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28、第二十八节

　　八零末的严淑芬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河北人，不过她在广州完成大学学业，四年之中的前两年，还是在珠海校区度过的。因距离港澳比较近，受当地的收视习惯影响，上大学时的严淑芬，在闲暇时间不但能看到TVB的影视剧和综艺娱乐节目，期间，她还曾报名参加过香港“亚洲小姐”选美。可惜，即便以最大众的审美眼光，用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的标准，她既不属第一眼美女，也不算耐看或气质美女。
　　她的身高有1.71米，且比较消瘦，但整体看起来，不论姿色面容还是风度仪态，都显得颇为平庸：一双不大无神的眼睛里总略带哀怨和委屈，搭配一张不够饱满的脸蛋，还有存在感并不高的鼻梁和小嘴，顶多算是相貌顺眼的家常姿色。可惜她的皮肤还粗糙暗沉，肤质欠佳，这更令其颜值大打折扣。
　　严淑芬因亲叔叔与白如璋相识，大学毕业后，遵照家中长辈安排，来到《国际导报》实习，随后便自然而然正式入职。早在奥运会那年，她尚未大学毕业，父母就为这个宝贝独苗在J市买房安家。因此，即便现在收入不高，但工作正经且相对稳定，所以其父母并不在意，而她本人，也无需为日常基本生活操心。对这一家三口而言，女人一辈子无需大江大海丰富多彩，有一份像样而体面的工作，小康或中产，总之每月有还算过得去的收入就足够。接下来就是替她寻觅一个合适的对象，完成各项常规的人生大事便可。所以，她本人也不喜欢劳累奔波富有挑战的工作，更不追求事业中的成就感。在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看来，自己本一介弱女子，早日找到一个可以承担养家压力的依靠，把赚钱的重任交给另一个人，在8小时外让自己安心当一名贤内助，闲暇之余做做指甲SPA，逛逛商场，学学插花，才是雌性动物应有的生活状态。
　　自这年初秋在《国际导报》正式开始上班以来，她手头一直没有具体事务，起初算是给白如璋充当业务助理，帮二把手协调由后者亲自洽谈的电影广告订单跟进和服务等事宜。这些内务虽琐碎，但不繁重，也没有太大难度和技术含量。但在白如璋看来，这只能是一时的权宜之计，长久下去多少欠妥当。因为，一方面，严淑芬还过于年轻傻愣，即便给自己充当助理，都尚欠缺经验火候。用三个字概括：还太嫩！另一方面，她毕竟是一个20刚出头的年轻小姑娘，其工作安排与自己过于亲近，毕竟有诸多方便。就此，白如璋便将其调至岗位空缺较多，业务发展迅速的电影广告部。
　　不过，性格本就强势的佟乐，在上任电影广告部门总经理之后，对白如璋插手自己所分管的业务，有着显而易见的抵触情绪，所以也没有给这个女孩子任何锻炼的机会。这样一来，白如璋觉得，指望佟乐给严淑芬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岗位，肯定不现实。至于何嘉志，眼下他和佟乐的矛盾逐渐摆上台面，假如将小丫头安排到何嘉志身边，难免让她身处尴尬之中。白如璋思来想去，决定让她先在程翕身边工作。
　　“程总，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替您做嘛？”接到通知的第二天一早，严淑芬按白如璋的指示，来找程翕沟通工作安排。
　　看着眼前的这个刚大学毕业，身材高挑五官端正，被青春痘和黑色素困扰着的，眼神茫然的女孩子，程翕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好些年前第一次带新人时候的情景：“你有名片吧？”
　　“有的，您需要我做什么？”在严淑芬的期待中，对方最好不要给自己布置难度太高或者份量太大的工作，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下周二晚上《洋场周刊》在H市有一场庆祝改版的晚宴，你和我去一趟吧。”程翕打算带她去现场多认识几个新客户。而这项出差计划让严淑芬听起来，觉得还算是不错的工作安排。
　　“晚宴当晚，你要穿一套正式的衣服，妆化得漂亮些，到时候要随身多带些名片。”程翕正说到这里，桌面电话铃声响起，严淑芬留下简短的“您先接电话”几个字之后，识趣地退出了上司的独立隔间。
　　“上个月我们沟通的MK银行项目，估计黄掉了，你给我的价格报得太贵了。”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明显的不悦情绪，纪倩没有带来好消息，也没有带来好心情：“有一家广告公司，叫前景鸿晖，报价只有你给我的价格的不到一半。我就算和客户关系再好，这个价格也没法中标啊！据我了解打听，有一家叫恒通的广告公司，是运通影城资源在我们当地的独家销售代理公司，有你们签发的授权书，而恒通，又授权了这家前景鸿晖来参与此次MK银行的媒介资源招标。”
　　程翕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但随即她又突然回想起前不久的区域承销商饭局：“纪总，你给我30分钟，我去了解一下情况，回头打给你。”
　　“不用30分钟，你且慢慢了解，这个订单，我们没戏了。同样的产品，市场价格存在差异，也属常态，但差得大，就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程总，下次你最好先了解清楚内部情况，这样可以节省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纪倩的电话让程翕感到沮丧，她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莫名其妙地造成眼前的被动局面。
