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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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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内力缓慢流走,张无忌终是微弱地喘了几口气,苏醒过来。
原来自己还没死。
只见宋、俞、张、莫四位师叔正四方将张无忌围住,而张无忌体内功法自行运转,竟是吸起他人内力来。
“啊……”茫然无措地惊了一声,张无忌也不顾身体,立刻将自己身上的内力如数倒转,传回到了四人身上。
宋远桥见状一时惊道:“无忌不可!”
但他们又哪里抵得过张无忌一身至臻至极的九阳神功,只得受下。
张无忌虽身上受伤极重,但毕竟内功霸道,终究保全一条性命,只是样子奄奄一息,面色惨白,衣襟皆是鲜血。
运气中,张无忌听到了外公白眉鹰王殷天正的的爽朗笑声,也听到了几位师叔关切的话语,更是听到了周芷若的一声歉意,但是他的心思却有些飘飞,余光越过莫声谷,落在了那个晕厥前仍挂念着的人身上。
张无忌看到了那位明教光明左使瞧着他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心安笑容。
忽然间张无忌也很想笑,想笑便笑了,却再次被喉中鲜血呛到,泄出了一串微弱轻咳。
他没看到杨逍因这一串轻咳再次紧张蹙起的眉头。
之后的事情张无忌便又恍惚了,他随着本心将金蚕蛊毒的解药赠予何太冲夫妇,而后更是看着六大门派各自退走,只觉得这一切好不真实。
与武当亲人拜别后,张无忌好似松了一口气,今日诸事都发生得太快,而他又知自己着实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呆瓜,如今这般妄为行事不过是脑筋一根,走到黑了而已。
胸口仍是闷痛不已,张无忌却深吸了几口气将疼痛压了下去,强着精神回过头,他可不想让杨伯伯和外公因自己受伤而自责挂怀,多年独自漂泊,他早就养成了不给他人添麻烦的习惯。
带着一脸傻笑看向明教众人,张无忌却没敢与杨逍对上眼,生怕被那慧而深邃双眸瞧出一二,只道:“如今明教危难已除,我自当……”
“——明教和天鹰教全体教众,叩谢张大侠护教救命大恩!”只是顷刻,黑压压的教徒便跪满一地。
一心想要请辞的张无忌可没预料到会是这般。
到底还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他慌了神,丁点不敢承下,急忙也跪下还礼,张皇失措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犬,只是他这一跪跪得太急,血气猛然上涌,伤口破裂,两眼一黑又陷入迷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伤势有多重,之前不过是生生凭着一身内力吊住一条命,不过虽然他双眼紧闭,四肢发麻,一双耳朵却还清明。
“快扶张大侠到我房中静养!”
张无忌知道是谁人开口,正如他认得“张公子”“无忌”一样,只是单单听到那深沉微哑的声音,就仿佛置身于松柏之间,清风拂面好不温柔。
看来杨伯伯还是关心我的吧。
被搬上床塌的张无忌忐忑猜测着,揪着自己身前的衣领,头埋在枕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竟真的安心睡着了。
明教养伤的日子很平静,大家都是专心打坐,时不时嘘寒问暖,头一次被别人心心挂念的感觉让张无忌有些无所适从,他总觉得这一切是个梦,一个属于曾阿牛的梦,再醒来时又是那破败草庐,是自己一双断腿,是可笑痴傻轻信于人后的追悔莫及。
约莫过了八日,张无忌终于能从榻上坐起,这几日杨逍与韦一笑等人日日来探望自己,弄得他难以自处,只盼着快些痊愈活动自如,他可不愿杨逍日日见到卧病在床虚弱不已的自己,让他担心。
说张无忌傻也好痴也罢,他就是不愿见杨逍眉间挤出一道痕来,他就是觉得——
——那双意气风发的玉羽剑眉生来便不该蹙在一起。
张无忌抱着杨逍平日里的寝枕缩在床角,痴傻般吸着枕上松柏的清香,脑子里犹如乱麻,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现下这个姿势才最为安逸,就这样呆呆过了一日。
果然今日他们又来探病了。
傍晚时分,听到叩门声后,张无忌慌忙将枕头放回原处,捏了捏,又拍了拍自己的脸。
清醒点,张无忌!
