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之花》纳兰佩紫

31、3：春风

　　似乎最近时间过的特别快，等千重想起来看看吊坠里的翅膀颜色时，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恢复了七八成的白色，于是纳闷的去翻日历，这时才察觉自己在那种醉生梦死的地方混日子，居然已经混了大半个月。
　　可能是整日工作内容就是弹琴，除了谢十三特别黏人外，其他同事也都是点头打招呼的交情，所以也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回忆。这样正符合千重的心境，没什么遗憾的离开，对谁都好。
　　当天晚上，千重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钢琴前打算工作，却听到底下一阵骚动，他本来就坐的高，视线宽广，再加上所有人——包括客人服务生公关保安所有的人都望向一个方向，千重想要看不到也难。
　　苏重楼这次怀里抱着的宠物换成了一只全身白毛的狐狸，他本人也穿着一条紫色翻出了纯白毛边的华丽长袍，正在大家的注目礼下缓缓而来，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不停的向熟客点头致意，可是看上去丝毫不像取悦贵宾的店长，反而却更似检阅部队的国王。
　　苏重楼走到哪里，哪里一片尖叫，和这个人比起来，千重只觉得其他的夜王根本还只是学到了皮毛而已。
　　千重收回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然后尽心尽职的开始工作。一首《夜之奏鸣曲》在他指尖缓缓流出，还是那样纯净而略伤感的音色，却丝毫平复不了底下因苏重楼突然出现而引发的狂欢。

　　苏重楼招呼了一群人开始玩扑克，他一直在赢。前几次还算正常，定的规矩无非就是让谁喝上几杯或讲个笑话而已，可能是这厮觉得还不够刺激，一脸了无趣味的样子，又赢了一把后，眼里突然闪过一道恶趣味的光芒。
　　“邪道，你去跳上舞台唱情歌，要声情并茂，动作表情歌声有一样不过关的话，就罚你连着唱十遍。”
　　苏重楼托着下巴斜倚在沙发扶手上，另只手揪着白毛狐狸的颈，微笑。
　　成邪道愤然却又不敢发作，只得站起来纠结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我喝了整瓶酒算了。”
　　“那不行，输了还让你这酒鬼喝酒，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苏重楼笑着没说话，谢十三已经开始拍手起哄。
　　怨恨的瞪着笑得一脸狐狸相和一脸阳光的苏老大及谢十三，成邪道认命的往中央舞台挪动脚步，身后立即响起苏重楼抓着话筒高声传唤：“千重——给成邪道伴奏，恩……就弹那个《永恒的爱》！”
　　“呃……好的。”千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目光跟着那带着要杀人的气势走到自己琴边的某人——这叫永恒的爱？？成邪道要是以这种表情对女生告白，对方肯定会吓昏过去的！
　　千重看他站了半天没什么表示，只得起了个调子开始往下弹。这是首曲风很简单舒缓的情歌，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弹下来。千重漫不经心的伴奏着，很好奇的探头去看成邪道的表现——声情并茂？还要跟上动作？真不知道这个比起公关更像杀手的家伙怎么做的出来哟。
　　[我注视着你飞舞的黑发]
　　——成邪道开始唱歌，动作僵硬。
　　千重在心里给他补了句：果然是杀手，这就是标准的下手取命前的观察……
　　[你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感到生命的脉动]
　　——成邪道努力露出个笑容，动作依然僵硬。
　　千重冷汗涔涔而下：成邪道啊成邪道，你不去做杀手真是太屈才了……
　　[我愿化身为风，缠绕在你的指尖]
　　——成邪道一手作摇摆状，另一手抓紧了配剑。
　　千重这次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免了：他这么唱歌，给人的感觉就是，我愿运剑为风，削断你的指尖……
　　……
　　好不容易成邪道的‘劲歌热舞’表演完毕，千重弹琴倒是不累，但看那冰块硬做情意绵绵的样子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是对视觉和听觉的双重折磨，好不容易成邪道掩面而下，千重才努力深呼吸想要忘掉刚才那段让人无语之极的回忆。
