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83、第一百八十三节

　　买东西的确能带给女人一种暂时的愉悦和快感。以来年谈业务需要装点门面为由，洪奕懿丝毫不纠结地说服自己，贷款购置了一辆全新的路虎揽胜极光，这令其近日不高的情绪有所缓解。不过她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了让自己尽快从失恋的沮丧阴影中解脱出来，还是因为手里的钱横竖都不够买房，所以临时起意给自己买个一时痛快，抑或是想证明给某人看，自己同样负担得起而不觊觎他人的高档轿车。
　　新车带来的多巴胺分泌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冬日的周末，带着因新车上路的新鲜感迅速减退的失落，和日常开销进一步加大而带来的压力，洪奕懿开着新车，约程翕吃早茶。
　　“中年，怎么就这么难啊？你说，干啥能赚点大钱？”
　　坐在两人时常光顾的粤式茶楼里，程翕坏坏地笑了笑，从嘴里迸出两个字：“卖身”，惹来洪奕懿“哈哈哈“地大笑。
　　“你记得我们公司那个坐头等舱背capucines的生活秘书吧？我听同事说，人家现在住着CBD的大house，加上装修啥的，再算上这些年的衣食住行，还有一辆E级奔奔，全部下来不得2000多万？怎样？我没说错吧？卖身的确能赚大钱啊！如何，洪小姐，不淡定了吧？”
　　听了这番话，洪奕懿忍俊不禁地自嘲道：“相当不淡定啊，我买个路虎入门级都得贷款，还想着怎么赚钱才能买个小一居，算盘打来打去。可话说回来，卖身吧，我又没那情商，身子搭进去没准还得往里面贴钱，啥也捞不到。哈哈哈……”
　　”我看你这新车上路高兴了没两天，怎么又情绪低落了呢？是大姨妈来了吗？“
　　“哎，这不快年底了嘛，去年中介就企图用大幅涨租金逼我走，他们好再赚一道服务费。后来幸亏房东厚道，让我不至于搬家。这明年的房租肯定多少会涨一点，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现在既不想自己压力太大，可没办法，没房住，我还是想在市区买一套。不过算来算去，首付要榨干全部存款，可能还不够，还得借钱。现在市郊的那套房子每月还贷，市区的房租，还要还车贷养车之类地日常开销。假如我买房，几年内任何娱乐消费，都甭想了。”洪奕懿正说话的功夫，侍应端上几笼点心，她拿出纸巾，擦去嘴上正红色的唇膏，准备开动。
　　一脸素颜，戴着黑眼镜框的程翕，看着对方拭擦嘴唇的动作，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难受：“你怎么就没房住了？那市郊的房子不是房子吗？这都看你对自己什么打算和要求了。”
　　“真没法住，太远了。“洪奕懿摇摇头：”在市区上班，走高速单程都得四十多分钟，晚上如果再约客户或朋友吃个饭啥的，住那么老远的话，回到家都半夜了，开车也不安全。“
　　“那把这套房子卖了，再加上手里的存款，也够市区的首付款了呀。”
　　”那边房子太多了，肯定卖不起价钱。而且那是将来留给父母养老用的，不能卖。我是独生女，等老人家年纪大了，只能把他们接过来，方便照顾。我又不愿和父母住在一起，只能自己在外面找地方住。可现在市区新开盘的，就没有低于6万，总价都在600万以上。等我买了房，就是穷逼一个。“
　　在市区买房，这些年几乎快成了洪奕懿的一个执念和心病。为此，她反复盘算，纠结，摇摆，面对一路飙涨的房价，银行存款的涨幅让她感到人生无望。
　　“买房了，总有几年日子难熬。我十年前买房的时候，交房那会儿都没钱装修，最后被逼得向父母伸手，熬了两年才算把欠爹娘的装修款全部还清。当年的房价，相比工资收入，还不算太高，我都这么吃力，更何况现在的房价。所以这几年很多人承受不住压力，回老家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难题，他人也只是爱莫能助，除了鼓励和安慰，程翕不知道还能为洪奕懿做什么。
　　”回得去的，都是老家的各方面还算不错的，又或者是家里能帮上点忙的。我这种不论在哪儿都只能靠自己的，还不如在大城市待着，至少这里机会多一点，人生姑且还有渺茫的希望。且不论那小县城根本回不去，现在那里的人往外面跑还来不及。再说，出来十年了，逢年过节有时回去，见到以前的同学朋友，总觉得无话可说。毕竟这些年，我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与他们完全不同，思维方式也很不一样，就好像是不同国度的人。”
　　“是的，在大城市待久了，估计那些已经逃回老家的人，也不适应。因为大城市太疯狂，给人的感官刺激太强烈。这就好习惯了重口味，再吃清淡的，觉得了无生趣。“
　　独自一人远离父母在外工作十多年的程翕，与洪奕懿有相似的感受。
　　“哎，要在这里生存下去，觉得压力山大，可又回不去老家，两头不到岸。这几天我算了一笔账，车子每月还贷将近五千，假如买房做按揭，每月得还13000，市郊那套房子月供4500，父母说帮我还，可即便这样，一个月不吃不喝，我也要还18000。哎，如果买房，两年之内，什么包包衣服鞋子，还有旅游娱乐消费，都别想。本还想正经找个人结婚安心过日子，可以分摊生活成本，缓解压力，可忙乎了半年，又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了。”
　　”你和他是彻底分干净了吧？“经过半年来的反复，狼来了的感觉在程翕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哪受得了他的漠视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被一把有钱人哄着，被男人一路捧过来的，怎么到今天，沦落到如此地步？最后还被他提分手。”
　　聊到范启航，洪奕懿食欲骤减，她放在筷子，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渣男有他的问题，额外声明，我很少这么骂人。但我还是要说你啊，洪小姐，37个未接来电，吓人不吓人啊？“
