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63、第一百六十三节

　　“下周程翕来出差，我也打算过来一趟，找时间一起吃个晚饭吧？和朋友在一起聊聊天，你的心情也会好些。”
　　七月中，简霖致电近来几乎已和她断绝来往的向飞扬，打算趁机去探望这个被自己惦记多年，却也不可能与其成为眷属的男人。
　　电话中，向飞扬那曾经挺胸收腹下巴微微抬起意气风发的样子荡然无存，一把颓废萎靡的声音里只剩无所适从和绝望：“我们不要再见了吧。我现在的处境蛮难的，你来了也帮不了我什么，万一有什么事情，会更麻烦，你为我想想吧。而且就这几天，她可能会跟我谈去办手续的事情。”
　　简霖的关心并未令向飞扬在极低落的情绪里，感到一丝慰籍，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怨念，觉得对方就是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婚姻最终走向崩溃的直接导火索。而现如今，这场中年人理智又蕴含各种潜规则且相互间还需极有默契的男欢女爱游戏告一段落后，自己损失惨重，可她却毫发无损。
　　“完全没有回旋余地吗？半辈子都过了。”
　　去年，当简霖刚得知向飞扬被提出离婚，她并不认为事情会无法挽回，甚至还乐观地以为，这或许仅是妻子警告丈夫的一种策略，这个家庭最终一拍两散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此刻，对方俨然一副如同等待被处决的死囚形象出现在电话中，她这才意识到，这段婚姻已切切实实终结，而她却始终不理解，到底因为什么，令向太太决绝到如此地步。
　　“我也不知道，算了，不谈这个事情了……”
　　感到自己即将情绪失控的向飞扬，甚至连结束语都没来得及说，就匆匆挂断电话。其实，孩子高中升学考试刚结束，太太就提醒他，是时候物色合适的住处，准备好收拾打包个人物品，想到这些，向飞扬陷入惶惶不可终日，感觉自己人到中年却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忙音猝不及防地袭来，透着仓促、冰冷、懊恼与后悔，这让简霖无法想像，一个曾在她眼中近乎完美的男人，一个曾骄傲得对她甚至有些不屑一顾的男人，而今面对婚姻危机却这等狼狈不堪。她感觉自己需要倾倒这些时日以来在肚子里堆积和发酵的垃圾，也要为自己的仗义寻求认同和鼓励，于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要不，我再做做他的工作吧，实在不行就去公司找他，我再叫上傅芊雯一起去，不就是离个婚吗？他现在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他都把你给删了，这说明，他认为是你害得他离婚。“
　　程翕一边说，一边把小灰灰从笼子里抱出来，让它与自己一起坐在家中大落地窗下的榻榻米上。看着对笼子外的世界一脸好奇的小灰灰，程翕轻抚它柔软的毛，同时喂了一颗葡萄干，小灰灰随之认真地捏着手中的甜食，欢快地啃了起来。
　　”你来评评理，他回家不交功课，老婆闹离婚，这能怪我吗？“
　　”我来评理？你觉得轮得到我评理吗？他不但把你删了，把我和傅芊雯都删了。现如今，他就是要与你划清界线，不单你，还连带把我们这些与你有点关系的都算上。你可倒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识趣地凑上去，你没毛病吧？还是他不搭理你，你的日子过不下去啊？给他一些时间吧，等这阵子过去，事情尘埃落定了，咱们再关心他也不迟啊。”
　　这一番话，似乎打消了简霖在局势风口浪尖时”顶风作案“的念头，她无奈又不情愿地沉默了下来。话说到此，程翕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哦，对了，傅芊雯不是说要和你少来往吗？你俩又没事儿了？”
　　“毕竟在一起20多年，我和她可不是那种说不来往，就可以相互装作不认识的关系。我当时不想和她争，也没跟她计较，有些话太伤人了，我没说，说出来就真的没意思了。”
　　“她的人生经历应该比你顺利很多吧？你们是三观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真觉得奇怪，你俩怎么能在一起玩这么多年。”
　　人到中年，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活中，似乎不如意之事远比喜事多，所以两人即便切换了频道，却也并不比聊起向飞扬离婚的话题轻松。
　　“你说她很顺利吧？我倒也没觉得，她只是恋爱经历很少，跟老公是初恋，然后就结婚了。其实我也不认为她老公对她有多好多温柔，这还真谈不上。”
　　“她不论是工作还是感情经历，都比你简单很多，哪能和你比啊，加上又有老胡这么一个人生导师，哈哈哈……”
