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世》惊岚别筝

2、山雨欲来风满楼

　　人们惋叹生命中那些所谓不可避免的失去，却不肯承认失去的那些恰恰是他们当初自己主动抛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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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的日光总是带着缱绻的柔和，仿佛对世间恋恋不舍。让人倍觉温暖的金橘色，依然流动着令人心动的生命力，盈盈洒满巷弄。这一小块包含凌乱的窄巷和陈旧且飘着油烟味的矮居民楼的区域被公路、大厦、修剪整齐的草坪和高架桥所包围着。如果从城市上空俯视，这场景就像牡丹花圃中夹杂的狗尾巴草，突兀得会让城市人如鲠在喉。

　　虽然此时是学校放学和公司下班的高峰时段，但这样一条狭窄的小巷走不得车的。汽车鸣笛声和人声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挡在外面。鼻尖飘过阵阵菜香，耳朵可以捕捉到几户人家炒菜翻锅热油滋滋作响。不知是野生还是家养的猫咪沿着路边踱步，兀地窜上矮墙，窝下身子低低叫了两声，又闪身消失在墙后了。孩子们笑闹的声音从某处远远隐隐传来，仿佛世间真的无忧无虑一般，让人安心。

　　啊啊，就是这样的感觉。瑞生在角落里维持着轻倚着墙的动作，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样的恬淡已经远离自己多久了？

　　并非什么主角的登场，因为发出叹息的地方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如果有阳光照过来的话，也许你能有机会看到一团空气微妙的扭曲。

　　这不是一篇鬼故事，但是说不定他这样的状态真算得上是幽魂…………莫名的无力感袭来，很是打消干劲。瑞生禁不住塌了塌肩膀。

　　视角余处，两名学生模样的人一前一后走近。

　　男生在前面步履踌躇，仿佛心中正在激烈的挣扎什么。他的脸颊似乎吸纳了阳光的温度，泛着轻红，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握了又松，透漏出主人的紧张心思。

　　女孩子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微微含着下巴，像是隐隐地在期待着什么。

　　呵。年轻人的心思，哪里都是相似。瑞生扬了嘴角，淡淡地看着，觉得有点羡慕。突然他收起了微笑，眉头轻轻蹙起，下意识绷直了身体。

　　因为他感觉到身旁“某人”蠢蠢欲动的兴奋。他有些担忧地瞄了一眼那两个只是路过的孩子，长期的经验让他心中升起一种麻烦上门的不良预感。

　　不，错了。应该说“麻烦”从来没走过。他吐自己的槽。

　　对于那些常识之外的危险，这一对沉浸在自己心事里的年轻人显然没有什么预感。

　　男生突然顿住的脚步让女孩子受到了小小的惊吓。从她逐渐泛红的脸颊和轻抿的唇不难看出这种“惊吓”的成分并不算单纯，还隐隐包含着少女甜蜜又忐忑的揣测。

　　故事进行到这里，如果作者是怀着少女心的正常人的话，故事或许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纠缠到校园恋爱的甜美漩涡中去。但是很抱歉。虽然是否怀有少女心这一点还有待商榷，但作者可以坦率的承认自己并非善类。越是平静的开端越预示着故事会像某个古怪的方向撒欢地奔去的可能性。

　　那一句堪比便秘般艰难的表白在女生耳边轻轻炸开，郑林满面通红额角冒汗大脑眩晕小脑僵硬，眼睛紧张地盯着女孩因埋头而轻垂着的微微晃动的刘海。

　　似乎应该是尘埃落定袒露心事互通有无的时间。一阵风甚是突然地从二人中间扫过，女生似乎微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这风来得莫名古怪。郑林一阵恍惚后，不知何故生出奇异的恐惧来。

　　微妙的直觉。

　　就好像那微摇的刘海后那张熟悉的脸会陡然生出什么让人无法想象的变故来。隐隐有什么事情在眼睛看不见的深处发生了的变化。他感到不安。

　　唉…………瑞生看着伸出去有停在半空中空落落的手，发了会愣，终于忍不住一声长叹。

　　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一直和这家伙绑在一起…………

　　想到那人表情振奋如同服了兴奋药剂一般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瑞生觉得太阳穴在抽痛，又叹了一口气。笑容奸诈，唯恐天下不乱，自己的姐姐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大的麻烦。移动的原子弹……他用了一个新学来的词汇形容，觉得在危险性上比较的话，这样的比喻真是再贴切不过。