　　“我们的钢琴师都有点受不了你了也。”苏重楼好死不死还敢打趣一句，而且是拿着话筒说的。千重冷汗继续往外冒，他几乎可以断定如果说这句话的人不是苏重楼的话，成邪道当场拔剑暴走的可能恐怕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还好没多久苏重楼就抱着他的狐狸款款离开，被他的恶趣味折腾遍了的公关们齐齐舒口气，而千重也终于能够平心弹奏点正常的曲目。
　　说来也奇怪，明明现在感到这里是多么喧哗纷杂的娱乐场所，可是刚才苏重楼坐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就立即变成了高贵典雅的欧式沙龙。千重从不是个爱照镜子的人，身为天界第一的‘恒美’，他也没必要照镜子来确认自己的外表，可是下班之后，路过走廊时却忍不住对着镜子出了神。
　　还是那张没有减色的俊美容颜，千重微微凝眉。地狱蝴蝶贝利亚那种沉沦诱惑的残艳，与自己这种纯粹圣洁的光耀，都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叹息的出众外型。可是苏重楼却仍旧不同。五官的精致或许他比不上贝利亚，但那份气质却足以倾倒天下。
　　“想什么呢？千•重！”
　　谢十三扑过来挂在千重的肩上：“别照啦，你够帅的了，再帅一点我会嫉妒死的~~”
　　“猪，你今天又想吃点什么？”
　　千重被他一打搅完全忘了自己想要干嘛，只得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谢十三。
　　谢十三折扇‘啪’的打开，神秘兮兮的说了两个字‘保密’，然后拽着千重深夜狂奔两条街，拐进一家24小时营业的茶楼。
　　茶楼上下两层，重檐歇山顶，很有古式风格。坐在二楼的雅间里，谢十三出奇的只要了一壶茶、几盘点心，然后将一个盒子平放桌上推到了千重的面前。
　　“承蒙你总是请客吃饭了，这是我的小小回礼，不成敬意噢~”
　　看他笑得那么贼，千重狐疑的拆开了包装，怔了怔，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纯白色镶着银钻的小巧手机，静静躺在盒里，衬着金色的绒布，仿佛骄傲的向看的人宣称：我很贵。
　　千重不知道是怎么吃完这个夜宵的，直到与谢十三并肩下了楼，挥手告别，目送那招摇的花团袍子在夜里蹦蹦跳跳的消失，还有点恍惚。直到躺在自家柔软的床上，才反复看着那台手机，想起那少年不容拒绝的送礼给自己的场面。
　　[什么意思？]
　　[回礼咯。你请我吃这么多天的饭，我送你这个很合情合理啊。不然你真以为我会好意思白吃你的喽？]
　　[哎呀，这个我是不怎么用的。]
　　这句话他倒没骗人。第二世当刑警时是组里配的手机，其他几世千重根本没想过要主动买个用。买这东西是打算跟谁联络呢？反正离开后谁都不会记得自己。
　　[你没有联系方式，找你很不方便啊。]
　　[……]
　　谢十三看他沉吟的样子，干脆就直接把手机从盒子里拎出来扔到千重的兜里。他真的很懂得拒绝别人的拒绝。这个少年很难让人拒绝。
　　[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收，就当我有事要求你，在贿赂你好了。]
　　谢十三眨眨眼睛吐吐舌头，好像就是有求于人的样子，笑得很狗腿。
　　千重算是怕了他也服了他，只得收了下来。
　　手机里唯一存的号码是谢十三的，快速拨号的第一个也是他。谢十三根本就提前输了进去，自己的大名写的还无比完整——花衣春风谢十三。
　　[不许停机，不许欠费，不许关机，不许呼叫转移，更不许不接电话。]
　　谢十三吩咐的理直气壮，千重听得哭笑不得。
　　[拜托！就算是女朋友都不可能管得这么宽吧，你以为你是谁？]
　　谢十三分明就是个不知道脸红为何物的主儿，被这么说都能面不改色的道：
　　[本少爷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树见树倒，帅惊党中央美冠全宇宙的重楼飞雪阁红牌公关花衣谢十三，本名谢春风是也！]
　　千重被他这番形容词堆砌到无言以对，冲着那个让自己瞬间想起凌飞翔那张臭脸的‘本少爷’的自称，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份厚礼。
　　结果第二天中午刚睡醒，手机短信就源源不断的发过来。千重打开看了看，无非都是‘睡醒了没’、‘吃饭了没’、‘昨天睡的好吗？几点到的家’之类的无聊问题，遂扔在一边不管它。
　　洗漱完毕，打电话叫外卖，然后打开电视看新闻，没过一会，门铃响起，千重掏出零钱开门，接过饭菜付账，关门吃饭。
