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阴》七百

4、还阴（3）

　　三
　　等平小磊再次幽幽转醒的时候，天光已大亮。他用力撑开双眼，屋内居然空无一人。
　　肚子饿！好想叫出声来，但是没吃东西哪来的力气叫？
　　于是当乐天洗漱完毕缓步走进屋来预备又像往常一样和平小磊大眼瞪小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滑稽到家的状况。
　　平小磊半个身子已经滑在床下，面口朝里，不见他的神色，想必是非常痛苦吧。只见他单手摔在冰冷的地面，另一只手肘拼命地往床柱伸去，想把自己的身子重新放回床上，无奈力气尽失的他怎么也扭曲也上不了床，但总比全部跌下床来得好吧？于是只好上不上下不下地卡在中间，左右为难。最郁闷的是他看不见除了床弦以外的地方，所以他也没看见了乐天悠哉游哉地叉了双手斜靠在门边看他尽力地挣扎已经老半天了。
　　乐天冷笑，这个平素凶狠的王爷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不过，他似乎支持得过久了，再不去帮忙，他大概会脱力而亡。乐天走上前去，用剑鞘轻搭上平小磊摔在地上的手，一提一放，人已经重重跌回床上去了。
　　“痛……”
　　“痛也比死不死活不活的好！”乐天走回书桌，“当然，如果你喜欢刚才那个状态，我倒是不介意把你弄回去。”
　　“乐天……”一阵糥糯得像小狗的声音。
　　乐天扁嘴，不掩饰心中的嘲讽：“平小王爷，有何吩咐？”眼睛确实丝毫没有离开手中的书本。
　　“乐天，我饿了。”
　　“知道了，等会儿。”
　　“不要等！”平小磊终于忍不住奋起反抗，就算这个长得像乐天的人会杀了我我也要吃饭！
　　免得以后下了地狱阎王问我怎么死的，我说饿死的，阎王就判我下辈子当猪怎么办？
　　大大的不要！
　　“不要，你每次叫我等就是等到吃中午饭，你都不吃早饭的啊？”
　　“中午饭？早饭？”乐天皱皱眉。
　　“哼，我敬爱的平小王爷，看来你把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都忘了。”乐天又冷笑一声：“还是让我帮你记起来吧。”
　　“你，你要干什么！！！”平小磊看着步步逼近的乐天，边走还边脱去上衣，露出他瘦而结实的上臂肌肉群。
　　平小磊明显地感到自己吞了一口口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平小磊控制不住地急眨眼睛，心跳正以匀加速往上升着。他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他自己的吧。不，应该说这具身体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的。
　　那么，是身体的原主人在脸红心跳头脑发热咯？
　　“你看清楚了！”乐天一把拉住平小磊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平小磊的双眼对上了一道深及数寸的十字刀疤。由于距离太近，他竟然连里面纵横交错的细小口子与新肉的连接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刀疤就像与生俱来般环在乐天的左手臂上，平小磊霎时冷静下来，心里没来由一阵绞痛，他差点就伸出手想要轻轻抚摸这个恐怖的伤口，顺便抚平受伤之人所受的心灵伤害。
　　没料到乐天在他的手未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便缩了回去，顷刻间穿戴好衣物，凛冽的目光洒向了乐天：“这就是我愚忠的证据。”
　　愚忠？
　　乐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说出一生中最大的愁苦般：“平小王爷，你篡位失败了，你还记得吗？”
　　平小磊差点被吓得掉下床来。
　　篡位？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这可怎么得了？
　　“咳咳咳……你，你别吓我，我会去篡位？”
　　“……”乐天哂笑，“怎么，你不过被老师傅下了‘离魂’，真个魂魄都不是你自己的了？”
　　离魂？原来他们在我身上下了药，名字还这么恐怖。
　　平小磊摇摇头，事情这下大条了，要是我回不去我的时代，是不是我就得在这里受一辈子追杀啊，还是说清楚的好！
　　“乐天，你也看出来了，我根本就不是我自己……不对，应该是我不是原来的那个平小王爷了。”
　　“我知道。”乐天淡淡笑了下。
　　平小磊发现那笑容里怎么像是有感伤的存在？
　　“厄，你知道就好，我想你帮我请老师傅来一下。”既然是他下的药让我来，至少也能下个药让我回去吧？
　　“老师傅说了半月之内会来，那就一定会来，你不必如此着急。”
　　“可是我真的很着急！”再不急命都没啦！！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哦。”乐天也会做小孩子撒娇状？这样子的乐天平小磊还真没看到过，于是还真就噤了声。
　　“那伤疤，是我掩护你逃出城时被当今天子——平康亲手刺的。”他，他是不是要哭了？平小磊听着乐天微微发颤的声音，有点怀疑。
　　等等，我记得来的时候问他当今天子是谁，他不是说不知道吗？
　　这个人，好奇怪啊！平小磊心下暗道。
　　“可是我还是跟你逃出来了。”
　　“逃出来就好，逃出来就好，你还受了其他伤没？”
　　“如果能让我重新选择，我断不会跟你出来的！”乐天咬牙切齿。
　　平小磊心理暗道，乐天啊乐天，想不到你也是这种没有义气的人啊，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可悲可叹啊……
　　“我还受了其他伤没？我当然受了其他伤！”乐天的音调突然一抬，本来平叙的声音染上了一层杀气。
　　“不过，身体的伤口都是能够痊愈的。刚才给你看的那个是我留下来警示自己，不能再犯同样错误了。”
　　“哦，痊愈了就好，痊愈了就好……”平小磊找不到话说了，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古人啊，为何你们的纠结竟如此之深，能不能把中心思想一口气说完，这样凌迟我，太不够意思啦！
　　“可是，心理的伤口，可不是这么容易就好得了的！”
　　他在恐吓我！平小磊不敢直视乐天的双眼。一定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造的孽呀，关我什么事？
　　一时间房间内杀气乱窜。
　　可是不久，平小磊便感觉，乐天平稳了下来。
　　“罢了，你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变成了这个样子……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忆起往事，从此做个平凡人吧。”
　　呜呜呜，不敢反抗乐天轻拂额头的冰冷手指，平小磊只好不尴不尬地怪笑一声，打破沉寂：“哈哈，那个，原因我也知道了。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吃早饭了吗……”
　　正拂动的手指微微一顿，隐忍着移动到手下那吞口水的颈脖上的渴望，乐天收手摔门而出。
　　只留下平小磊无声地畅想他的鲜奶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