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81、第一百八十一节

　　“是你想多了，我不否认你对我挺好。相处过程中，主要是你的性格让我难以接受。你太自我了，习惯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考虑别人的想法。有时候真是口无遮拦，想说什么说什么，挺伤人的。现在的我，并不太看重相貌、财产、职业等等，我更希望有个人能让我比较轻松地和她相处，在乎我的感受。最近我处了个女朋友，老乡。不是美女，一般人，无房无车，赚得也不多。但她让我比较感动的是，最开始就告诉我，不会给我任何压力，顺其自然。我出差，时刻关注我的行程；在没有告诉我的情况下，晚上坐地铁到机场接我，这令我很吃惊。她还主动要了我妈妈的微信，各种沟通，种种小事，让我决定和她相处试试，虽然不一定有结果。心结需要自己去解，状态需要自己调整。我真心祝福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也希望我们不要像仇人一样，还可以是朋友。”
　　岁末一个异常寒冷的晚上，还是在那家满座的火锅店，当程翕看到洪奕懿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这段长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地问道：“你俩这又是唱的拿出啊？”
　　最近，洪奕懿不可避免地陷入分手后的孤独和沮丧，她的情绪在这个容易令人伤感的季节频繁波动。
　　“回想这半年来，觉得心里堵得慌，所以上周我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当时我说的原话是：’我一直介怀你的不真诚。’他就回复了一段这样的文字。你说，他宁可找一个各方面都不如我的，也要跟我分手，我是有多失败？我对他的好，他视而不见，人家去接一下，他就感动得不行。”
　　选择一刀两断后，再给对方发去短信，洪奕懿或许并没有要挽回旧情的意思，只是心中的委屈需要释放。可是，得到的回复却令她难以释怀的心更加耿耿于怀。
　　“又钻牛角尖了不是？其实我理解，他这番话的歌词大意是：不是你对他不好，而是对他不够温柔包容。你给他的压力让他承受不了，他需要一个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姿态能低一些，可以让他感到轻松的女人。洪小姐，先不论他自身的问题是什么，单说你，就冲那一连三十几个电话，他就受不了。哈哈哈哈……”
　　“他可真够窝囊的！”洪奕懿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脱口而出地骂了一句。
　　“这还真不是窝囊，真不是！搁谁，一晚上30几个未接电话，都会受不了。如换做是我，真想想都害怕。不过，我觉得吧，看他发给你的短信内容，人老先生现在处的这个，不是在处女朋友，更像是在处一个妈。女生在谈恋爱的时候，内心要有一点点骄傲，要不然，这个恋爱谈起来也太没情趣了。可能是我想得狭隘了吧，女生可以对一个男生主动，也可以表达好感，但是一开始姿态就这么低，这恋爱谈得能有什么乐趣和意思？哎，话说回来，你太强势，他太幼稚。那个女生的心智似乎比你的成熟。”
　　“我怀疑他跟我在一起的期间，就在跟这个女的谈。我俩分开才这么短时间，那女的怎么可能跟他妈接触，按他那么谨慎的性格。哼，还没怎么着呢，就主动找婆婆了，估计他觉得那女的好把控。”
　　“这个你无从考证。照他说的，这妞在硬件上没竞争力，那在性格和沟通技巧上下功夫是必然。再说，对他，你未必有多喜欢，只不过不甘心罢了。”
　　“是的，他这段话又激起了我内心的不甘。就好比小孩子的玩具，自己不喜欢了在那里闲置，别人要，却不想给。他太缺爱了，需要人一直一味付出。他现在是要证明，宁可找个比我差的，也不选择我，或者说证明他走出来了。”
　　“我觉得他真没这个意思。他只是告诉你，你们俩不合适的原因，解释为什么要和你提分手。说实在的，上次他发朋友圈无病呻吟，也只能说的确是他矫情，太幼稚，太巨婴。但你完全不留情面地斥责他，就要准备好承担戳他痛处的后果。如果你承担不起，就闭嘴。你没闭嘴，他受不了，就闹分手。这个结果，你要明白里面的因果关系。我还是那句话，你无权对他的内心感受指手划脚，那百分之百是他的私事。你可以忍，即便你和他结婚了，你也无权要求他改变。如果你看不顺眼，唯一的权利就是和他分手。他那句’心结需要自己去解’的潜台词，就是我刚给你说的。如果心有不甘，那是你自找。”
　　洪奕懿若有所思地听着程翕对自己说的话，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沸腾的鸳鸯锅，内心的矛盾就好像两个颜色迥异的锅底一般：“他既然找女朋友了，前阵给我发什么信息是啥意思？想跟我维持炮友关系？”
