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78、第一百七十八节

　　“今明两天，估计向飞扬会收到新工作的offer，最晚后天应该会有确切的消息。如果条件合适，反正只要不是太差，他肯定接受。所以说，他明年就会回M市了。哎，你是不知道，他在等下家发OFFER的时候，情绪有多么煎熬。或许是等的时间有点长，中途他还发过一封邮件催促对方。不知什么原因对方给耽搁了几天，没及时回复，那段时间他心烦意乱的。现在可总算是有着落了！哎，我越来越觉得他这个人忒小气了，之前老婆跟他闹离婚那阵，二话不说把我们的微信删了；前阵子找下家，事情暂时没着落，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我年纪越大越觉得，女人比男人可爱多了。”
　　深秋的夜晚，简霖拨通了程翕的电话，她需要一个情绪出口。
　　自从离婚后，向飞扬最核心要解决的问题，是自己今后的工作和定居地。面对生活所出的难题，这个上半辈子生活闲适平静、工作顺利安逸的男人，难免情绪波动。于是，简霖在他离婚后，似乎暂时性地接替了母亲与妻子两者合二为一的角色，即便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一千多公里。只要她每天空闲下来，就会找向飞扬闲聊几句，如果后者的时间允许，甚至还会聊上一两个小时。
　　“他跳个槽怎么还这么不淡定？退一万步讲，就算跳不成，大不了随现在的单位外迁，天也没塌下来啊。”
　　“也许离婚的事情对他的打击真的还蛮大的。”
　　“人这辈子太顺利，也不是什么好事。他的人生，总体来说，没经历过什么重大挫折，所以他有点扛不住事儿。”对于简霖所说向飞扬状态低靡和情绪波动的原因，程翕有些不以为然。
　　“是的，总体来说，他属于小男人型的。所以，男人读多少书明白多少道理，不是最重要的，这些只能用来点缀生活。”
　　经过向飞扬在处理婚姻及工作变动时的各方面表现，简霖似乎对这个自己迷恋多年的男人，有了一些不同于过往的看法和想法。
　　“因为明白道理不难，难的是如何动手去处理生活中棘手的问题。我还是那句话，因为他这辈子到目前为止，经历的不顺还是太少了。咱俩现在可以帮他算一笔账：他这辈子基本上没受过穷吧？没经历过背叛吧？没感受过什么是被逼上绝路，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吧？也没被谁深切地伤害过吧？所以生活但凡有一点变动，但凡有一点偏离他计划的轨道，他都觉得难以承受。”
　　程翕边接听电话，边看着小灰灰住过的龙猫别墅，回想它曾安静地趴在榻榻米上，陪自己和简霖聊天的情景。可如今，别墅里空荡荡的，让她的内心此刻难免一阵难过。
　　忍住伤心，她继续说道：“其实，人这辈子总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可即便经历过，每个人能从中悟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这就要看每个人不同的性格了。但总的来说，年轻的时候经历过各种挫折坎坷，只要没被打倒，能坚强面对的那些人，慢慢就会多一分智慧。再随年纪、经历和阅历的积累，把生活的残酷参透，自然就会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和情绪低落。“
　　”你刚刚说的这些，我都经历过了。说实话，我现在对男人没有什么幻想了。我本来也不是一个不讲感情的人，可感情在现实世界里没有意义……”简霖轻叹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于是话风一转：”哦，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应该很快就有他的喜酒喝了。至于二婚的太太嘛，就是他之前的女朋友。“
　　”哦，那看来应该这些年两人一直有联系呗。这真算得上双喜临门啊！工作生活都格式化一遍，人生重新开始，很圆满啊！可见老天希望给他更好的，所以安排了这次的离婚。”
　　虽然在闹婚变时，作为当事人的向飞扬悲不自胜，可程翕从不认为结束一段不美满的婚姻，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们俩是不是一直有来往，反正听他说了和女朋友进展顺利的消息，就突然想起李宗盛的老歌《因为寂寞》。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居然连自己回M市的打算都没有跟这个女朋友说，现在就是因为一个人的日子难捱，又想跟她过了。所有说，有多少人生选择是自己主动作出或心甘情愿的呢？大多还不都是被命运安排，被生活裹挟？闹离婚那会儿，他还给我说，自己不会再婚，结果没几个月就改口了。所以我从不看爱情电影，这世上哪有爱情这回事？”聊起向飞扬再婚的过程，简霖感到有些讽刺。