　　郑林的目光像被定住了一般胶着在女孩儿缓缓翘起的嘴角，那个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嘲讽的笑容，仿佛带着未知的诡异的魔咒，让人动弹不得，心生颤意。

　　女生缓缓抬起脸庞的动作在郑林眼中落成一长串慢镜头。而镜头结束后，便是噩梦。

　　“哟。”女生的双眼绽射出一个个性温软的女孩绝不可能拥有的豹子一样锐利又危险的目光，语气有蓄谋的讥讽，“年轻真是好~~啊！哼，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老娘陪你上床可好？”

　　郑林的表情茫然得好似没有听懂这样露骨的邀请。他机械性地张了张嘴又闭上。嘴唇在颤抖，却连一个单音也没有发出来。他也没有心思去深入思考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她绝不是晓若！但是如果她不是，那她又是谁？！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事情太过诡异让人难以置信，混乱的思绪像流弹一样在头脑中乱飞，可证实这是现实的证据就在自己面前，散发着让自己如堕冰窖的寒意，让人无从逃避。

　　“答复呢，小子？难得我这样热情，难道你高兴得呆掉了？”

　　“啊——！！”郑林突然发出一声惊喘，仿佛才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身体依凭本能转身就跑，仿佛要驱赶什么东西的纠缠一般拼命挥舞着双臂。瑞久站在原地眯眼看着男生转身狂逃的狼狈背影，嘴角依然噙着嘲弄的笑意，微微侧脸说道，“瑞生，你还磨蹭什么，难道在孵蛋么？”

　　四周没有人影，也无声响，日常的喧闹似乎逐渐远去，如同隔世。有一阵风从瑞久的脸庞刷过，撩起一缕发丝————更确切的说法是杜晓若的脸庞才对————然后飞速笔直向前冲去——————

　　前方狂奔的身影如同断掉了电源的机器般骤然停顿。一阵奇怪的轻微抽搐后，身体回转，动作干脆流畅。

　　瑞生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从容地站直了身体。

　　“不要对未成年人提一些奇怪的要求啊，姐姐。”

　　瑞久依然猫咪一样眯着眼睛，懒散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顶着纯良朴素的小男生的脸以一种与身体不是很搭调的优雅姿态缓缓走过来，脸上还带着无奈的笑容。

　　“有什么关系，看他像吞了大便一样的脸很有趣。”

　　瑞生仿佛没听到粗俗的词语从女生的嘴里吐出来似的，依然步伐从容走到瑞久面前。

　　“那又何必专挑那样的时间出来，让他们说完话不是更好？至少减轻了将来善后的负担。”瑞生说完后便醒悟自己又说了废话。善后什么的，姐姐别说做事时不曾考虑过这点，甚至对事后收尾的必要性也没有任何认识。她一向是拧身走人，留下的烂摊子哪次不是自己收拾…………

　　对于弟弟的话瑞久根本连张嘴回应的力气都欠奉。她好像突然对借来的新身体的手指甲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一般，低头摆弄着，直接用肢体动作表达了对此不屑一顾的情绪。

　　……很好，依然是没用的劝说。瑞久从某种角度而言说不定是非常有原则的人……比如说非恶不做。瑞生一向有着让大家都敬佩的好涵养，他只是继续叹气。

　　“ 好吧，干正事如何？”

　　话音刚落，瑞生周身的气流骤然改变，似乎以他为中心产生了小型的风旋。天色渐暗，残余的阳光微弱的照在瑞生身上，投下影子。如果这一时间有人路过的话，会看到十分奇妙的现象。正常的矮小的影子在肩胛的位置，一对由奇怪又有序的纹路勾成的翅膀形状的投影正微微煽动。

　　瑞生闭上眼睛，微微侧耳，像是在倾听什么。

　　“顾惊岚，十六岁。情况或许有点糟糕，力量传承的时间比预期的早了整整一年。我们还是来晚了。”

　　“人在哪里？”

　　“……附近。”

　　瑞久的眼睛一瞬间光芒大绽，让瑞生突然极度后悔自己的实话实说。

　　十指交叠，抬臂，拉伸，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又扭了扭脖子。左掌与右拳相击，做了个一锤定音的动作，瑞久抬起头，带着满脸灿烂到让瑞生不忍目睹的笑容，快乐又充满干劲地说道：“好极了，我们大干一场吧！！”

　　怎么看都是跃跃欲试想找人打架的架势。瑞生已经不想深究那个“大干一场”的真正内容了。反正肯定和来这里的初衷有巨大的差异。

　　瑞生觉得自己的头又狠狠的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