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06、第一百零六节

　　进入下半年的第一场周经营例会上，多了两个新面孔，都是女性。
　　一个是70初的何畅，头衔是《运筹理财》总经理，她向身为出版人的尹春梅和该期刊的创始人及真正的老板——毕岩——同时汇报工作。这个说话声音听起来有点中气不足的女人，是一个四年级小学生的妈妈，日常主要工作是负责广告经营业务及管理。
　　何畅从山海关外来到J城，大学毕业至今，从事媒体工作近20年。毕岩提供的这个岗位，对其来说驾轻就熟。她计划先了解产品和内部情况，并同时着手搭建销售团队。
　　这是何畅第一天正式上班，她挑选了一件洋红色及膝束腰无袖连衣桶裙，这身打扮显得比较知性得体，不过因裙子的颜色有点娇嫩，衬托出她原本就不够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更加黝黑。她的年纪虽然并不算太大，但头发却是天生少年白，加之随着年龄的增长，如不定期染发，一头花白的短发会特别容易嫌老，所以她常年累月将头发染成深栗色。除头发之外，总的来说，何畅保养得不错，脸上没有特别明显的皱纹，一双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的弯弯的眼睛里，透着成熟和淡定。
　　另一个新同事名叫袁俊丽，她从其他财经类平面媒体转会过来，基本算接手寇静言空出的岗位。这个一头长直发，长相平平，五官轮廓长得有些欠缺亲和力的单身未婚80后南方女生，第一次和大家见面，选了一件白衬衣，下面一条黑色西裤的中庸打扮。与年长其许多的何畅比起来，袁俊丽反而还显得更老成。她身材粗壮甚至略带臃肿，脸部表情严肃，气质透着那种孤身一人在大城市打拼的单身女人，所特有的机警和防御，没有一丝笑容，眼神冷漠地看着会场上的每一个同事。
　　白如璋介绍完两个由他自己刚刚募兵抓丁整回来的女将，继续布置着其他工作任务。
　　这年，与以往略有不同的是，《国际导报》的老社长将在未来一个月退休，空出的职位，已确定由毕岩继任。这也就意味着，后者即将成为享受厅局级待遇的干部，而白如璋作为分管经营的二把手，也将水涨船高地上任副社长一职。即将到来的社庆，对于身份较从前变得更加显贵的二位长老意义重大。宣布老社长退休的这一消息，让白如璋波澜不惊的神情和语气之下，按耐着内心的兴奋激动。
　　自从人员增多队伍壮大，周经营例会已由面积较小的“木”会议室，挪到“湖”召开。佟乐依旧坐在白如璋的左边，他刚结束自己的例会发言，希望所有部门积极参与九月中由他本人牵头、公司主办的电影行业论坛。这个由电影制片方、运通院线、行业相关的各种技术供应商，专业从事电影营销的广告公司、广告主、全国十多个区域承销商参与的行业论坛，美国USCM的代表等也将专程前来参与。举办场地选在运通集团自有的豪华酒店会议厅，届时会给广告投放金额表现突出的厂家颁奖。听着得力干将的介绍，毕岩对公司的业务越来越国际化深感欣慰，对自己的身份转变也颇为得意，一时间他心情大好，也就对于在不需发言时，一心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屏幕的佟乐，未表达任何不满。
　　白如璋即将升任副社长，并随即享受国家干部待遇，这让坐在一旁的佟乐多少有些羡慕嫉妒恨。自问自己的业务能力，在《国际导报》内部，绝对数一不数二，工作态度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单为公司，还为二位长老赚了不少钱，也做出了不小贡献，此外，本身还有党员身份这张入场券，但并没有得到与之匹配的肯定和奖励，难免失落的他，只能将全部的精力放在积累自己在行业内的人脉资源，和业务开拓及赚钱，以求早日实现财务自由这一目标上。
　　每一次周例会上，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各有想法：
　　台上领导安排各部门一把手轮流发言，台下不亦乐乎地看着手机屏幕的是岳正君和周峻茂，这两个资深股民不在乎谁当社长和副社长，而更关心本周第一个交易日自己的股票是否涨停。两个已婚男人身负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糊口的艰巨任务，除了眼前的现实利益，似乎并没有值得他们关注和关心的话题。