　　“哈哈哈哈，也许是现在的女朋友虽然让他感到舒服，但是太平凡无味，估计他也想偶尔换口吃点辣的，哈哈哈……空气、水和白米饭都让人舒服，可是没有存在感，所以就偶尔换口，但重口味的天天吃也受不了。这就好比咱俩吃火锅，还想同时点两个不同味道的锅底呢，更何况像他这样的人。平常过日子，每天只能吃一个口味，对他这种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来说，简直生不如死吧？哈哈哈哈……”程翕的戏虐里，透着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的轻视与不齿。
　　“和他谈恋爱这半年，我觉得太他妈憋屈了，他就没好好跟我谈，靠！”
　　“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你不也没少给人家难受吗？”
　　“他难受个毛线。他说做朋友啥意思？没事儿来一下吗？”
　　“他就算真有那意思，你也肯定不会愿意啊，既然如此，那你想那么多干嘛？你又不愿意和人家’做朋友’，哈哈哈哈。洪小姐，你这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本来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现在还要再翻回来。”
　　“我这心里堵得慌，我凭什么要给他当小三？给他发短信的时候，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说那些话。”
　　在洪奕懿看来，和范启航最终走不到一起，比起这样的结果，两人在一起相处的过程，才是最伤害自己的。即便性格差异太大，但毕竟自己真心对这个男人好，关心他，在意他。虽谈不上为他一掷千金，但自己力所能及地送给对方所需要的、喜欢的、最好的礼物。而这个时常把自己曾经的情伤挂在嘴边的，戴着名表、开着豪车、穿着KENZO的男人，却连一顿正式约会的晚餐，也没有请自己吃过。洪奕懿从没想过，自己全情投入真心付出，对方仍以如此方式选择和自己了断。分手的过程没有散场拥抱，没有依依不舍，没有感念自己的陪伴和善意。短暂的相处过程中，只有这个男人赤裸裸的生理欲望，和因性格差异而措不及防地争吵冷战，以及分手后疑似深夜约炮企图的暧昧。
　　“那你给人家发一句那样的短信，到底期待他对你说些什么呢？”
　　“说什么都行。”
　　洪奕懿买的那套高档男士纯棉睡衣、大牌男士洗涤及护肤用品套装，从新加坡买回来的TF男士香水，已被范启航带走。现如今，她的住处，再也找不到这个男人曾驻足过的痕迹。可随便一块表就是沛纳海、万国和江诗丹顿的范启航，却吝啬于安排一顿正式的烛光晚餐，这难免让洪奕懿感到这段关系的不对等。
　　“所以他就随便说了些什么，可你又不爱听。说白了，之前是你把人家说难受了，现在人家反过头来把你说难受，扯平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哈哈哈哈……”
　　“你说，我是不是长了一张被小三的脸？”
　　“你为这些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烦恼，有用吗？还有，我觉得他的短信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你的性格太强势，说的话让他难受。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给自己压力的女人，特别是找老婆，都希望找温柔的。他现在的那个女票，至少表现得很温柔。我觉得那个女的挺有手腕的，搞定老妈，基本就搞定一半了。男人有时候其实蛮简单的，多捧捧他，多说甜言蜜语，多表现关心他关注他又让他觉得轻松，做到这些，至少两人在相处过程中，就基本能做到相安无事。你肯定从没有认可过他，比如觉得他很渊博，懂的东西很多，很优秀之类的，肯定也没有给他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不是三十几个电话，就是骂他抱着回忆不放，这谁受得了？”
　　“他是个寡言少语、阴郁沉闷的人，几乎不和人交流，都没在我面前展示过他的渊博，让我怎么吹捧？每次他到我那里过夜之后，总要一个人独处好几天。对了，我想起来了，和他一起去泰国的肯定是这个女的。因为，如果是最近刚处的话，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就跟他妈沟通上了？以他的性格，以为别人接近他都是有所图的想法。不可能！”
　　“也许这个女生，在你之前就和他好上了，你才是半路杀出来的。那个女生八成察觉到你的存在，所以走了老妈路线也不一定。看来，市场竞争很激烈啊！哈哈哈哈……”
　　“有道理，女人都敏感，估计当时他跟那女的也是睡在一起，没正式交往，否则不可能之前总到我这里来，晚上我打电话他也在家。后来他就说觉得我不合适，去泰国后又闹着要分手。”