　　程翕的语气变得有几分调侃，两人相识多年，虽从不过问和干涉对方的私生活，但对于简霖的三观，她也始终感到有些接受无能。
　　“我吃惊于她的悟性之低，和我在一起玩了二十多年，也没点长进，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真实状况。”
　　“虽然我不太了解她的家庭情况，但估计她小时候的家境应该比你的好吧？从小也许父母对她保护得也比较好，她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原生家庭和感情经历以及婚姻生活带给她的所有认知，让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当然就会比你的简单很多，所以你俩选择的道路很不同。而且有人说过，和谁睡觉，智商就向谁靠拢，我估计，她的老公和老胡，论智商差的也不是一个量级，哈哈哈哈……”
　　“也许你说得对，她那老公的智商，还真不敢恭维，老胡是多理性多成熟的人，段位完全不一样。”谈及胡英哲，简霖自然而然地轻叹一口气，语气和言辞，能令程翕感受到足够份量的自豪与一丝可忽略不计的无奈：“不过，老胡对我来说，就是年轻时摔过的一跤，还好我最后总算逆袭。很多人都熬不住，很多人都退却了，我不甘心，最后自己扳回局面，这么看来我还是蛮佩服自己的。其实我也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我要是今天不靠老胡，还等着他来讨好我呢，可现在要靠他养活。你靠别人养活，你就必须向人低头，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比起皮肤黝黑，不但矮且粗壮，轮廓硬朗，长相还略有几分凶狠的简霖，傅芊雯高挑匀称、皮肤白嫩、长相甜美、笑容可人，以程翕的审美标准衡量，外形条件的每个维度与细节，傅芊雯均优于简霖。但命运并不因此眷顾美人，人生进入下半场，城府和手腕过人的简霖，从世俗的眼光来看，似乎颇顺风顺水，不论在这风光的背后，是否有不为人知的代价和不堪，但她毕竟不用再为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发愁。也许，那些书本上不曾传授的所谓入世的智慧，那些被一部分人所领悟出的、生活中隐藏着的残酷所带来的启示，才是生活这场擂台赛的致胜葵花宝典，而当中蕴含的种种灰色，甚至不那么上得了台面的血淋淋和龌龊腌臜，就是每个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想到这一切，令程翕一阵唏嘘，不禁沉默了下来，无言以对，于是简霖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全部都写在外表和脸上，不论如何伪装，都是掩盖不住的。而人都是非常功利与现实的，你只有自己过的好，别人才会向你靠近，别人才会帮你。我对她说的这些，都是字字箴言，句句掏心窝啊，可她觉得我人品有问题，认为我和别人交往相处，都是有所图。”
　　“人与人交往，总要点啥吧？要么图钱，要么图资源，要么图开心，要么图自己喜欢。”
　　“哎，还有一件事，我也是天真了，我以为那天老吴叫她去，就是吃吃饭唱唱歌而已。男人啊！！！话说回来，她的确是一个特别硬气的女人，可惜生活中这样行不通。”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弯腰服软呢？咱也不是出身豪门，总要为五斗米折腰，想生活过得好一点，就要有各种付出和代价，也要学会妥协和低头。”吃完葡萄干，小灰灰一动不动地坐在程翕的身旁，仔细聆听主人说的每一句话，它似乎已熟悉了榻榻米的世界。
　　”哎，况且女人要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世界终究是由男人主导的，对这一点，我就很拎得清。”
　　这番话却让程翕摇摇头，与刚才的随口附和不同，她轻言细语地冷冷反驳道：“关于这个世界是否由男人主导，我无从向你证明和证伪，不过，由你得出这结论，我不敢苟同。经营与一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和经营一份成就感及收益不确定的工作或事业，到底哪个难度更高？见仁见智！如果你一定要说：’靠男人也是一种本事，一种能力，那也是凭一己之力靠上的大树。’好吧，勉强算是吧。不过，多少也还是摆脱不了寄生的底色。简小姐，我觉得，以你的努力程度，以及所谓的用力方向，都还轮不到你说出这句话。一个女人，只有当她拼尽全力，靠自己用正当手段，在与男人的博弈中，纯粹因性别而遭遇不公平对待，才有资格这么说。在我眼里，女人本不是弱势群体，但不少个体在现实中，还没认真用力去出手反击，就主动举白旗缴械投降，并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放在了弱者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