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77、第一百七十七节

　　四季度的第一场例会，被安排在国庆长假结束后的第一个周一，各部门如往常般简短汇报此前的业务进展和后续工作计划。长假致使部分工作暂停，所以汇报的干货含量极为有限。
　　听完各人流水账般的发言，毕岩照旧进行压轴。但今天，他的心情似乎被乌云笼罩，所以那把中气十足的洪亮嗓音发表的讲话内容，似乎不那么悦耳动听：
　　“今年最后一季度，各部门的业务完成得怎么样，你们自己心里都有数。缺口大的，要尽快想办法，已经完成的，要把明年的铺垫做好。这些，就不用我多说了。接下来，你们该追反馈的追反馈，该跟进的去跟进。如果连赚钱都要我监督催促，这样的人，真是无药可救了。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内部流程，今天我再次特别强调，你们每个人都给我听好了：流程必须给业务让路，合同先行，流程后补，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一点，没什么好讲的！业务，是天大的事。有业务，公司才有收入，有收入，才有大家的工资。不要本末倒置！不要再一天天拿着各种所谓的管理制度给我说事！都听懂了吗？没有收入，都他妈喝西北风啊！都给我搞清楚，自己端的是谁的饭碗！“
　　毕岩的口吻随着他的措辞越来越严厉。面对其最后一句发问，在场的每个人，一时间不知所措地只能选择用沉默表达全盘认同和接受。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仿佛深怕任何由自己发出的声响，会被不由分说地曲解为代表不同意见。
　　对在座的各经营部门负责人来说，这，貌似是一顿毫无由来的叱责。
　　其实，在任何一个经营实体内，面对风控部门的流程和制度，身处业务一线的所有员工几乎都恨不得视之为废纸。然而，作为集团风控最前沿、代表母公司行使管理权的财务部来说，销售业绩不论如何漂亮，都不会记作自己的功劳，而一旦发生风险或意外，却又责无旁贷。这样的矛盾和无奈，在《国际导报》与其被控股的运通集团之间的天生组织架构和特殊管理制度冲突下，被几何倍数放大，并带有某种不公平和不对等的色彩。
　　身处不同岗位的各怀心事，却不得不面对同样一顿呵斥，令满座的会议现场一片寂静。随后，毕岩发出两个干脆响亮的字眼：“散会”，终结了这场并不轻松的例会。
　　一场气氛紧张的大会草草收场后，佟乐被单独留下，他要就运通影城广告运营资格续约一事，与二位长老另起炉灶开小会。
　　因此前集团方面在资源成本的要价上，不但没有让步的意思，反倒在原出价金额的基础上再溢价10%；四季度又是为各项来年工作提前作准备的时间节点，如错过，对后续必将造成连锁负面影响。于是，这天，经三个高智商脑袋再次碰头，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接受集团的出价。
　　正当每个人都以为后续的事态发展，接下来的一切程序，将按过往数年来已形成的既定先后次序进行下去，一场人算不如天算的大逆转，却以超出所有人想像的方式，朝每一个与之相关的个体袭来：集团进一步溢价10%。
　　这样的变局，结结实实地令《国际导报》陷入两难境地。因为运通集团的加价幅度，比《国际导报》第一次出价整整高出35%，差额总计近一亿。在这种前提下，假设迎难而上执意接受，后者不但将要承担非常大的成本压力，也很难就第一次的还价自圆其说；可如果放弃承销资格，那么因资源优势带来的营业额将不复存在，未来的经营收入必定大幅缩水。
　　对此，经反复斟酌与纠结，毕岩最终作出决定，让《国际导报》放弃经营了四年多的运通影城广告独家销售代理资格。
　　而两周后，在部门全员大会上，佟乐才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复杂心情，公布这则早已给同业市场带来不小震动的消息：
　　“对于明年的电影广告独家代理权一事，相信大家也都已经听到传闻。但我还是有必要代表公司在这里作出正式宣布：是的，《国际导报》放弃了明年运通影城广告独家代理权。”
　　可这迟来的、代表官方的正式发言，并没引起现场太多反响。与会的每个人都极平静，就好像是在听一项极为寻常的工作部署。
　　眼下，佟乐的主要工作是安抚并最大程度稳定现有团队，以保证此前所签署的合同得以顺利执行。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金莓奖”项目的收尾。在”电影嘉年华“落幕之前，现有团队绝不能发生大规模人员流动，否则，因为项目执行出问题而招致的后果，将令他各人蒙受不小的损失：“咱们部门的其他职能团队的安排虽然还是未知数，但销售团队，公司肯定会保留！所以，销售都给我听好了，你们一个都不许跳槽。谁敢跳槽的话，之前签的订单，佣金就不发了。运营团队最起码要给我坚持到明年1月7日。“
