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60、第六十节

　　随着新开业的影城越来越多，电影广告部运营团队的人手短缺问题日益加剧。平日里，姜旋月就和利维祯所分管的几个女孩子交往甚密，她对自己的上司不满并打算另谋高就的想法，很快便传到利维祯的耳朵里。考虑到已入职三个多月的姜旋月，对内部各项事务都足够熟悉，如能安排其转岗，可免去对新人调教培训及磨合的时间成本。于是，对利维祯而言，此时自己部门的岗位空缺，几乎是为姜旋月量身打造的。
　　至于姜旋月，也颇有自知之明。即便自己再出去应聘面试，在撞大运的情况下，能找回来的工作，也不外乎和目前的性质类似，且还不一定能立马碰上合适的。她盘算了一下机会成本，直接在内部转岗，省事也省心。你情我愿之下，利维祯便把姜旋月的部门调动申请提交给了佟乐。
　　就这样，程翕在不到半年内，被自己的两任助理炒鱿鱼，她的内心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为人处事是否过于苛责，但又实在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薄情寡恩的人，与此同时，也觉得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程翕从心底不认可严淑芬和姜旋月的工作表现，这种对自己没有任何工作要求的状态，在她看来，还不如早点辞职去当全职家庭主妇。可严淑芬是白如璋塞过来的，打不得，摸不得，也说不得，要走也就罢了！姜旋月毕竟是自己亲手招来的，这副德行实在让她觉得颜面扫地。现在自己反倒被下属炒了鱿鱼，最后还可能令她落一个过于刻薄的名声，对此，程翕感到实在郁闷憋屈。而佟乐，前脚开部门大会，痛骂白如璋包庇工作不得力，他自己企图开除的严淑芬，后脚却又在完全不找其前任上司沟通和了解工作表现的情况下，就同意了姜旋月的转岗申请。程翕不知道佟乐的这一招，到底想打谁的脸？而实际上他又打了谁的脸？
　　“程总，这个双休日，部门计划去外地团建，现在我需要您的身份证去买火车票。”
　　正当程翕在反省自己对下属的管理方式，内务团队的小助理杨菲灵轻轻敲了敲她的独立隔间时刻敞开的大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这个染了一头浅黄色长发，让那张原本就因过于瘦弱而看起来气血不足的瓜子脸，显得更苍白的90后小姑娘，冲程翕说话的时候，一双大眼睛里透着一丝紧张。
　　程翕眉头微微一皱，小姑娘在和自己说话时的神情，更加让她怀疑自己是否看起来真那么面目可惧。她暗地里嘀咕道：“我又不是灭绝师太，你也不是峨眉弟子，跟我说话的时候，你至于那么紧张和害怕吗？我又不吃人？”
　　在部门内部，程翕本就有一种无法融入且莫名被孤立的感觉，这个节骨眼，还要去团建，这不简直就是给自己找难受吗？正当她打算开口拒绝，这个机灵的小姑娘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心思。还没等程翕开口，杨菲灵略带着谨慎的表情，马上补充一句：“程总，我听说是佟总过生日，您还是去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这一番话，让程翕迟疑了两秒，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身份证交给对方。看着这个有点稚嫩的小女孩，一脸如释重负地离开，她恨不得立马找一个树洞把自己满腔的无奈大声说出来。于是，她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推开窗，大口呼吸着室外最后一把属于春天的气息，才不至于胸口堵得慌，并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去有何难？不就是低头吃吃喝喝，又不要你的命。”
　　“程小翕童鞋，你在搞咩嘢？”这时桌面的手机铃声响起，电话一头传来一把浑厚和中气十足的男声，在广东读过四年大学的蒋修齐时常用自己仅会的这一句粤语拿来开玩笑。
　　“正一堆的烦心事，马修同志，你这是怎么？中午又找不到饭友一起吃饭？”程翕看了看表，刚过11点，而这正是蒋修齐通常约自己吃午饭的时间节点。
　　“哈哈哈，被你看出来了，今天心情好，所以就约你共进午餐？你有啥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哈哈哈哈。”即使快到知天命的年纪，这个极高情商的男人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顽皮。
　　“你要是以后还想和我一起吃午饭，就不要这么幸灾乐祸。别提了，我都快烦死了。”程翕一边说，一边走出“河”办公室，进入走廊对面的“火”会议室，她见里面空无一人，便关上门，继续说：“半年之内我的两个助理都炒了我的鱿鱼，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说，我是一个对下属很很苛刻的上司吗？第一个助理，我好心培养她做销售，不领情；第二个助理，他妈的连个EXCEL都不会用，我也就忍了，不会居然还不肯学，再宽容的上司都受不了吧？我连一句责备的话都还没说，人家就对我不满意了，还他妈炒我的鱿鱼！妈的，老娘当年也是给人当助理过来的，我怎么就能任劳任怨，不会就学呢？我也是从什么都不懂的一线菜鸟销售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啊，这个工作，我能做，为什么她们就不能做呢？她们的皮肉矜贵一点吗？还是内心脆弱了一点？矜贵脆弱就回家找爹娘找男人养去啊，干嘛出来工作啊？”