　　“女人可以一个人过一辈子，男人几乎不可能。从这个角度来看，女人是比男人更强大的动物。向飞扬呢，需要一个家，至于女主人是谁，我觉得可能，此前，他自己也没什么特别清晰和明确的概念吧。可见，中年人的内心世界大多都很沉闷、乏味、灰暗、无趣又自私。”
　　程翕看着小灰灰曾用过的物品，为自己需要陪伴而领养，又为了让它与自己互动而投喂对其食欲及肠胃有伤害的零食而感到内疚。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自私和极不负责、不可爱的中年人。
　　“是的，尤其是中年男人。“
　　简霖的话，让程翕想起了毕岩和佟乐，还有洪奕懿最近时常向自己提起的范启航。于是，她带着不自知的、淡淡的不屑回应道：”这就是为什么老牛要吃嫩草，因为好让自己不堪的内心世界增添一些激情和色彩。中年男人普遍都略自恋和凉薄。他们觉得自己有地位有资本，很多事情在他们看来理所应当。当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又因为对方没有按照自己所想像那般肯定自己，感到不爽。所以，有的女人会发现，自己年纪越大，身边越没有能让她仰视的雄性动物。“
　　”你看我现在对向飞扬就是如此，因为看清了这个世界。男人确实是一种蛮丑陋的动物，或者说，男人的动物性太强了。很多事说穿了只有一个’钱’字，包括对老胡，如果不是为了钱，我哪里想去讨好他？”
　　“那是因为向飞扬曾在你心目中很美好，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因为反差让你越来越失望。可我真想不明白，即便如此，你对他也几乎从来是有求必应啊。说起老胡，我反倒是觉得还不错，至少知道自己为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虽见面次数极有限，程翕对内敛沉默且其貌不扬的胡英哲的好感度，却大于风度翩翩、儒雅斯文还能侃侃而谈的向飞扬。对胡英哲的这种看似没有由来的认可，让她自己也感到有些不解。
　　“老胡是个明白人，他对现实世界看得很清楚，又有责任感，所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赚钱上。对向飞扬嘛，我也谈不上失望，是看清楚了，人性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以前自己不明白。哦，再给你说个事，前阵子有一天我们俩通电话，他问我有没有富余的高档护肤品套装，我说有。他居然问能不能让我给他拿去送给前妻当生日礼物。我当时愣了一下，不过很爽快答应了。再后来，也就是上个月，他直接给我说，让我送一条Burberry的皮带给他当生日礼物，我虽然满口答应了，但皮带到现在还没买。”
　　“你总归是要送吧？你都答应了。”
　　简霖轻轻蹙眉，又微微冷笑。她记得，两人相识相处多年来，向飞扬几乎从未对自己的生日有所表示，而今却何以直接向自己索要生日礼物。内心的不爽让简霖对置办情人的生日礼品一事并不积极上心，但她又不愿为此表现出在意，觉得这不并符合自己的人设。她撇撇嘴，回答道：“等合适的时候吧，不着急。圣经说’爱是恒久忍耐，又说恩赐’，我觉得我对向飞扬的感觉很奇怪，我对他一直都是一种很宽容的心态，从来没有期待也不图任何回报。或许因为如此，他觉得我给他的温暖和宽容是最多的，觉得和我在一起没什么压力。我对他也的确也没什么要求，因为我觉得自己比他强大。至于他最近这段时间里那么大的转变，我想，也许你说的对，他一直都是一个只想着自己的人。其实，真正有能力的男人蛮少，比女人少。大部分男人恨不得有人养活自己才好。“
　　简霖一边强调世界由男性主导，女性是弱势群体，又一边鄙视自己周遭的男人。她，始终处于自相矛盾之中。
　　在电话另一端，程翕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这么看。我只能说，可能是我身边真正有能力的男人不多罢了，又或许是我自己够不着而已。因为真正有能力的男人的圈子，对女人相对封闭。估计，除了滚床单之外，也许他们更喜欢和自己的同性待在一起。你看看老胡，八成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