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山浸雪》鹿息

2、第 2 章

　　等到行装归置完毕，炉火已经把彻骨的寒意驱了七八分。楚济取下大氅，在炉火边搓了搓僵硬的双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被营帐外的风声席卷着，听不清晰。
　　“楚大人”
　　“进来吧。”楚济正了正坐姿，应声答到。
　　年轻的士兵探头探脑的掀开了帐帘的一角，好奇的打量了楚济一眼，目光恰好和楚济撞在一处，又赶忙走进来站好，行了个毕恭毕敬的礼。两颊红红的，不知是因为外头的风雪，还是为自己的失礼感到不好意思。
　　楚济忍着笑意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脸上未脱的稚气和身上冷硬的玄甲看上去格格不入，看着年纪和自己家中的小弟相仿，却已经在这雁门关戍边，心下不禁柔软起来，语气也温柔了不少。
　　“无碍，不必如此拘泥于礼节。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年听出了他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才又敢抬头看他。“将军让我来传话，说给大人接风洗尘，特准备了晚宴，大人稍事休息，晚些时候我来接大人过去。”
　　楚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锋凌将军。”顿了顿，不禁又开口问到“看你年纪不大，怎么想着来参军？”
　　“我家本来是中原来的商贾，后来商队走到雁门关时，突然下起了暴风雪，我和家人走散了，幸好有巡逻的苍云将士把我从冰天雪地里捡回来，昏睡三夜，醒后也不知家人去了何处……我就想，等打败了看狼牙，天南地北，我都要再去找回他们……”说起自己时，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大人，长安……还是和往年一样热闹吗？城北客栈旁边的那家糕饼铺子，还是日日排起长队吗？我从前在家的时候，家里的小妹最喜欢他家的糕饼啦，日日央着我去给她买……”少年的思绪随着摇曳的炉火回到了往日的长安。

　　楚济是万没想到，行军打仗之人，连晚宴都如此别具一格。他从前在宫里头，晚宴向来都是官僚们高谈阔论，女眷们的莺声燕语，丝竹管弦嘈杂入耳，席间窃窃私语的无非是议论舞台中央哪位婢子舞姿曼妙，风姿绰约。今日的军宴，倒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助兴表演是锋凌手下两个得力将士的比武，刀盾碰撞的声音在楚济胸口回荡，“不是说刀剑无眼，怎么助兴表演还来真的……？雁门关似乎没有酒盅？怎么喝酒是一坛一坛喝？”楚济正心中发怵，外头巡逻的将士端来两大盘滋滋冒油的烤肉，说是今天打的虎健硕无比，烤来给大家助兴，楚济再三推辞才没能让身边的侍从把虎肉塞进自己嘴里，这少年权当是他害羞，还一直在一旁好言相劝:“楚大人！在我们军营里不必拘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没有朝堂中的破规矩！”
　　在第三次推掉侍从递过来的酒坛的时候，一柄玄铁长刀插入楚济面前的地上。楚济蹙眉，不是很喜欢这个打招呼的方式，抬起头，正好看见锋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屑。
　　“我观阁下英姿勃发，可敢与我一战？”
　　席间爆发出一阵哄笑，“将军！纵是习武之人也难敌你手中刀盾，楚大人一介文官，您何苦为难他呢？”一旁有几个看热闹的士兵趁着酒意喊“楚大人，别怕呀！打架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嘛！”
　　“你说的没错，”楚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一回生二回熟。将军，某身经百战，从未避战。”
　　锋凌眼中闪过片刻的讶异，但很快又被讥讽取代。虽没想到楚济会这么干脆的接受，但是原因无非有二。
　　“是因为觉得我不敢动真格所以答应了，还是觉得初来乍到，怕丢了颜面硬着头皮应下了？”锋凌觉得这文官未免太过蠢笨，今天非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才行。“好。楚大人也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来人，带楚大人去落兵台挑选一把趁手的兵器来。”
　　“不必。将军，楚某千里迢迢来雁门关，也是带了防身的兵器来，请各位将士且稍候片刻，楚某去去就回。”楚济起身，理了理衣摆，欲向帐外走去。
　　“楚大人别走啊，您该不会是要逃了吧！”席间发出一阵哄笑，楚济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侍从。
　　“劳烦阁下替楚某取一趟可好？”
　　小侍从颇有些担心的看向他，没有回答，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规劝的话来。
　　“景临，楚大人说的话，你没听到吗？”锋凌面露不悦，小侍从不再犹豫，咬咬牙跑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原来楚大人口中的武器，是把琴啊！”几个看热闹的小士卒看到了景临取回来的琴，不禁放肆的哄笑出声。“楚大人莫不是想献曲一首，给我们将军赔罪吧！”
　　锋凌不明所以的看着楚济怀中那把宝贝似的琴，楚济并不理会席间的嗤笑，缓缓抬起手抚着琴弦。“将军，开始吧。”
　　锋凌哑然失笑，区区一把琴，怎能和他的刀盾抗衡？楚济难道不会认输吗？
　　见锋凌再三犹豫，楚济轻声笑了笑。“将军这是礼让楚某，想让楚某先动手？那楚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屈起指，只一声清脆琴音，便让锋凌方才的狂妄自傲化为乌有。
　　眼前这么多楚济，究竟哪个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