　　“哈哈哈哈，你这简直就是自寻烦恼。要是个个都像你一样，那你还怎么会有升上去的机会呢？另外，这也是你的年收入是她们的好多倍的原因啊！还有，这也就是为什么，你是她们的老板，而她们不是你的上司的原因啊！怎样？听了我这番解释，想通一点了吧？快过来吃午饭，接受我的心理辅导。”
　　听完蒋修齐的这番话，程翕觉得自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突然停止了膨胀，并瞬间泄气一般：“好像你说得也有点道理。哎，可说起来，我这算一个什么破职位，干的简直就是里外不是人的活，还不得不去参加一些自己不愿意参与的局和不愿意掺合的矛盾。”
　　“哈哈哈哈，可人在江湖，谁又不是如此呢？为啥不愿意去啊？哦，说起攒局来，下个月我过生日，打算约上几个哥儿们一起吃饭，到时候你也来啊，都是你认识的朋友，保证不会惹你不高兴。”
　　“哦，对了，又快到你生日的时候了。”这一邀请突然提醒了程翕，双子座的蒋修齐不时喜欢呼朋唤友，而每年他的生日，都是聚会的一个很好的理由。
　　“他明明也是双子座，五月份这是过哪门子生日？”程翕突然嘀咕了一句。
　　“谁也是双子座？你在嘀咕啥呢？”蒋修齐被突如其来的一句没前没后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我最近因为一些业务上的事，可能得罪顶头上司了。这个周末部门计划去团建，内务的小姑娘说是给老板过生日。可是，这个月是金牛座过生日，他是双子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相好才是金牛座，难不成是给温卉过生日？”
　　“也未必真是给他的相好过生日了，说不定也就是一场单纯的Team Building呢？就算真是给他相好过生日，你也没必要想那么多，该吃吃，该喝喝，我觉得这也没啥。”两人相识多年，程翕从来没有经蒋修齐的嘴听到任何烦恼之词，所有的事情，在这个快知天命的男人看来，都是那么云淡风轻、不足挂齿。
　　程翕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轻叹一口气：”哎，算了，我还是随便找个理由不去，这样估计大家都能好过些。反正人家也容不下我，我不敢奢求相亲相爱，相互信任，相互帮衬，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相互没有对对方居心不良，就知足了。“
　　蒋修齐听到电话另一头话风的变化，收起了自己的调皮：”可万一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Team Building呢？你因为自己想多了，不去也不太好吧。“作为一个供职大型跨国公司多年的职场老手，他从未忤逆过上司的意愿，程翕做出的选择，多少令他感到有点不可理喻。
　　”可假如我去了，万一真是给他那相好过生日，我不保证自己是否会当场爆发，搞得自己和其他人都下不了台。我很清楚自己的脾气，让我去给她唱生日歌，我他妈的做不到！这份工作，老娘就算干不下去，也唱不出口！！！老娘我不去！就是不去！！！”一股无名火涌上程翕的心头，电话的一端，她终于忍不住爆发，脱口而出。
　　噼里啪啦地骂了一大通，程翕瞬间觉得垃圾倒出来不少，电话另一端的蒋修齐愣了三秒钟接不上话，等他缓过神来，只得顺毛摸：“好好好，你消消气，不去就不去，咱们不去。不去，天也蹋不下来。”
　　“妈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挂断电话，程翕越想情绪越低落，内心一边不停地骂骂咧咧，一边关电脑收拾桌面的物品，背包出门准备去和蒋修齐吃午饭。此刻，她已下定决心，不参加本周末的部门团建。
　　正当程翕走出“河”办公室，看见将近30米的走廊的另一端，一个背着笔记本电脑包，从电梯厅朝她迎面走过来的圆乎乎的身影，正是最近这段日子满脸阴云密布，刚外出返回办公室的佟乐。
　　这些天来，程翕每次看见这个顶头上司，都能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对自己的怨气、不满和无奈。长长的走廊，两人相对而行，程翕的脑子里迅速搜索着不参加周末活动的理由。可是，此时，她似乎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借口，足以缺席仅一年一次的部门活动。
　　“不管了，爱谁谁。”程翕咬住自己的后槽牙的小声自言自语，对迎面走到自己跟前的佟乐说：“这个周末，我要给毕总赶招标项目的结案报告，工作量会有点大，我得加个班，所以不能去团建了，想请个假。”佟乐点点头，面无表情、两眼发直、一言不发。
　　程翕说完，还没有要立刻结束谈话的意思，她思虑片刻，又继续说道：“佟总，待在这家公司我只想赚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听完下属的表述之后，佟乐又点点头，依然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就此，两人朝着相反方向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