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34、第三十四节

　　供暖季的冬天，主色调大多数时候都是灰蒙蒙的。寒风和光秃秃的树枝，让岁末的伤感和对新年的期待掺杂在一起。自去年11月底开始，白如璋就再没去打过高尔夫，球包倚靠在“山”的角落一个储物柜的玻璃门上。因室内气温能达到20摄氏度，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夹克，手里悠然自得地叼着香烟。办公桌上，总有一罐清香扑鼻的上等茶叶，茶杯里，热腾腾的水蒸汽伴随着一阵淡淡的茶香，让人不论严寒酷暑，都能保持静心宁神。白如璋此时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张会客椅上的，表情时而略显焦虑，时而警惕防备的佟乐和何嘉志，身为大管家的他却不急不躁，气定神闲：“佟乐，说说你的想法吧？”
　　“白总，对整个部门团队的调整，我希望能在春节之前完成。我的计划是将全国市场分为三个部分，按片区划分，北区、东区和南区。在H市出差的时候，我已经与程翕沟通过，本想安排她去南区，可她一方面更愿意留在总部，另外也不希望自己背太大销售压力，我就同意她单干的请求。在时尚消费品这个行业，她有些资源，我同意让她招两个人，成立专门负责这个品类的部门。南区方面，林邦彦在12月初就完成上家公司的离职交接，他的入职手续也办完了，南区我觉得完全可以交给他。现在是东区的问题，那里有大量的客户，我们还没开发，这个片区目前业绩表现也不好。我的意思是，嘉志派驻H市，把东区市场给做起来。”
　　佟乐说完，伸出手，从办公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三人正在为来年的业务和人事布局进行博弈。
　　“嘉志，你的想法呢？”
　　白如璋总是尽可能避免表达自己的意见和立场，他习惯让所有的结果顺其自然和水到渠成，看起来并非自己主动所为。又或者说，他更喜欢自己不需费劲用力，而是顺势而为，亦或四两拨千斤。
　　“东区的销售额的确不高，这是个问题。我虽有不少当地的资源，但我是整个部门的副总，所以我可以分管东区的业务，但我不能只管东区市场，否则，我岂不是就成了一个区域销售总监？“
　　何嘉志此时盘算着，东区的业务假如只归属他一人专管，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内部业务环境相对简单，自己不用身陷和彭峥武没完没了的纠缠。但假如自己专管东区，那就是变相降职。对佟乐的各种伎俩，自己必须时刻保持警醒。想到这里，何嘉志看着眼前两个抽着黄嘴烟的男人，虽然他也抽烟，但只抽进口白嘴烟。所以他摆摆手，没有接受佟乐此时递给自己的那根烟，而是继续说：”另外，那些服务各个品牌客户的广告代理公司，在业务上，部门内部也需要有一个专门和专业的团队去跟进维护。目前，除了北区的销售业务之外，这部分也是我的重要工作内容。”
　　“嗯，你说的有道理。”白如璋用四个手指轮流轻敲桌面，点了点头，看着佟乐。
　　“嘉志，北区方面呢，目前你和彭峥武有不少业务冲突，当然，这并不影响你继续对接那些你自己熟悉的客户，你的职位更不会因被派驻外地受影响。我建议你去H市，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内部的团结和谐，另一方面，那边的市场潜力非常巨大。“
　　佟乐说到这里，语气中刻意加重了“团结和谐”，并盯着自己面前的大管家。白如璋则是在吞云吐雾中，报以微微点头以示认可。于是，佟乐继续对何嘉志说道：”你看看程翕，她才去H市出了一趟差，就谈回来好几个订单。在我看来，她的业务能力和资历都不比你强，这只能说明单单一个H市的市场，就足够我们去挖掘，而且当地到处都是非常不错的大品牌客户。至于业绩指标，你不用太担心，我也会帮助你的。我刚从影力无限物色了一个销售，名叫洪扬，是专业电影广告销售，完全可以辅助你在当地的工作。我还会陆陆续续帮你在当地物色人手。这样，你就可以兼顾服务广告公司的销售团队的管理工作，以及东区的业务指导工作。”佟乐说着说着，咧开嘴笑了。
　　何嘉志看白如璋笑眯眯地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还是没表态，他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样吧，我带几个部门内部现成的销售一起外派，招人还需要时间，这春节一过，没过多久马上进入三月，第一个季度就结束了。这些人对公司和部门都比较熟悉，不存在上手和了解内部环境的问题。”