　　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上夜班的人精神再好都会一觉睡到大中午。不知道为什么，千重对着饭菜就是没胃口，正烦心时，门铃又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奇怪的走过去开门，发现谢十三和成邪道双双出现在自家门前。
　　千重第一反应是诡异——他们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第二反应就是有些怒了想要赶人——上门拜访连个招呼也不打，还有没有礼貌了？
　　可是没等千重开口说话，谢十三已经咧开嘴笑得一朵花儿似的：“不好意思啊千重，你的住址是从苏老大那里看过应聘资料知道的。我和他散步路过，就过来看看。”然后他似乎才瞥见千重有点沉下去的脸色，忙抱拳合掌，一副‘我是无心之过’的样子：“啊，看样子你挺忙的，我们冒昧了，冒昧了，你忙，我忙，大家都忙，于是我走了~~”
　　说完真的高高兴兴掉头就走，倒把本来想发火的千重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而那个明明没他什么事的成邪道却没有立即走，而是一手用力抓住门边，千重几乎可以看到他绷紧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早就跟你说过的话，你忘了？”
　　成邪道冷冷的盯着千重，一口气说完后面的：“做这行的，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与真名就是‘缔结友谊’的证明，你收下了，却连个信息也不回，害得十三一直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硬拉着我到苏老大那里要你的地址。好了，你可能觉得他是小题大做，反正你是贵族少爷，根本就不会在乎十三那种朋友。”
　　说完，不等千重有什么反应——或者回答或者辩解他都不准备听，成邪道干净利落的转身，快跑几步追上了谢十三。
　　千重想要立即追出去，却终于止住，一手还抓着门把，动作却定格了很久。
　　——本少爷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树见树倒，帅惊党中央美冠全宇宙的重楼飞雪阁红牌公关花衣谢十三，本名谢春风是也！
　　自作主张的输入了他自己的名字，然后不容拒绝的送千重手机，发几个信息人家懒得回，都会大惊小怪成这样。
　　千重真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谁知道接受了手机和被告知真名会有这样一层含义存在，谢十三谢春风又没有告诉自己！
　　而且，不回信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他这么紧张兮兮的跑过来吗？
　　千重心里并不很认同谢十三的做法，却莫名一股内疚泛起。
　　谢十三看到他好好的出现后明显愣了下，然后就笑出来了，还是平时那样没心没肺的开心笑容，哈拉一阵子立即就走，如果成邪道没有告诉自己那些，千重一定会以为他是专程过来搞笑的。
　　呆呆的站了一会，千重终于关上门退回屋里，躺在沙发上眯了眼。
　　花衣谢十三、谢春风。
　　只不过请你吃了几顿饭而已，我们有那么熟吗？何况你所认为的‘友谊’，不过就是单方面的缠着我，以逼迫我请你吃各种口味的夜宵为乐趣，然后自己兴高采烈的告诉了我联系方式和真名吧……
　　我为什么要为这种强行塞给我的友谊而感到内疚？
　　我根本不想再有‘朋友’这种羁绊。
　　千重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自觉的拿起手机，一字一划的输入‘对不起’，然后一遍一遍的消除，最终还是没有发送出去。
　　如果，他就这样讨厌我的话，对彼此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千重虽然想的没错，但是实际上却仍旧错了。
　　因为上班后，花衣谢十三就跟没发生过这回事一样，依旧甩着扇子穿着团团花朵的袍子，一蹦一跳的凑到了千重的跟前，笑得满面春风。
　　“呐呐千重，昨天不是说如果你不好意思收我的礼物，就当作我有事求你在贿赂你吗？还算数吧？我真的有事要求你了哟~~”
　　叹气，千重纠结的摸着后脑勺傻笑。
　　对这样没心没肺的少年，他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