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执剑》一只猹猹

3、哥哥

　　“离我远点。”执泷暴躁地吼道。

　　孩子愣了愣，松开执泷的衣袖，委屈巴巴地垂下小脑袋，小声嘀咕道：“你欺负人……”

　　执泷很不耐烦，甩了甩衣袖，转身就走。

　　那孩子原地停留了片刻，又噔噔噔地跑了过来，落在执泷右手侧两步远，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哪里来的？”

　　——“为什么要到颂溟山？”

　　——“不是来修葺广场的，刚才你为什么要翻地砖？”

　　——“你长得真好看呀！这就是你魂相的模样吗？”

　　——“你……”

　　执泷脚步一顿，斜睨着小短腿，没好气地道：“再这么多废话，一剑戳瞎你。”

　　孩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非但不害怕，反而很轻地笑了一声，片刻，才安抚似地道：“好了好了，哥哥，我不问了。”

　　听到那声哥哥，执泷没来由地心头一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胸腔里霎时像是有一团火烧了起来，灼得他无所适从。这副躯体是他的剑灵真身，经过千万年的修行和蕴养，早就与真正的神明之体无异，他素来以剑灵真身行走三界，作为本体的裁罪神剑则被他隐在识海的深处。

　　此刻，不仅是剑灵真身，就连识海中的神剑本体也随之轻颤，自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热度。

　　躯体上两个不可言说的地方起了反应，喉咙变干发痒，心跳很快，哪哪儿都不正常。

　　执泷抬手捂住心脏的位置，顿时慌神。

　　这这这……怎么就跟嗑了那啥药似的？

　　小孩儿应该不知道执泷身体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惊奇地叹道：“你脸好红啊！”

　　执泷没心情搭理他，匆匆丢了一句：“不要叫我哥哥！”

　　然后飞也似的落荒而逃。

　　待到执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孩子才抬手揉了揉眉心。

　　金色的梧桐林寂静而无声，天穹上不时掠过浮云的身影，他手腕一翻，捏住赤纱末端的银色宫铃，无声笑了笑，叹道：“魂契居然还在啊！”

　　孩子咬破指尖，在额心点了一滴血，血迹立即化作花钿大小的银色振翅孔雀，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好看的翎羽，装点白孔雀神脉最后一名血裔的风华。

　　伪装瞬间被瓦解，那双漂亮的银瞳黯淡下来，蒙着一层阴翳，显而易见地，这小孩儿的眼睛看不见。

　　孩子合上眼睛，摇起赤纱两端的银铃，小心翼翼地向梧桐林深处走去。

　　走了一段路，林中某个方向传来窃窃私语。

　　孩子脚步一顿、立在原地，片刻后，有个东西砸到他的背上，急乱的脚步声从两个方向传来，大约在身前十步远的位置停下。

　　“我当什么玩意儿，原来是个小孩子！”说话的小仙官松了一口气，“他应该没听见我们刚才说的那些吧？”

　　他的同伴却疑惑地道：“颂溟山哪来的孩子？”

　　孩子一笑，答道：“颂溟山上只有疯了的罪神羽不涣，和他的道神之火。”

　　“你……”两个小仙官盯着他的银瞳白发顿时紧张起来，“你究竟是谁？”

　　羽不涣抬眼看天，银瞳覆苍雪，映着颂溟山顶七千年不曾散去的缥缈云雾。

　　孩子抿了抿唇：“羽不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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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泷回到八角亭时，老仙官还没有从颂溟宫下来。

　　亭子里的人少了一大半，看来其他小仙也没有那么老实，听从持剑的话好好待在这儿。

　　看到执泷归来，鸿希殿下走过来，毫不生疏地问：“你去调查什么？有线索了吗？”

　　鸿希的话里有命令的语气，执泷听得非常不爽，并不打算搭理他。

　　鸿希像是看出了执泷的心思，笑了一声，在旁边坐下，和善地道：“族人对我极好，百依百顺，有时候我不太会考虑别人，先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鸿希很真诚地道：“如今进了颂溟山，我不能再同往日族中那般肆意妄为，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说，日后还得相互照应扶持。”

　　执泷：“……”先前你冲我耀武扬威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他发现这个鸿希殿下真的很有意思，变脸贼快。

　　执泷偏过脸去，疏远地道：“没什么。”

　　鸿希点点头说：“方才我也在这林子里转过一圈，是没什么特异之处，梧桐林树种普普通通，就是朱天常见的金叶赤干，看来道神之火的力量没有蔓延到这里。”

　　这家伙应该是想交换情报，可惜执泷实在没有情报好说，非要扯点什么的话……执泷思考了片刻，道：“我刚才见到一个漂亮小孩。”