　　按照二位长老和佟乐事先商议的部署，他在此次部门内部会议的最后，还宣布了一项令人难以理解的计划，以及与之相关的具体安排：“虽然，公司明年不再是运通影城广告资源的独家销售代理，但仍会继续在电影广告领域开展业务，所以销售要继续把客户维护好，并且尽快签署跨年订单。会后，所有大区总经理安排下属迅速统计年度投放项目，包括合同时间跨度、投放覆盖区域、排位等信息。务必要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跨年度投放合同尽快签订落实……“
　　风云突变的表面下，必定蕴藏各种各样的盘算和计划。在各项传闻与消息一一得到确认后，为收得更多筹码，苏鸿宝立即专门前往H市出差。
　　“Film power会接替咱们操盘运通影城的广告销售业务，看来今年集团收购这家公司，是早有布局啊！不过咱们的电影广告部还会保留和运作下去，只是佟乐铁定会辞职。“
　　在市中心的一家日本料理，一向对自己的做局能力甚是自信的苏鸿宝，对齐风说出自己来年的打算。
　　“资源都没了，这个部门保留了还能干嘛？”
　　看着对方一脸的不解，苏鸿宝喝了一口啤酒，微妙地笑了笑，说：”你动脑筋想想啊，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一来，大量业务欠款得有人催收吧。今年公司的营业收入又再创新高，基本都是电影的业务。如果能把回款工作负责起来，这么大的基数，即便找领导申请一个低于目前发放比例的催款佣金作为奖励，也是笔不小的收入。这些欠款，估计最快要到明年年二季度才会全部回收，这些事情内部总得有人去跟进。二来，领导会找Film power要些资源，主要针对金融、保险、理财等行业。在这些行业，咱们公司有传统优势，Film power也做不进去。所以，相当于咱们公司现在成了Film power的一个二级代理商。那么和Film power之间的对接协调工作，也要有人来做啊。我在争取，准备接手佟乐的位置。所以，明年你要支持我当这个电影广告部的总经理。”
　　“苏总，我肯定会支持你啊！说起佟乐我就觉得憋屈，今年年初的时候，他天天盯着我把客户原本打算购买媒介资源的订单，硬生生地签成了冠名他的那个宝贝’金莓奖’。最开始，什么好听的话都给他完了，说什么提成肯定会比公司给的点数高。结果呢，到发提成的时候，他却反悔了，又说什么成本超支了，活动不赚钱。其实，我知道，他除了自己赚钱，还要分给其他的人，什么柯宇星、利维祯他们。好多负责项目执行的人，他们的奖金，都是从我的这个订单里倒腾钱。最后给到我手上的数，还不如我直接走公司拿提成呢。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听说给这些人分的钱似乎也不是很多，那利润都去哪里了呢？”
　　客户用于采购媒介资源的预算，因佟乐指定通过”金莓奖“的第三方项目执行公司签署协议，成了“电影嘉年华”的冠名费。齐风对收益的预期，并未最终兑现，他觉得自己得不偿失，并且还申诉无门。齐风感到自己被佟乐狠狠地涮了一把，心怀不满的他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苏鸿宝的请求。
　　“我自己做活动招商和执行这么多年，去年的那场’电影嘉年华’，满打满算要不了太多钱。至于佟乐倒腾的那些钱都去哪里了，呵呵，天知道。”
　　比齐风年长几岁，且老道世故得多的庞苏鸿宝点到即止后，迅速转移话题：“佟乐这个人，是要了面子还要里子。他在部门内部开会的时候，那些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说什么全公司上下，只有他做得了这个电影广告部的总经理；说什么领导、客户、合作方，所有人都只认他；还说什么外面各种大公司开出百万年薪要挖他过去，他没走是因为舍不得大家伙儿，对公司和同事们有感情。去他妈的狗屁！！！这些鬼话，我估计他说多了，把自己都说信了！！！其实说白了，只不过是这些年，他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平台，找不到比《国际导报》更好的去处，不肯走罢了。”
　　苏鸿宝甩着腮帮上松松的赘肉，一脸不屑地对齐风抒发自己内心的憋屈和不满。
　　“那佟乐真会离职吗？他又会去哪里呢？“
　　“他要去创业，还拉了几个人，利维祯和钮茵确定会跟过去，还有霍建柏和毕胜。据说霍建柏还是其中一个小股东，他真金白银地从兜里掏钱给佟乐合伙开公司，一起创业。利维祯没掏钱，所以只占干股。听说办公场地都租好了，租期签了10年，我和利维祯的关系不错，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