　　“哦，你说的项目，应该属于区域承销商的业务范围内吧？我们这十几家各地方的承销商，就是专门负责对接区域性客户的媒体投放需求。比如当地的汽车经销商，通信运营商的当地分公司，还有一些地方商业银行之类的。”
　　程翕来到白如璋的办公室，看见说话口气永远不紧不慢和面部表情向来悠然自得的上司，此时本就为这一突发事件感到郁闷不已的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更雪上加霜。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诉苦道：“领导，事先我向您请示过，可您并没有表示异议啊！现在怎么办？价格是我给人家报的，这不就相当于我把人家给坑了嘛？”
　　“小程，那时候你也没给我说得太清楚，再说你刚来，不了解情况，这也不能怪你。”
　　行走江湖多年，白如璋靠两门绝活屹立不倒：一是打官腔，二是打太极。因感到憋屈，恨不得拍桌子的程翕，内心有好几个神兽正在奔跑，但此时她只能努力克制内心的恼怒，语速急促地说道：“领导，现在有什么补救办法吗？我干这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出这样的事情。这订单做不成，我不赚钱是小事，可自己好歹干了十几年的销售，平白无故居然给广告公司报错价，害别人丢客户，这要是传出去，真是丢人丢大了，往后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下去啊？”
　　白如璋随口安慰了下属几句不疼不痒的话，慢悠悠地说完，拿起桌面的电话听筒。一番冲着佟乐简短询问和嗯、啊、哦之后，他撂下电话，对程翕说：”我刚给佟乐打电话，他说他来处理这事儿，你就交给他去弄吧。“
　　听完白如璋的这番话，程翕深知此事自己已无力回天，只能决定暂时将情绪放在一边，着眼亡羊补牢：“白总，我来的时间不长，对很多情况也不了解，哪些品牌哪些业务我能碰，哪些不能碰，我是两眼一抹黑，彻底一无所知。要不您安排个人给我发邮件，我要最近三个月的广告投放客户和品牌清单。这样我也好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身居一方高位，从没有转会打算的白如璋，根本无法体会眼前这个因对自己在行业内口碑的珍惜，而容易着急上火的女下属。在他眼里，此刻，对方所有的反应，无非是为一笔业务交易的利益损失恼羞成怒，并给他留下了一个欠缺情商的背影。
　　而与此同时，又在火锅之乡出差的佟乐，随口搪塞了上司几句之后，拨通了杨骞的电话。
　　”是的，佟总，最近的确是MK银行在招标，不过，我并没有用恒通的名义去竞标，用的是自己个人的公司去签协议，恒通提前给我的公司出了一份授权证明。“
　　任职恒通广告销售副总经理的杨骞非常清楚，当佟乐说出”前景鸿晖“这四个字的时候，便是知道了自己的全部底牌，而眼下又正是MK广告订单临门一脚的关键节点，为避免项目节外生枝，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确保万无一失：”我知道，我们的项目，全仰仗佟总支持，我也不会白白麻烦您。最近我没机会去登门拜访，你啥时候过来我这里，我一定当面感谢。“
　　此时的佟乐，正坐在邓俊的奔驰GLK里前往机场的路上，他非常爽快地接受了杨骞发出邀请，结束通话后，抱歉地给被他晾在一边的邓俊解释道：”唉，杨骞那边出了点需要协调的业务，和我们新来的副总，就是上次饭局上你见过的那个女的，有点业务冲突，我正忙着给他协调帮忙。“
　　”佟总，我们这些承销商的兄弟，还真都得靠您扶持啊。“眼看着车子驶入国内出发下客区，一身英伦风打扮的邓俊一边说，一边从汽车后备箱拿出一个纸袋：”这是我们当地的一些土特产，一点心意，您收下，千万别和我客气。我就不跟送您进去了，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佟总一路平安！有机会我再去登门拜访您！“
　　“都是自家兄弟，你这样才是和我客气啊。”佟乐一边笑嘻嘻地说，一边麻利地接过纸袋：“下次你过来，我请客，就这么说定了啊！”说完，他背着随身的大背囊，下车走进了机场出发大厅。
　　看着佟乐远去的背影，邓俊为对方不出意外地干脆爽快收下自己的礼包感到安心。对于许多供应商或承销商而言，最害怕的是自己的业务上游或资源所有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毕竟能把东西收下，才是对方后续愿意配合的保证，这种江湖潜规则，只要不是傻子，大家都懂。
　　这时，程翕从“山”回到自己的独立隔间，也收到了利维祯安排下属发过来的邮件。让她感到诧异的是，从收到的表格文件中，根本看不出电影广告部的销售团队目前有超过一打人。除去地方承销商的广告之外，上刊的广告主和品牌清单，几乎一大半都属温卉名下。以最基本的业务管理常识判断，一个销售的精力和时间，压根无法同时兼顾那么多业务上游的开拓、关系维护和日常业务服务。除非这个人不需从事专业、细致和到位的日常业务工作，而仅仅只是一个协调协助的角色。总之，这份表格所呈现的，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和健康的销售团队应该有的状态。
　　从这份清单里，程翕另外还发现，千黛惠美曾于当年7月执行过广告投放的记录，但执行投放的公司并不是松本部长指名道姓的日资广告公司——Nissaka，而是一家不知名的本土小型公关公司，至于该项目在部门内部的负责人，署名韩运发。这一点也让程翕感到惊讶，且甚是不解，因松本部长明明亲口对自己说，她从未和《国际导报》的任何人有过接触，就该项合作，对自己也只字未提。眼前的这份清单让程翕感到不知所措，这个看似刚刚搭建好的平台，有着许多隐形的障碍，让她不知道从何下脚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