　　执泷一向不喜言语，即便说了话，也是捡只重要的说，除了反讽，极少用到形容词，他肯多说“漂亮”这个词，足以见得那小孩儿的相貌当真是好看极了。

　　可惜鸿希不是灵霜，并不了解执泷说话做事的风格，否则肯定惊诧得跳起来。

　　“小孩？”鸿希听到他的话，疑惑地重复了一句，然后揣测道：“在我们过来之前，老仙官还领过别的小仙进颂溟山，听说被杀得没剩下几个，才又从外面找了我们来。我们是第四批进颂溟山的。”

　　听到这儿，执泷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总觉得先前那个小孩儿怪怪的，但是具体哪里奇怪，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他思考了一会儿，烦闷地心想，也许因为那孩子生得实在太过好看了，他才会觉得反常。他已经感应过孩子的魂相和境界了，就是个小仙童，应该没有问题。

　　在亭子里又待了一段时间，散开的众人陆续回来后，持剑也从山顶下来了。

　　老仙官捋了捋胡子，心情貌似还不错，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笑道：“君上今日允许我等入宫觐见，稍后随我上山。”

　　众仙面面相觑，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有惧怕、有悔恨、有好奇，自然也有兴奋。像执泷这么淡然的，反倒显得异类了。

　　持剑看见鸿希殿下脸上的好奇加兴奋，不悦地拧起了眉心，再三告诫道：“老朽再强调一遍，不要接近颂溟池，也不要乱走乱动。”

　　知道这话冲着自己来的，鸿希殿下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状，嘻嘻哈哈地笑道：“小仙拿魂魄赌咒，绝不越雷池半步！保证离咱的君上远远的。”

　　持剑摇头叹气，仿佛已经看见了鸿希的悲惨死相。他家帝君最痛恨的就是别人觊觎他的宝物，看一眼都不成的那种。

　　一旁，听红衣少年发完誓，其余的小仙们挤眉弄眼地偷笑起来。

　　老仙官愤怒地捏紧拳头，最终却只能放开，无奈地对小仙们摆摆手，“让你们过来服侍君上，供他使唤，不想待最好尽早给我滚出颂溟山，以免枉送性命。”

　　一群小仙见他发怒，各自收起嘲弄之色，转过身小声地交头接耳。

　　持剑也懒得管他们，趁这空隙清点人数，数完一遍，他的心立即沉了下去，不由得脱口而出：“怎么少了两个？”

　　鸿希道：“兴许是临时反悔，逃走了！”这家伙语调上扬，笑笑地望着持剑，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执泷环视在场众仙，很快就发现，少的正是在来的路上想推搡他的那两个。

　　对他们不听告诫到处跑的行为，持剑没发表意见，只是蹙眉道：“去找找。”小仙们作鸟兽散，立即又投进了旁边的梧桐林里，亭子里很快就剩下了执泷、持剑、鸿希。

　　持剑也不使唤他们，走到一旁自言自语：“君上仍在宫中，理应不会有事……”

　　执泷一颗心稍稍安定，心道先前果然是自己想多了，羽不涣如果一直待在山顶颂溟宫中的话，那小孩儿应该没有问题。

　　很快，几个小仙跌跌撞撞地从梧桐林里跑出来，边跑边高声喊道：“出事了！不好了，夏游和夏竟都被杀了！”

　　持剑猛然转过头去，死死地盯着喊话的那个小仙，“什么？”

　　鸿希殿下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快步走出亭子，迎上赶来的那几个小仙，询问细节。夏游夏竟听命于他，是族中特地为他安排的左膀右臂，现在还没见到羽不涣呢，就折了一对臂膀，鸿希的脸色阴沉得简直快要滴出水来。

　　很快，众仙来到了夏游夏竟的尸体旁边。

　　鸿希上前查看尸体的情况，“躯体完整没有任何外伤，魂魄却散了。”

　　执泷也蹲下来，食指悬在尸体的灵台一寸之上，简单地感应一番，皱眉道：“奇怪，没有术法的痕迹。”

　　想要在不施展术法的情况下碾碎魂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借助强大的神器，二是修为远远高于被杀的人。很显然，在场的小仙都清楚这两点，他们抬头望了望远处山顶的颂溟宫，眼底染上了绝望的阴翳。

　　能在颂溟山肆无忌惮杀人的，除了羽不涣还能有谁。

　　持剑面露担忧，见小仙们萌生退意，不得不排众而出道：“不要瞎猜，君上今日一直待在宫中，未曾离去。”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没有底气。持剑心知，夏游夏竟十有八九就是羽不涣杀的。

　　持剑还想说点什么，旁边突然跳出来一个小仙，指着执泷的鼻子道：“恒崖，一定是你干的！”

　　执泷愣了，这从何说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