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之花》纳兰佩紫

16、1：短聚

　　当千重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浮在半空中，以透明状的精神体形态回到了故乡——天界。
　　天界永远明亮而温暖，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宫殿和门墙。漫步天庭，身边总会优哉游哉的飘过一团懒散的云彩，像是伸懒腰似的缓缓变换着形状。千重小的时候，就很喜欢扯着棉花糖一样的白云，然后把它们捏成各种奇怪的样子。白云们如果有意识的话，被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蹂躏，肯定会长个记性躲着他的。
　　随手扯了飘过身边的云彩一把，千重这才看清八个哥哥就在底下仰望着自己，于是赶紧落下来，没精打采的举起一只手：“好久不见。”
　　“好久你个头啊，才十几年而已，对于我们来说，就跟弹指一挥间差不了多少，怎么下界一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纷争天使想要捏捏千重的脸颊，可惜现在的千重是无实质的精神体，他的手直接穿着空气过去。
　　“不过没想到九弟这么沉不住气，本来都快要净化成功了，关键时刻却掉链子。”公平天使无奈的摇头：“人类啊，就算活到极限也不过百年的时光，费尽一世的修行去救那些命数已绝的人，千重，你真的太情绪化了。”
　　人的生死早有定数，意外事故也好，自然老去也好，都要面临死亡与轮回。这在天使看来并不是值得悲伤的事情。人的生命很短暂，与天使的‘永恒’相比，根本就如昙花一现，所以才有了想要被救赎的心情，所以才有了宗教信仰，寄望于并没有见过的神祗，以求一时的心安。
　　但是神祗所能做的，只是创造一个环境，以及一套法则，并不能满足人类个人的欲望。即使是千重这样高贵的神之子，一旦违反主神定下的‘法则’，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人类会老、会死，这就是法则之上的法则。
　　千重虽然想反驳说自己这么做并非一时冲动，但却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当时他想要救父母，所以使用了法术，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做的后果和意义，这本来就是‘冲动’！然则，想要救人，真的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千重抿住嘴唇没有开口，熟知他脾气的天使们都晓得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意思，分明就是：虽然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我没有错。
　　现在爸爸妈妈他们……肯定都忘了我了。千重勉强自己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淡淡微笑，心里却忍不住叹息一声。
　　看到千重这样失落，光明天使心里也不好受，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虽说总共有七次机会，七世为人，但是你不知道怎么进入下一世吧？其实很简单，你跟我来。”
　　光明天使在前带路，其他哥哥一起捂住嘴开始偷笑。看到这个情形，千重本能的感到脊背上窜过恶寒：不会吧，他们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穿过雕刻着古老花纹的真实之门，进入光明天使的居所广宁大殿。说起来每个兄弟的住处都布置的很有主人的作风，比如光明天使的这座广宁殿，就连迎宾的鹦鹉都张口闭口就是‘天神在上，请让世界和平吧’！
　　大家走过正厅，纷争天使还顺手捏了一把那布道鹦鹉的喉咙，千重在光明天使的带领下，进入他家里的茶座。本来茶座的中央是放了两张麻将桌的，现在那两张豪华而实用的桌子靠墙摆放着，显得这屋子瞬间广阔了不少。光明天使给他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东西，“你的下一世已经决定了，新身份不错噢。”
　　顺着他指的方向瞄一眼，千重难以忍受的倒吸一口冷气。
　　以千重在人间生活了十几年的经历，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飞镖是在人间界很流行的游戏，没想到天使们也喜欢玩。如今，特大号的镖盘正挂在对着沙发的墙上，直径几乎约等于千重的身高，上面标示的不是分数值，而是‘律师’、‘教师’、‘公务员’、‘商人’、‘警察’、‘医生’等等人间的职业名称。
　　心里泛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千重立即扭头看着笑得打滚的几位哥哥：“这、这是什么意思？虽说下一世已经决定了，但到底是怎么决定的？”
　　光明大天使同情的看着他，然后也忍不住扶着茶几弯下腰：“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意思。你哪一世做什么，是由猜拳胜了的兄弟蒙上眼睛扔飞镖决定的……”
　　千重极度愕然无语，询问的眼光扫视一圈，发现哥哥们都向他点头以示那句话的正确性，他不禁按住了额头：喂……我的人生莫非就是被你们几个这样随随便便玩弄的？
　　“这是新引进的人间游戏嘛~~其实还好啦，你看上面写的基本都是正当职业，就知道我们有多宝贝你了，千重。”光明天使不愧是老大哥，瞬间就从爆笑恢复成那一本正经的样子。
　　“对呀对呀，如果上面再添上‘杀手’、‘强盗’、‘牛郎’……”纷争天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千重一把按住了嘴。“好了，这个我不计较了，大哥说我新身份不错是怎么回事？不用再次投胎吗？”
　　“当然不用了！再从婴儿期长到二十岁的话，你不嫌麻烦我们还没空陪你咧！”纷争天使一口气给他解释完毕。
　　因为千重作为天使下降人间界需要一个媒介——也就是人类的肉身，所以在第一世挑选了一对夫妻做了他的生身父母。之后几世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只需要选择合适的环境和身份，大天使们有的是办法让周围人相信：千重是在自己身边待过很长时间的熟人。
　　话说天使投胎到人间，婴儿期又最没有自我保护能力，那种芳香的味道就是过路的恶魔都想咬上一口尝尝，千重上辈子平平安安活到高中还真是多亏了几位天使轮流默默守在身边直到长大成人。