因心系他人病灶,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不少后,张无忌便又犯起了呆在胡青牛身边时的老毛病,对中了幻阴指的杨逍与韦一笑担心不已,只是被两人托词搪塞过几日再行医治,让他焦心。
习惯性地观起来两人面色,附骨之蛆般难以拔出的刺骨之寒着实可怕,韦一笑因自身功法特殊对寒气还能抵御一二,杨逍看起来则是憔悴了不少。
张无忌看劝服二人不动,便伸出手说是普通诊脉可好?二人这才应允。
果然韦一笑的情形稍好,而杨逍先是耗光内力,后又接下了反噬一击,身体糟糕地很,摸着指尖传来略有纷乱的心脉,张无忌逐渐正起了精神,却见杨逍说话明明底弱气虚,但还是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一副对自己身体毫不在意的模样。
见杨逍如此,张无忌则更不是滋味,心中又生气又难过,只觉得胸口犹如针扎,却不知到底为何,就连诊脉的指尖都像是触了煮沸的开水,匆忙放下。
一个人呆久了,走神便成了一个难以更改的毛病,张无忌听着几人关切话语,不一会儿眼神却放了空,脑海中尽是些林海间行走的往事,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在明教总坛光明顶,不确定了自己一力击败了六大派,不确定眼前的旧人,真的就是当日赠衣的杨伯伯。
他的苦楚自是千言万语道不清,如今却可安枕一隅,只怕又是南柯一梦,患得患失。
张无忌鼻头一酸,险些莫名掉出泪来,却在回神之际听到了两人齐称自己“张大侠”。
这个称呼让张无忌浑身没有一处自在,尤其是杨逍说出后他更是不愿应下,他心中更喜之前那声“无忌”,而不是一句张大侠,生生将两人距离拉远。
“我外公鹰王、义夫谢逊,都和两位平辈论交,二位是我的长辈,再称大侠什么,侄儿可实在不敢答应。”
脱口而出却是一句不痛不痒的托辞,张无忌说着看向杨逍,眼中为难之意甚笃。
可杨逍只是微笑道:“将来我们都是你的属下,在你跟前,连坐也不敢,还说什么长辈平辈?”
什么属下?张无忌这回可是完全怔住了,他注意到杨逍话语间的淡淡疏离,更是心如刀剜,只怕杨逍也如那周芷若一般,一剑冷言,将自己的思念寄托都抹了干净。
“杨伯伯?”张无忌按耐住声线里的颤抖,强做疑惑道,他心里满是企盼这一称呼能将过去与现在牵连,让他这即将溺死之人抓住根浮草。
但是杨逍没有回答,仍是那副淡淡笑意模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倒是韦一笑叙说了原委,是要立他张无忌做教主。
“不可!万万不可!”连忙摆手,张无忌倒不是受宠若惊,而是觉得莫名其妙,他师承武当,又怎么能做明教教主呢?
可人算不如天算,还未争论出一二,那些平时不起眼的小帮派竟落井下石,纠集一群乌合之众攻打上光明顶来,如今光明顶皆是妇弱病残,如何抵挡的过?
张无忌本想将众人藏匿于密道,但明教个个都一心遵守教义,杨逍更甚,就连憨厚如他都看出了杨逍是在诓骗,让他和小昭先走,心中则早做好了与敌同归于尽的打算。
本能得救!为何这般?!张无忌看着杨逍一脸置生死于度外的决然,心里是又恼又急,脾性尽数写在了脸上。
殿外屠戮哀嚎之声渐渐逼近,张无忌一咬牙,最终不再推脱接下了明教教主一职。
张无忌不想看到杨逍就这样命陨光明顶,这是他张无忌拼上性命才保下的命。
是他的命啊。
众人按令逐一进入密道,光明顶也付之一炬,张无忌扔下了手中最后一根火把,却迟迟没有走入密道。
他看着漫天的火势,想到这一生的坎坷——双亲自尽于眼前,为守住义父所在不得不颠沛流离,还有几乎要了性命的寒毒之苦,世人皆是欺他,骗他,怨他,恨他……见识了太多太多的虚情假意,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张无忌感觉自己活着,却麻木得同死了没有两样。
“教主,进密道吧。”杨逍的声音在张无忌的耳边响起,好似他暗淡的人生中点燃了一团光。
一弯腰转身,便又栽到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眸中,阶梯上下,鼻尖相对,几乎近在咫尺,松柏气息扑面而来,幸而火光乍盛,衬得张无忌泛红的双颊与平常无二。
“好,杨伯伯。”张无忌固执地再次唤起那个称呼,紧紧抓住了那只递向自己的手。
想来,这一生也不全是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