　　洪奕懿为自己曾经不可理喻的举动感到有些尴尬，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这人，真看不出他到底好在哪儿，怎么自己就稀里糊涂，当时像着了魔障一样地想和他在一起？哦，对了，最近又有人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对方还说请我吃饭。”
　　“那快安排上！人家至少愿意请你吃饭，就凭这个，比起渣男真是强不少。”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是抗拒的。你是不是被那谁弄得要求降低了，能请我吃饭就可以了。”聊起不愉快的过去，洪奕懿还是难免失落。
　　“也许女人真的只有年纪越大越，才越看得清哪些是渣男。正牌渣男，总随时随地标榜自己用情很深，或者在感情挫折面前总是一脸无辜，凡事只会责怪别人的不是，不反省检讨自己。任何事情，他们首先和仅仅只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想。其实，一个男人懂多少知识，有多少钱，工作如何体面，长相如何周正，真的都只不过是拿来装点他自己的门面而已。对于他在一起的女人来说，他能善待对方，能替他人着想，在面对人生的重大挫折时，可以一直用自己的双腿站立，支撑自己和对方，才是最重要的品质。男人，应该有一个男人样子，要有那种打碎牙齿和血团吞的心气，而不是天天自怜自艾地到处摇尾巴装可怜寻求温暖。我是一个女人尚且有这份追求，更何况一个雄性动物？就凭他和你在一起这半年，你为他付出，他却从没专门请你吃过一顿饭，我就死也看不上这人。”程翕估计，假如自己有一天当面见到范启航，会忍不住用最刻薄的措辞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哎，我其实不是一个计较的人，不欠他一顿饭吃。他的确有点太……话说，你的确活得比我理性多了，可能因为你年纪比我大不少，见的和经历的都多很多的缘故吧。”
　　“人，年纪大了，就经不起折腾，也没多少资本可以去感情用事。许多女人在年轻的时候，希望找一个强大的男人去依靠。其实，人，首先要自己强大起来，才会遇到强大的对方。你是什么人，就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也才会选什么样的道路。“
　　“可强大的男人又不喜欢太强大的女人。”
　　“一个女人足够强大，也足够内心强大，才会恰到好处地示弱服软。那些争强好胜写在脸上的，大多都是色厉内荏。话说，这些年来遇到那么多追求者，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男人为什么要找你？”
　　这句提问，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让洪奕懿直起腰身，肢体语言透露出她对这个话题的兴趣程度：“说实话，我还真没有仔细想过这问题，你觉得会是为什么呢？因为我是美女吗？”
　　程翕边拿起茶壶给对方斟满边不紧不慢地说：”漂亮的女人因为美貌从小就被给予更多关照，在年轻的时候，比别人更容易获得更多机会，但也仅限于此，而已。美貌这种如敲门砖一般的优势，其实已算上天垂怜，但现实生活里有太多问题，不是仅有美貌就能解决。在这座城市里，那些有能力有钞票的男人，要么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找各色大小明星或者名媛装门面，要么找一个在事业上能助力自己的五花八门各种二代。你的确脸蛋身材不错，哪儿都蛮好，可也什么都不特别好，给人当老婆嘛，你是贵族上流或二代人家得高攀吗？都不算吧？在有这样想法又有经济实力的男人眼里，不娶回家当老婆，凭你这长相，当个情人还算拿得出手。可你至少得知道怎么哄人高兴吧？那你是青春无敌人靚歌甜□□好吗？就你那爆脾气？呵呵！“
　　”哎呀，听你这么一说，我彻底绝望了。“洪奕懿看着程翕一本正经地数落自己，并不觉得对方的措辞刻薄，反而像在听单口相声般，她噗呲地笑出声来。
　　程翕憋着笑，夸张地翻了一个大白眼，继续用戏虐的措辞说道：“好，退一步讲，这些高净值人群你攀不上，不给他们当露水情人，你愿意找一个能力收入各方面条件都一般般的普通中产工薪，给人做正室大老婆。可洪小姐，你自己也有房有车，而且干销售这么多年，什么人你没见过？让男人从你身上找到满足感和成就感，你不如那些个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好骗，最后，还脾气不小。说到这里容我给你总结一下现状啊：洪奕懿小姐，一不是小明星，二不是官二代富二代，三年纪还不小，四有房有车赚钱能力不差所以婚嫁门槛还不低，五虽然盘靓条顺可看似养起来费钱，六还不好骗，最后还脾气大。你说，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图你啥？“
　　“你说得好有道理啊，哈哈哈哈……”
　　程翕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黑眼镜框，继续说：”以前咱们是农业社会，男人负责耕种和放牧，女人负责生育和操持家务，在一个家庭里，两者是分工合作关系，男人是主要的劳动力，也是主要收入来源，所以他是一家之主。女人因为体力和繁衍职能这些先天局限，必然要依附一个男人，才能解决生存问题。因而那时候大部分女人可以接受自己的社会地位不高，男人三妻四妾之类的现实。但工业革命之后，两性的收入差距越来越小，而且，现在女性收入地位高于男性的现象也很常见，两性矛盾就越来越突出。而如今你周围的那些男人，脑子里对女人的看法观念，和几百年前的男人相比，根本没啥变化，渣男就是个典型。可现在的女人脑子里的想法，和从前的女人根本不一样。话又说回来，这能一样就怪了。男女既然收入都旗鼓相当了，女人干嘛还要认怂服软？狄更斯老先生说得好啊：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但对女人而言，我觉得，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