　　“嗯，这样也好，你说得对，这些人对公司内部也都熟悉，这样节省了我们的时间成本。”佟乐顺势就坡下驴。
　　白如璋见场面上的形势初步明朗，终于开口：“那既然都达成共识，就这么安排吧。嘉志，你首先是电影广告部的副总经理，分管整个部门针对全国的4A广告公司的销售服务团队，还兼任部门东区业务负责人。程翕呢，我觉得让她一个人单干，不合适。她除了自己搭建时尚消费品部门之外，再分管南区吧。”
　　“好，我同意领导的安排。”到此，佟乐觉得如自己所希望般的大局已定，便转过脸，发问：“对了，嘉志，你打调哪几个销售过去？”
　　“我计划是三个人：黄小东、包学民还有潘慧，稍后我去找他们聊聊，看看他们的想法。”何嘉志的眼神里始终透着一丝防备。
　　”那这两天你就和他们聊聊，因为我要尽快把明年销售团队人员确定下来。有的业绩不好的，节前我就辞退。”佟乐说到这里，将目光转向白如璋，分贝降低地说：“具体炒谁，我一会儿给你说。“而此时，他的脸部表情比这场小会刚开始前，轻松了许多。
　　”那你们沟通炒人的事吧，我先下去了。“何嘉志起身带着一脸复杂的神色，迅速离开了这个烟雾缭绕的办公室。
　　“刚刚说完东区和南区的安排，现在说一下北区吧。我觉得彭峥武的业务能力和客户资源可以，计划让他当北区的销售副总经理。”让自己有些头疼的下属刚离开，佟乐就把自己对彭峥武的计划，向上司和盘托出。
　　“彭峥武？他行不行啊？”
　　白如璋微微皱了皱眉头，神情里透着强烈质疑，头脑中抑制不住地显现出那浮肿的眼皮、一脸杀气的横肉、永远油腻和乱蓬蓬的稀疏头发还有矮胖身材。彭峥武的这副皮囊，让他觉得实在上不了台面。白如璋平日虽衣着随意，一副老干部打扮和做派，但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颜控和外貌协会成员。他喜欢好看的、让自己赏心悦目的容貌。何嘉志、程翕、甘纯、何淼、丘恩泽，这些由他亲自招募，未必惊为天人，但至少让他觉得，这些人走出去代表企业形象不砢碜不寒颤。
　　“他的确有不错的资源，并且人也比较勤奋，你不就嫌人家长得丑吗？”佟乐委婉地将了上司一军，继续说：”现在北区没有销售团队负责人，我的事情实在太多，兼顾不过来，需要有帮手。眼下一时半会儿我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先这么安排吧。“佟乐商量的口吻里带着决定。
　　”哎！“白如璋轻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先这么着吧。“佟乐轻轻捏了捏拳头，最后一件大事办妥，当他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这间办公室之时，遇见在门口已等候多时的严淑芬。那一头黑色的披肩直碎发和一身驼色翻领羊毛开襟外套，下身黑色的铅笔牛仔裤和雪地靴，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怎么了？程翕对你不好嘛？你刚调到她的部门还没一个月，就申请换岗。”白如璋用他永远波澜不惊的表情和腔调，向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了解情况。
　　“我做不了她给我安排的工作。上次和她一起去H市，她说带我去一个宴会，其实就是让我在现场给她找客户。我脸皮薄，这销售的活，我干不了。”严淑芬从不曾想过自己要去干一份销售的工作，这和她对自己生活的计划大相径庭，这样的工作在她看来，太辛苦，压力太大，而且还不被人尊重。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白如璋不会立刻给下属以确定回复，而是惯常用一种含糊的口吻让自己有比较充足的回旋空间。他随口应付了几句，让小姑娘稍后等通知，匆匆将其打发走。
　　而此时，何嘉志刚回到自己的独立隔间，为来年的业务布局，正分别依次找人谈话。他和佟乐刚刚当着白如璋的面，所谈的条件皆已成既定事实。为自己在长达近10个月的内部斗争中，争取到对两大业务地盘的明确管辖权，这让他自入职该公司至今，第一次对工作环境稍感安心。但，他认为以自己对佟乐为人处事风格的了解，那个言而无信的家伙，绝不会对广告代理公司的日常业务轻易罢手，日后自己肯定免不了受佟乐的各种小动作困扰。如此一来，东区的销售业绩表现，与自己的地位稳固和收入保障更休戚相关。何嘉志需要确保，自己能从佟乐的掌控下，尽快辟出一个相对独立的、完全能由自己把握的业务板块。所以，眼下，他迫切需要一个团队来配合自己开展工作。
