]

      [爱啊,温暖啊,到底有什么意义?]
      [什么都不愿去面对,也不愿意相信]
      [这双手所拥有的,最终都会破碎凋零]
      [好像讽刺般嘲笑着的,孤傲的月]

      [摇曳在黑暗中的,金色火焰的碎片]
      [无法消除的,凝集心中的温暖]

      千重双手重重按在了琴键上,发出一片混浊的声音。
      “不行,我弹不下去。”
      他捂紧了头,痛苦的站起来看着谢十三:“作这曲子的是恶魔,不,他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恶魔,两种极端相反的调子揉合在一起,让人几乎要崩溃……”
      “曲子叫做《夕阳与月》,很好听对吧?呐呐?”谢十三一脸雀跃,好像他就是作曲者一样的在邀功:夸我吧,夸奖我吧~!千重却无法将那么诡异的曲子与这个总是在笑的阳光少年联系在一起。
      ——应该不是他作曲的吧……
      “是很好听,但是让人弹得很难受。”千重老老实实的道:“感觉就好像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体内斗争一样,就算勉强弹下来,也会虚脱掉的。这个曲子本身是极品,但——不适合弹奏,尤其是不能在莱茵大剧场那种地方弹,你想让满会场神经敏感的艺术家听这曲子听得疯掉吗?”
      谢十三显然是知道的,但却没有回答,这时虚掩着的门被什么顶开,继而露出一只毛茸茸的金色脑袋。
      大狗的嘴里叼着一个塑料袋,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装着十来个包子,都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偏偏这条狗的行为就很违反自然规律。
      “苏摩?”
      千重手中的琴谱和资料落了一地。
      “你认识?”谢十三惊讶于千重如此冷静沉稳的气质男居然也有这样失神的时候,而且还是对着一条狗,感到很不解,于是在一旁自顾自的解释着:“我那天下班回来时,它不知怎么的跟了我一路,却不吵不闹的,我其实是很讨厌大狗的,要是苏老大的猫咪或狐狸倒还好……我把它关在门外,它都饿得昏过去了却不肯离开,我就想可能我们挺有缘分的,所以收留了它,真的很听话的狗,还会帮我买吃的……不过如果是你的你就领回去吧……”
      谢十三在耳边叙述着怎么遇到苏摩的经历,而千重和苏摩却对视着,谁也没有往前走一步。
      如谢十三所说,苏摩大概是在找千重的时候,遇到了他,然后嗅到他身上有主人的味道,因此一路跟了回来。
      千重也明白这点,但是如此巧合还是让他有点难以适应。苏摩并不像上次那样欢快的扑了过来,反而有点犹豫的后退了一步。
      “苏摩!”
      千重蹲下身子伸出双手,他看到苏摩犹豫的样子也明白它吃了多少苦,自己却一次又一次不负责任的消失,苏摩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怨言。
      苏摩乌黑的眼似有水痕流动。它静静的看着千重,终于跑过去放下口中的食品袋,扑到了千重的怀里。
      “苏摩苏摩~~”
      “汪汪!”
      一人一狗滚在地下室肮脏的地板上,千重雪白的王子装满是泥泞。
      谢十三看着这两只同样单纯善良的生物如此开心的抱成一团,无奈的坐在沙发上敲打扶手:“呐呐,千重起来啦,我可不给你洗衣服哦!”

      【——有谁看到一个年约双十,下巴有道浅浅伤疤的帅气男孩,请致电我们。他身高约183CM,生日是12月24日,喜欢吃巧克力,喝饮料必喝雪碧……】
      【主持人打断了妇女的叙述,皱眉道:“没有更详细点的资料吗?比如照片什么的?”】
      【神情茫然的女人摇了摇头。】
      谢十三随手打开电视,千重和苏摩打闹的动静完全把《追踪》的节目报道声遮住。他严重警告几次无效后,郁闷的一把撩起长袍下摆扔了扇子,怪叫一声扑了过去。
      千重压在苏摩身上,十三压在他两身上,这下世界安静了。
      “快起来!地上脏……”
      “你也知道地上脏啊。”谢十三得意的笑了起来:小样,总算欺负了你一把。
      “不是,是把我家苏摩都压趴到地上了……”