　　和他们一样，程翕也正一门心思地看着她自己的手机屏幕，近日她满脑子装的只有南方晨星的项目进展。自从一个多月前和乔炜彤就项目进行过初步沟通，她一直在等对方的进一步消息。和表面有些死气沉沉的例会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她内心的焦虑不安，但不管内在状态如何紧张，她始终保持着一周只和对方简短联系一次的频率。耐心、克制和节奏适度，是做任何工作都必须具备基本职业素养。
　　“上周有代理公司，就你们的资源登门拜访提案。”
　　正在例会上陪太子读书的程翕，收到乔炜彤这条令她有点出乎意料的回复。这个意外事件，让她马上回想起钱彬彬在无意间交给自己签字审批的那份美狮广告的年度代理协议，以及被圈定在合同中的那些地盘；还让她回联想到，凭着当时用手机拍下的照片，经事后仔细核算所得出的让她感到震惊的结算价格与折扣。极低的资源成本价，令她结结实实地惊出一身冷汗。
　　美狮用跑马圈地方式，占据市场优质资源，而成本价如此之低，在这种情况下，按佟乐一贯的操作方式，整个部门乃至全公司上下，当遇到同一个甲方的投放需求，不同渠道均被要求统一按照公开挂牌的市场价和折扣报价，如此一来，美狮只需要比《国际导报》的一线销售出价低10%，就可以稳稳拿下任何一张订单。另外，那份协议内容，虽只涉及电影广告资源，但汽车行业的项目多半是落地展示和线上广告整合打包，这就意味着前去拜访乔炜彤的中间商，一定不会单纯只操作落地展示项目。
　　程翕一边盘算南方晨星的项目，一边为自己当初没有冒然答应梁芃芃的要求，而暗地里感到无比庆幸，也笃信自己非常有必要尽快安排出差，找乔炜彤当面了解具体情况。
　　这天的周例会，人力资源部的铁静文一如既往地以凑人数的作用参与旁听。比起经验部门的千变万化和紧张刺激，行政和人力资源部门的工作既单调，又周而复始。但近日她需要处理一项小麻烦。为此，在上周，她专门去找白如璋，提出自己的想法：
　　“白总，这李嵘嵘经常1个月不进一趟办公室，工资还一分不少拿，她这样，对其他员工的影响不太好吧？”
　　最近，铁静文决定花点心思，解决这个IPO业务及域外客户部销售总监的工作态度问题。
　　李嵘嵘，是个已婚的80后，她有一双大眼睛，以及两条粗粗的韩式一字眉，不算高挺的小鼻梁线条还算流畅，平日里梳着一条粗粗的短马尾辫，身材壮实却不高挑。和职位高她一级，永远素面朝天，衣着打扮中性硬朗，却烟酒不沾，谈吐斯文的金梦比起来，喜欢化淡妆、穿短裙、浑身上下的配饰如同圣诞树挂一般，行为举止豪放的李嵘嵘几乎烟不离手。
　　“哦，这样啊？你问问智勇是怎么回事？”
　　“白总，这一天两天缺勤，是临时有事，可以理解。说实在的，咱们公司的考勤制度算非常人性化，谁的生活中没一点突发事件？只要不太过分，行政部都没较真。她这长期不来上班，无非是旷工，我建议将直接作开除处理。”
　　“人和事，都归智勇直管，你和他沟通一下，按他的意思办吧。”
　　白如璋不想过问如此鸡毛蒜皮的琐事，更不愿为这种芝麻绿豆动用自己的权威，引来直属下级对自己的不满。对他而言，这等杂事，何必认真较劲，能随意糊弄过去就行。
　　坐在例会现场，回想起自己从白如璋口中得到的最终处理意见，铁静文感到甚是无奈。会后，当楚智勇收到来自人力资源部对李嵘嵘的警告，他不但为其开脱，并以优先考虑销售业绩为由，果断拒绝铁静文提出的辞退建议：“她的情况特殊，家里人生病住院，需要长期有人照顾。再说，她是销售岗位，主要是对业绩负责，我认为也不必拘泥于考勤打卡。你说，这要是能做业务的人没有了，销售指标完不成，我怎么向领导交差？”
　　“楚总，我没有为难谁的意思，但她这一搞一个月不进办公室，是在有点太过了，对同事的影响也不好。你好歹也至少每个星期来个一天半天，露个脸，点个卯啊，对不对？”
　　完全不懂一线业务的铁静文，不得不妥协，而且她并不知道，前不久楚智勇为李嵘嵘亲自向金梦开口要客户资源，并以两人”属同一部门，她的业绩，也是你的业绩为说辞“，将金梦的业务订单，挂在自己的心肝宝贝名下。而当金梦顺从上司的旨意，在业务交接过程中，这个已为人妇的女同事，居然直白地提出更令人咋舌的要求：“那些女客户，你自己留着吧，我来跟帅哥男客户好了。哎，没办法，帅哥都是我的菜。”
　　铁静文更不会知道，几个月前的情人节，这个性格浪荡的女员工的办公桌面，摆放着对其倾慕的男上司送的鲜花。甚至前不久李嵘嵘生日当天，楚智勇为其召开全部门同事参与唱祝寿歌、吹蜡烛、切蛋糕和送厚礼表白仰慕之情和心意的生日会，并动用部门团建预算，根据他眼中的西施的好恶，来安排同事们的晚间团队娱乐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