　　“何总，你把我从《中早》带过来，我很感激。但我已经结婚了，家也在这儿，从没有想过要去其他城市。你没结婚，说换个城市就换了，我有家有老婆，两地分居不是办法，她和我一起去外地更不现实。我去不了，实在抱歉。”在何嘉志那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跟随他从《中华财经早报》来到这里的黄小东，婉拒了上司的邀请。
　　对黄小东来说，拖家带口不方便，的确是一个极其天经地义的理由，而深层次的原因，则是他并不看好何嘉志走的这一步棋。在大本营，过去大半年来，两人的工作开展得尚且如此被动，更何况在缺乏根基和足够资源积累的外地。除自身的局限之外，佟乐又是庄家还是玩家，何嘉志远在H市，非但得不到内部支持，可能还要时刻提防顶头上司的各种不配合。黄小东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何嘉志外派的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
　　“既然你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你。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春节之后，我不在总部的日子，后院有什么事情，那就拜托你就帮我时刻留意着。”
　　虽然黄小东不愿意接手外派，但这对何嘉志来说，也并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事。一来，黄小东手头的主要资源渠道全在J市，远走异地的各方面成本都太高；另外，他留下来的话，至少在当地，自己还能留有一个眼线。
　　根据何嘉志这大半年的观察，部门销售团队中，刨除一门心思只抱佟乐大腿的文正浩、薄韬、毕胜、彭峥武等，剩下的销售，可能愿意随他去外派，又能被他看得上的，只剩包学民和潘慧这两个销售。虽然他俩的工作能力、行业资历都还不太令自己满意，但至少比自己当一个光杆司令强。而这两人果然也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何嘉志的邀请。他们的想法非常简单：东区的确是一片尚未被开发的市场，与其在总部和上上下下的领导，以及供职多年的老油条抢客户，与其在部门内被渐渐边缘化，不受佟乐待见，不如跟着部门二把手去外面闯一闯，说不定会开辟一片新天地。反正不论在哪座城市，都是远离家人，都是领同样的薪水，都是租房子住，都是干同样的工作。
　　虽然从日常工作的交流中，何嘉志便深知隋盈盈的心思，但在其得知自己来年不能时常见到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之后，隋盈盈主动要求王子能带自己一起远走高飞，这多少还是有些出乎何嘉志的意料：“这次派驻的都是业务销售，没有助理，你属业务助理岗，我即便想调你过去，公司也不会同意啊。”
　　何嘉志面带微笑地看着稚嫩懵懂、身材矮胖、皮肤白嫩、长相普通、穿着打扮二次元风格的隋盈盈。这并非他第一次遭遇异性对自己表达好感，肯定也不是最后一次，他以非常委婉的方式，拒绝对方。
　　“何总，我可以去做销售，我可以学，我就是想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工作。”隋盈盈一边说，黄黄的短卷发微微颤动，语气里带着少许伤感和浓浓的恳请。
　　“销售的工作压力太大，而且要承受许多委屈和困难，你这是何苦？助理的工作其实很适合你！女孩子，做一些轻松一点的工作，没什么不好。而且又没人指望你养家糊口，完全没必要，你就不要和自己较劲了！另外呢，我虽外派，但在总部的业务，也很需要有你这个帮手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时时了解公司和部门内部的情况，处理一些紧急的事情，那才真是帮了我大忙呢。”
　　从何嘉志看自己的眼神里，隋盈盈似乎着了魔咒一般，她用力点点头，决心代表月亮守护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