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一场惊鸿》顾拾玖

2、

　　　　<第二封信>

　　“Zhong Li, I remember to give this experiment result to the professor in the afternoon, and your verification of the certificate has passed. Thank you Zhong Li, baby.”

　　“OK。”

　　钟离锦挂断电话，有些头疼看着面前的研究成果。她揉了揉眉心将文件放进背包里，偏头看了外面的满天大雪，她有些愣神。

　　圣诞节将至，倒也不辜负这片大雪。

　　美国下雪是很常见的，这几年来她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寒度。看着窗外雪景，她脑海中倏然闪过几帧画面，她连忙划开手机屏幕，打开相册，手指上下滑动最终寻得一张。

　　那是张雪景照片，青年背后是茫茫大雪，身侧是屹立坚拔的大树。

　　她偏头去看窗外的景色，与照片一一对照，最终她晃然松了口气，嘴角微扬。

　　那张照片是她在学校网站上下载的一张图，可惜一直找不到拍摄的地点。

　　实验室……

　　她沉思了会儿，给实验室的同学发去信息，很快便得到回复。她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久，最终笑了笑，那笑竟有几分讽意，也有几分凉薄。

　　高一那年的平安夜碰巧赶上星期五，整个学校喜气洋洋的，同学互赠糖果。按理说应送苹果，但苹果没有糖果轻巧便宜，所以送苹果反而成了家人或情侣间才会赠送。

　　前者平平安安，后者长长久久。

　　钟离锦正巧不巧星期四发烧，一直到星期五下午才来到学校。她一来班级，等回到座位时发现除了课本外其余地方都塞满抽屉了包装精致的糖果与苹果。

　　她挑起一张贴在包装上的便利贴——

　　钟离同学，希望你早日康复，平平安安。

　　她发现大多的便利贴都没署名，没太在意，抽出下节要上课的书，面色不变继续学习。

　　很少有件事能在她心里激起涟漪，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那天晚上的晚自修。

　　少年不知因为什么事，站在她们走廊上，跟她们晚修老师说了几句话，老师便让她出去见人，说是家里人。待见到人后，她才颇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已经隔了几个月不见了的少年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愣了愣。待到少年握住她的手走下楼梯后，她才想起今天是平安夜，她不由得鼻子一酸。

　　今天是平安夜啊……

　　她低眸，遮掩住情绪，微微握紧了少年的手。

　　钟离锦的父母是国家级干部，常年在外工作，几年没见到几次人影。从小在外婆膝下长大的她，于她而言，在圣诞节去世的外婆自然成了她生命中重要打击之一。

　　“吃苹果吗？”

　　天空已下起了细雪，街上却一片热闹繁华，五光十色的灯折射出奇异漂亮的光，透得雪也格外好看。少年牵着她站在苹果摊贩面前，微扬下巴，问道。

　　“为什么？”

　　钟离锦何等聪明，怎么会猜不出少年行为背后的深意，只是她不明白。季安的学校与她的学校可谓隔了一市之远，他何谓路途遥远为她做到这一步。

　　没等后者回答，卖苹果的商贩大叔格外热情，“小姑娘，你男朋友送你苹果还能为什么？今天可是平安夜，这个寓意长久平安，小姑娘买一个？不要辜负你男朋友的心意。”

　　钟离锦这才抬眸看了面前的苹果。许是平安夜，每个红苹果都被包装的十分精致，一排一列的格外整齐，价格也比平常贵上好几倍，还以单个卖的。

　　钟离锦侧眸望了少年一眼，见少年眉眼微弯，显然是好心情的。她见状迟疑了几分，不知该不该去纠正老板的错意，思忖片刻，她转了心思。

　　“叔叔，就要第一列第九个吧。”

　　讨个运气。

　　钟离锦从商贩手里接过苹果，礼貌地道了声谢。她抬眸望着正在付钱的少年，少年似有所感，状似无意瞥了她一眼，钟离锦便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我们去哪儿？”

　　“清安园。”

　　钟离锦的手落入少年的手掌心，掌心传来的温度刚好。听言她却突然慌了神，想从他手中抽出手来。少年似早有所料，十指相扣的手牵着十分紧，掌心贴掌心，她无处可逃。

　　钟离锦盯着他的侧眼，声线有些暗哑，“为什么你会知道？”

　　她的外婆，于平安夜过圣诞节凌晨零点几分过世。

　　少年听言停下脚步，望向少女不安失色的面容，他顿生心疼，叹了口气。伸出另一边手来刮了刮她的鼻尖，平日清冷的嗓音有几分温柔，“还记得这个动作吗？”

　　钟离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失愣片刻，脑海随着这个动作记忆复苏。她深吸一口气，平日面无表情的她终于崩裂了，满脸的不可思议，“原来是你。”