      沙发上倒了一个,沙发边还趴着一个。千重穿着谢十三的运动装正在傻笑,谢十三则无语的把他的王子服随便打上肥皂搓了搓扔到洗衣机里。
      “我还没洗过衣服呢!平时都是直接扔进洗衣机就行了,根本不用动手的!我的手啊——我纤细的手指啊——洗衣服最坏手了——手可是我们公关的命啊——!”
      谢十三夸张的在千重面前抖着他白白嫩嫩的双手,痛心疾首的样子。
      “好啦好啦,别这么夸张,作为收留苏摩——以及帮我洗衣服的报答,我就替你去莱茵大剧场比赛怎么样?”
      千重懒洋洋的伸展四肢,然后翻个身趴在沙发上看着谢十三。
      谢十三还想血泪控诉一番,话却就这样噎在了喉咙中。
      他本来是死乞白赖的求千重替自己比赛的,但是人家真的答应了,他却意外起来。
      千重并不知道在莱茵大剧场弹奏那首《夕阳与月》对谢十三而言,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更不知道既然他如此看重这个愿望,为什么要依靠别人来实现,亲自登台不是更好吗?
      静默中,谢十三低着头走过来,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呐呐,千重千重。”
      还是他一向的口吻,但是莫名的,却少了几分欢快,多了很多茫然无助。
      “我、苏老大和成邪道还有一个叫做乔樱的女孩,我们四个好朋友,都是从小被遗弃在孤儿院的,那家孤儿院收了很多社会上的捐助,却虐待每一个苦命的孩子。不堪折磨的苏老大在十五岁的那年逃出去,让我们一定要等他,他也真的回来了——没过两年就开着拉风的跑车来接我们。”
      谢十三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他的笑容从来都是这样,让人如沐春风,不是正午烈日刺眼的光耀,而是夕阳般最后的温暖晚照。
      “谁也不知道苏老大是怎么变成上流社会的有钱贵公子的,他花了一大笔钱接我们出来后,我们跟着他开张了重楼飞雪阁。”
      “第二年,樱樱死了,血癌。因为她先天有这种疾病,所以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她是个爱笑的女孩子,她的梦想就是能够在莱茵大剧场弹一曲自创的《夕阳与月》。她温暖却又孤僻,她相信着我们却又憎恨着整个世界。她是夕阳,她也是冷月。她教我弹琴,我答应她会帮她完成这个最后的梦想。”
      谢十三的眼泪无声滑下,可是嘴角,却还是笑着的。
      “其实我并不爱笑的,在孤儿院的时候,我是最爱哭的一个。但是我不会再哭了,因为怎么哭,樱樱都是回不来的了。所以我要一直笑,可是现在我发现,就算一直笑着,其实还是很想哭。”
      千重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有默默的往沙发那边移了移,任由谢十三靠在自己的肩上,哭得一塌糊涂。
      “我爱她。我爱她啊。我真恨自己在最后关头都没有鼓起勇气告诉她。”
      谢十三捂住了脸,挡不住的泪水顺着指缝滑下。
      “她说她的名字是自己起的,樱花是一种美丽得近乎残忍的花朵,只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大海的彼岸才能看到。她说她想和我一起,在樱花树下弹这曲《夕阳与月》,然后两个人一起哭着对着世界大喊一声:就算整个世界遗弃了我们,我们也一样很幸福!”
      “可是千重,我一点也不幸福啊……苏老大也是,成邪道也是,我们这种人,怎么还配拥有幸福啊……梦想只能永远是梦想,幸福永远是别人的,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工作,那些美好的词语,根本就遥不可及,遥不可及啊……”
      “别哭了……别哭了!害得我都有点想哭了……别哭了……”
      千重拼命转过头去看向天花板,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个总是笑得像整个花园的花朵一起绽放的纯净少年,那个总是折扇乱挥蹦蹦跳跳的小夜王,他说他其实,最爱哭。
      他说他想要替死去的小恋人完成梦想。
      千重闭上眼,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冷漠下去,再拒绝下去。
      心底最深的一根弦,已经被撩拨的隐隐作痛。
      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带着对整个世界的憎恨活着,却又那么渴望梦想与幸福,想要告诉世界自己很幸福。
      相比而言,自己的痛真的不算什么了。父母虽然不能相认,自己却知道他们深深的爱,他已经很幸福很幸福了……
      “你的梦想,我会帮你实现。”
      出门的时候,千重很郑重的对他保证,谢十三拼命的点头,然后擦去眼泪努力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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