　　洪奕懿回想起范启航去泰国出差时，和自己刚开始才不到三个月。原来，为了让自己不打扰他跟别人愉悦，去的那几天，他既不接电话也不回微信。难道一个男人受过情伤，就可以一味只享受别人对自己的好，而全然不考虑对方的付出是否会让自己于心不安？
　　“所以，即便他三心二意，即便他抱着回忆不放，人家也许都照单全收了。这样的人当老婆，是不是比你合适多了？要找了你，天天在家不跟打仗似的？你换作他的角度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这么说来，他没故意气你，在短信里对你说的，都是事实啊：这个女的，不是美女，赚的也不多，没车没房，所以她的内心没有骄傲。硬件条件好的女人内心都是骄傲的，因为有骄傲的资本。没有硬件条件的那些，就只有在性格上加分了，要不，还怎么混？”
　　“对他，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如果真跟他过日子，我也不一定愿意。”
　　“他的短信里，也还没对你确认，是否认定这个女生，只是说’和她相处试试’。我看，他未必真喜欢这个女生，只是因为人家对他好，关键是不给他任何压力，仅此而已。所以你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娘的，我还没被人甩过，这次被甩得好彻底。”
　　“你和他就没正式开始过，何来甩？他见过你的朋友吗？你见过他的兄弟吗？也许，你们只不过是比炮友关系多一点罢了。说实话，即便当炮友，我觉得他都不够好。估计他的功夫不咋地，还没情趣，也不幽默。既不能看，也不好使，还抠门，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一整个晚上，程翕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劝，才能让洪奕懿解开心结。
　　“他要是不给我说找女票，我也不会有那么大波澜。妈的，他故意告诉我，其实他可以不说的。”
　　“是你先去撩他的，怪不了人家，一个不真诚的帽子扣上去，谁受得了？所以他就如实给你招了。”
　　“他本来就不真诚。也可能这个人，是他喜欢的吧。如果我没发现他有别人，他说不合适而分开，也许我会释然。可他跟另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找我。”
　　“他对那个女生，又有几分真诚？否则不会在和你分手后，身边已有交往对象，前不久还深夜给你发暧昧信息。所以，他即便是真诚的，又顶什么鸟用？他真诚地想找一个可以包容他三心二意的，这样的真诚，你稀罕吗？”
　　边吃边聊，一晚上下来，程翕觉得自己肚里的食物快到嗓子眼。于是，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大口喝柠檬水以促进胃里的食物消化吸收。
　　“所以他说做朋友，也许多少还想和我保持炮友关系，只是我一味要求确认关系，他没办法。看来那个女生比我想的明白。”
　　程翕看着洪奕懿自己跟自己赌气吃东西样子，有点担心她那易胖体质所引发的体重快速上涨，但考虑到吃东西能缓解低落情绪，又放弃了劝对方节制的想法：“女人，在一段关系中，假如遇到心理阴暗的男人，太过懂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我要是他，假如哪个女人能包容我的三心二意，以他的性格，能不怀疑这个女人另有所图？爱情有独占性，才有可能是出于真心。你以为以他一个戒备心那么强的人，不会像我说的那么去想？说到底，只不过权衡下来，觉得有个人不计回报地对自己好，自己眼下又没吃亏，就先这么着。”
　　“也是吧。遇到一个有事业有房子有奔驰的男人，那个女生什么都没有，赚的不多，要在这个城市立足，他那么精明的人，肯定不会觉得这段关系中的发心有多么纯粹。大家都到了结婚的年龄，所以妥协了，感情里也就会参杂许多其他的东西。”洪奕懿还没放下自己手中的餐具，似乎打算化悲愤为食量地让自己振作起来。
　　程翕下意识地晃了晃手里的柠檬水，说：“那些有房有车，不靠男人也可以过得体面的女人，哪受得了男友老公三心二意，除非她不喜欢这个人。那个女生，假如真如他所说，没房没车赚得不多长得不美，摊上他这样的，八成觉得自己赚了，还不好生供着。你以为他自己不会像你我这么看待那个女生吗？也许他俩只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这就是不少中年人的情感世界，充斥着算计，自私，无聊和无趣。当你明白这些，你也快成了一个沉闷的中年人。生活太现实太残酷，纯粹的感情在充满生活压力的中年人的世界里，也许不能说完全不存在，我只能说，太稀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