　　抢救室外，钟离锦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双膝屈起，她把头埋入自己手臂圈起来的一方天地哭的很厉害。

　　因为哭的无声，怕吵到别人，如果不是她的肩膀在抖动，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的父母正在坐飞机赶回来，外婆一生就她母亲这么个独生女，其余的姐妹兄弟也都比老人家先走一步。晚年而至的外婆，失去了外公，就只剩下钟离锦。

　　就连走的时候，也就只有钟离锦在场。

　　倏然，她感到她的脑袋上传来了温度。钟离锦有些迟疑的抬头，当时泪眼朦胧的她压根没怎么看清戴着口罩的少年，少年见她抬头，递出张纸巾。

　　钟离锦愣愣地接过纸巾擦了下眼泪，少年见此轻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刮了刮钟离锦的鼻尖，他还未说话就见抢救室的灯牌灭了。

　　钟离锦顾不得他的行为，急忙起身上前，还没来得及询问便见医生摇了摇头。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句话给过多少人绝望，她当时就有多绝望。她差点支撑不住身子被少年从后面一扶，这才站稳。

　　后来医生说可以进去见老人家最后一面，等她出来后少年早已不见人影。

　　他们的初见，她不记得他，一句话未曾说过，却给了她极大的心安。

　　钟离锦从美国飞回中国，再次踏入旧土的她心里多了几分感慨。中国的冷比不上美国的冷，甚至多了几分让她能心安的温暖。

　　再走几步，她看见不远处的沈意朝她挥手示意。钟离锦朝她走近，才看见沈意一旁站着位身形修长的男人。她不着痕迹目测了一下，大概一米八八左右。

　　一米六八的沈意站在他身旁，刚刚好。

　　“阿锦。”沈意上来抱住她，语气愉悦，“你终于回国了，想你好几年了。”

　　钟离锦迟疑了几分，随即回抱住她，素来清冷的语气多了几分柔和，“嗯，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提到婚礼二字，女孩眉开眼笑，放开钟离锦，挽过她的手臂，眉眼笑里都含着几分幸福，笑道：“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夫林一墨。”

　　“阿墨，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科学家，钟离锦。”

　　钟离锦礼貌地随着她的介绍看向他，互相打了招呼后倒也没再说什么。

　　钟离锦这次回来主要是沈意的婚礼，以及学校放假。圣诞节相当于西方的春节，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可能不放假。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位故人要寻。

　　那位故人，欠了她好些年。

　　收到第二封信是在她回到外婆家之后。她从邮递员手里接过信封，看着久违的字迹她有些想哭，支撑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是她的信念以及回忆。

　　她本可以放弃，但她却固执认定了一生一人，她相信年少的心动是能让人永久不会后悔的事情。

　　她喜欢的人，很忙很忙，忙到几年不见一次。其实不然，是他一直在指引着她走，望着人生路上的那盏灯，她相信自己的初心，本遵循它，

　　但是等到她拆开第二封信，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念此时却有些崩溃。

　　另寻良人，别错终生。
　　勿念心安，望此珍重。

　　钟离锦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直到许久之后她的心情才平复下来，然后一如往昔放回信封内，珍重地将它放于上锁的抽屉里。

　　她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不想去猜测他的意图，不想去听从他的话，不想去放弃自己执着了那么多年的心愿。

　　他是高三直接保送，钟离锦小他一届，随后一年她也随他保送名校。他走之前定了三封信的约定，每一封，在她达成约定后会相继送来第二封，直到第三封信。

　　当钟离锦破解第三封信留下的线索，她可能才会找到他。

　　她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他的痕迹。

　　她总觉得自己有些太矫情，可是她不愿将就。

　　她的生辰在很冷的冬夜里，少年牵着她来到了她不曾来过的游乐园。钟离锦不怎么向往这种游戏设施，可偏偏少年带她走完生日的步步程序。

　　在季安的印象里，过生日就是去游乐场玩，买好吃的食物，穿好看的衣裳，吃长寿面，吃蛋糕——这些经验来源于他家亲戚那位男孩。

　　“吃甜食吗？”

　　他递过来一串被剥开的冰糖葫芦，红色的果实被糖包围着，颜色红润，一颗一颗硕大的红果被串成一起，勾起味蕾。钟离锦迟疑了几下，伸出接过来道了声谢。

　　她轻轻咬下一口，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直达心里。

　　钟离锦不过生日是因为父母多半回不来，她不记生日是因为外婆会记着她的生日。自外婆逝去之后，没人帮她过，她也就不怎么在乎了。

　　“我不怎么清楚别人怎么过生日的，大概就几个步骤。”少年微仰着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照在他脸上，仿佛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微勾了勾嘴角，凭借着身高优势伸出手揉了揉少女的柔软发丝，嗓音淡淡的，却夹杂了几分愉悦，“不过没关系，现在我懂了。”