　　没想到哥哥们为了自己在人间历练的事如此费心，千重一时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看着大家，然后低声说着‘谢谢’。
　　至于别人在纷争天使的大嗓门之下还听得到听不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使哥哥们虽然嘴巴上说‘不过就十来年没见而已’，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但实际上仍然抢着带千重到自己那里看看，就连平时不怎么说话文文静静的艺术天使，都急忙领着九弟到自己的不醉宫殿里欣赏这段时间他的新作品。
　　千重就这样被哥哥们带领着转遍了所有宫殿，自己不在天界期间所发生的事情他们一件一件不厌其烦的说着，直到东方欲晓时，才恋恋不舍的打住了话匣子。
　　“去吧千重，希望这一世你坚持到最后，早日回归。”
　　“我们等着你！”
　　哥哥们并排站在台阶上向千重挥手，而千重的精神体也终于解除了冥想类的法术，回到了肉身之上。
　　——一旦触犯规则，便会在这一世完全消失。
　　——所谓‘完全消失’，即是强行抹除你曾在这里生存过的一切痕迹。
　　——下一次，你将以不同的身份与容貌，在不同的地方重生。
　　看来创造一个‘肉身’相当的不容易，改造外表的确比重新造一个方便多了。千重想睁开眼看看自己的样子被改变了多少，但努力试了半天，却累得连眼皮都不想抬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恐怕也很难再接受一对新的父母了吧。所以这样也好。
　　千重如是安慰着自己，因为过度消耗精神力，也没想东想西的多余力气，不久便沉沉入睡。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鹅黄色的窗帘，染成金色照在千重的脸上，使他的额角一并映成这种高贵而柔美的颜色。
　　“千重，起床啦！”
　　“妈妈——让我再多睡一会嘛，十分钟就好。”
　　“不许赖床哦，再不起来早餐要凉了哦。”
　　“可是我好困啊——”
　　“这下就不困了吧！”
　　妈妈走过来一把掀起了被子，千重条件反射般猛然坐起，才发现是个梦而已。他揉揉眼睛继续躺下，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的赖在床上三五分钟，虽然知道如今不会再有个笑起来眼角会有几道温柔的鱼尾纹的母亲，冲进来板着脸口气却满是宠溺的喊自己起床了，可是心里却总是忍不住的期待。
　　——期待什么呢？像人类那样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吗？人类能够祈望的奇迹是天使赐予的，那么天使又向谁去祈求奇迹？
　　千重什么都明白，却忍不住的难过起来。他懒洋洋的坐起来看着地板发呆。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赖床的，只是想听听妈妈那种‘真拿你没办法’的口气笑着说‘千重，起来啦，再不起来早餐要凉了哦’。
　　——这就是他在人间的第二个家吗？
　　千重有一点点的茫然。狭小但明亮的房间，简单的几样家具，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
　　虽然干净，虽然安静，但——冷清的让人有点不想待下去。
　　与你，与你，还有你们……
　　抬头望到的是相同的蓝天，但，已终究陌路。
　　千重茫然了很久，才勉强告诉自己要振作，这时瞥眼看到了门口的镜子，千重终于提起一点精神走过去，然后对着镜里的人苦笑。父神啊，你也懒到了一定的境界了，我怎么除了头发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点、眉毛稍微浓了那么一点点、个子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之外，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实质上的变化呢？
　　这辈子，你又打算让我顶着‘恒美’的脸，去做什么‘美好’的事情？
　　这样想着，千重拉开了衣橱想要随便找身衣服换上，不过下一秒他就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
　　——那身帅气的制服显然是警服吧。千重终于完全清醒，继而想起了昨天与哥哥们聊到最后，他们告诉自己这一世的新身份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千重回到镜前，迟疑着脱下睡衣，试了试这套警服。虽说哥哥们给自己选身份的脱线方法让人相当无奈，但是这个职业却真的很不错。绝对正义的化身，城市的守护者，这样的话，应该不会碰到什么让自己为难而坏了修行的事情吧。
　　正在自顾自的浮想联翩，桌上的手机发出悦耳的铃声。千重整整衣领，走过去拿起来按下接听键，里面立即传来一个有些嘶哑但相当豪迈的声音：“HN9105，刚通过考核就乐昏头了？第一天报到就迟到，进我办公室的时候记得带份一千字的检讨书！”
　　赶紧立正稍息，鼓足中气回话：“YES•SER！”然后挂了电话，千重才纠结的盯着手机：难怪哥哥们昨天缠着我的精神体聊到那么晚才放人，敢情就是想让我迟到来着……听刚才电话里的口气，应该就是哥哥们说过的，我这世的顶头上司——重案组组长郑治了吧？
　　匆匆拎起钥匙和手机出门，顺便在楼下买了份早点边走边吃，千重像是临考前的学生一样，将哥哥们昨晚叮嘱自己的注意事项又回顾了一遍。
　　——我们用法术将你周围的人全部改造了一部分的记忆，凭空制造了你一直存在的证明。
　　——千重，这一世你是刚毕业分配进公安系统不到一年的高材生，因为在测试中各项成绩优异，又没有‘家人’等需要考虑的因素，所以被破格提拔选入重案组，今天是向新上司郑治报到的第一天。
　　——但是，你一定要留意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名叫夏逸沙，是重案组里有名的催眠师，可能对这方面的法术有了抗性，只有他居然拒绝了我们一部分的法术，现在对你的身份还有着怀疑。
　　居然能抗拒天使的法术，这个人有多厉害？
　　而他对我的身份抱着怀疑态度，我还怎么和他相处？
　　思考着这种问题，千重推开了组长办公室的门，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行礼，已经看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男人就坐在组长郑治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