　　钟离锦咬着冰糖葫芦，不语，只是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还有最后一个步骤。”少年抬手看了腕表，精致的腕表在灯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晃了他的眉眼，连同他含笑的嗓音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我们回家，吃长寿面。”

　　“祝我的小锦生辰快乐，往后无忧，平安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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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锦抬眸，一眼望到挂在墙上的照片，她唇角微扬。

　　因为太过美好，所以她不愿放弃啊。

　　钟离锦出了房间下楼，她的父母于窗前正坐在棋盘前执棋对弈。

　　钟离锦见此放轻了脚步，悄掩门出去。

　　她的父母平时工作忙，难得的休憩时间她不愿打扰。

　　“阿锦，好看吗？”

　　换衣间的门被推开，沈意从里面出来。身着Pronovias高定的纯白一字肩婚纱，典雅大方。露出精致的锁骨，纯白婚纱衬着皮肤白皙，掐出纤纤细腰，待嫁的新娘十分漂亮。

　　钟离锦细细看了半晌才颔首，总结道：“很好看，林一墨应该很爱你。”

　　沈意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脸刹那微红，如同三月桃红，话音含着几分得意，“那当然。”

　　钟离锦笑了笑，不再多言。她其实指的是这件婚纱以及背后的深意。季安曾道，Pronovias的婚纱需要提前好久才能定制，而pronovias是以创造独一无二的婚纱礼服为则。

　　而沈意告诉她，他们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结婚的想法，然后见家长等一系列才定下的。

　　所以，林一墨早早就有了计划，不知情的是沈意罢了。沈意在林一墨的计划里，他的未来有她，可见他真的很爱她。

　　“我都结婚了，你也该找个男朋友了吧。”

　　沈意换了婚纱出来，见坐在沙发上的钟离锦正愣愣地盯着前方。她走过去，唤回她的思绪，轻声道：“阿锦你打算什么时候找男朋友？据我所知，你还没有谈过恋爱吧？”

　　钟离锦侧眸看向她，想起心上人，眸中有些许笑意，“我没有谈过，但是有心上人。”

　　沈意当下愣住，眼睛眨了几下呆呆地道：“我还以为你这一生还跟实验室一起过。”

　　不怪她这么说，在她的印象中，钟离锦一直勤于学习。大学时人不在宿舍就是在实验室，不在实验室就是在图书馆，三点一线，顶多中间多了个图书馆算四点一线，作息生活十分规矩。

　　钟离锦虽然长的很好看，但性子清清冷冷的，平常话也少。回国后她的笑容倒变多了，也多了几分烟火气，沈意对此颇为满意。

　　钟离锦见她好奇，想了想又道：“初中时认识的，但是他比我年龄大。如果说动心的话，应该是高中。”

　　“你应当也认识他。”

　　沈意更是惊讶，她认识？？？

　　不等沈意问，钟离锦缓缓笑道：“大四时教授托你转达，我喜欢的人，他是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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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锦参加过婚礼，是他带她去的。新娘是他的亲戚，人长得很漂亮，笑起来温温柔柔的，气质很好。

　　“小安的同学啊。”新娘画着精致的妆容，头纱披落双肩，笑容温柔，对她轻声道：“看起来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以后会幸福的。”

　　那时她不懂，怎么只一面就让她说出比如评价。

　　她见一旁的少年微露笑意，思索片刻，才道：“谢谢姐姐，祝您与您的先生恩爱至迟暮，白首不相离。”

　　新娘很忙，没说几句话便被人带走了。钟离锦盯着新娘的背影若有所思，一旁的少年会错了她的意，解释道：“Pronovias的婚纱需要提前好久才能定制，而pronovias是以创造独一无二的婚纱礼服为则。”

　　“一生一次婚礼，一生一件婚纱，世间无双。”

　　他以为她歆羡那般的婚纱。

　　钟离锦听出他话中之意，也没出声改正。

　　她只是想起外公外婆，想起那张火红婚礼现场的照片，少女一袭红色嫁衣，行的是三拜大礼。他们于战火纷飞中携手相伴，琴瑟和鸣，深情至白首。

　　而且父母的婚礼则是多了几分西式的设计。

　　她所见过的爱情，都是令人歆羡的。

　　钟离锦坐在座位上，看着新娘父亲把新娘子的手放在新郎身上，在神父的询问下说出誓言，做好了用一生来证明这个誓言的准备。

　　“我愿意。”
　　“我愿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