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lyuba

3、画堂春 （三）

　　这日，是阿代独女叶赫那拉.锦如的十五岁生日。府中欢歌笑语，人人都忙着帮阿代捧在手心里的锦格格庆祝生日。管家也去了前院忙络，独剩下逸宁一人在小院中。
　　京城中众多王公大员的公子均仰慕叶赫那拉家的锦格格。在锦如生日这天送来各色不一的礼物。欲博的美人芳心。均是上好的珠宝玉器或是堪比贡品的华美绸缎。
　　阿代也在爱女生日当天请来盛名满京师的面相师傅为锦如卜算未来。灯火辉煌的大厅，师傅静静观望锦如。真是传说中的美丽端庄女子，年方十五却已出落的沉鱼落雁。非他所相过面的众多贵族女子的庸俗艳丽可比。
　　只半饷，师傅轻轻摇头，一句话也不说。连阿代特意布置下的晚宴也没进便一个人离开。
　　不过这一点小小的事故并未影响叶赫府中的喜悦。似乎整个叶赫那拉家族都在为这个美人儿高兴不已。
　　人群散去后，锦如独坐房中。看着成堆的绸缎珠宝。轻轻叹息。下午面相师傅的离开一时记上心头。
　　究竟是什么？连说也说不得？锦如思却良久也无答案。便让贴身仕女玉莲取了披风，去院中散心。看着已经不在开花的茉莉，心内一片黯然。终于还是不再开了，来年夏天还会如今年这般盛开么？
　　空气中却为什么依然残留着茉莉香？锦如寻着这淡雅的香一路走来。香气在管家小院前越变越浓。
　　院中，有一男子的背影微微弯曲，剧烈颤抖。有咳嗽声传来。锦如推门而入，香气便在逸宁房中嘎然而止。
　　锦如看着眼前的粗衣男子，虽在病中，有些过为的清瘦，却俊美至极。虽然粗衣麻被，身上却流露出一股掩不住的优雅气息。从小生家教甚严的锦如仅被惊的失了礼数，一直看着眼前的逸宁，不能言语。这出现在着简陋小院中如此不适宜的男子。
　　待锦如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逸宁也发神的看着自己。一时羞愧难当，低下了头。
　　逸宁回过了神，因着门外冷风进入。又咳嗽了起来，锦如忙把门掩上。
　　不是没见过容颜如花女子，只是面前这女子，美的脱俗。往日只得远观这叶赫那拉家的格格，只觉已是美的不可言语了。如今近看，才发现这位满族格格不似京城中贵族女子那般浮华。却有着书中所描写的江南女子的精致秀丽。多日来连续积压在心中的难过也因着锦如带来的这一点清新气息而消逝了大半。
　　很久没有笑过，逸宁勉强扯出一个淡的不易察觉的笑，让小姐见笑了，今日小姐生辰，怎会跑到这个荒凉院子来。
　　看着逸宁的淡笑，锦如径直问，你叫什么？
　　逸宁微微一怔，轻轻说，瞳，我叫瞳。
　　锦如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转身告辞。
　　空留下一室的茉莉花香。剩下独自发呆的逸宁。今时今日，他不再是万千宠爱的周家三少爷，只是叶赫府中一个唤做瞳的家仆。
　　锦如，锦如。轻轻念着她的名，才发现，原来已经那么远了。

　　逸宁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只是精神不如以前那么好。
　　那一夜之后，逸宁再没私下见过锦如。细细算来，也半月有余了。平日里远远看见锦如，她依旧是美丽端庄的叶赫格格。一身白衣胜雪，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远非他这等下人身份可以轻易接近的。只在夜里，他还是常常回味那夜初见面时的情景。
　　如果，逸宁对自己说，只是如果。如果没有那一场变故，那自己应该会让父亲向锦如的阿玛提亲。可是如今，连远远看她一眼也是奢华。
　　不仅黯然。
　　这府中遍植的茉莉谢了之后。梅花开始盛放。京城中大户的院落从来都不缺四时应景植物。此草黄了，那花正开的正艳。估计京城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昔日的父亲了吧。冬，已经开始深了。其余还活着的家人在宁古塔还好吗。宁古塔的冬天更不好过吧。逸宁的眉皱的更深了。
　　一日落雪，京城中的大雪总是穷人苦，富人乐。逸宁以前只知道下雪后出去观赏自家院落的雪景。煮一壶好酒，与家人一起做乐。从不曾担心无取暖的柴木或被褥。如今这寒冷的夜里蜷缩在屋中才知道父亲说的民间疾苦是何般。阿代府中下人际遇已算不错，外面那些百姓不知怎样了。只是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又哪有工夫顾及其他。
　　窗外的雪还是簌簌的落下，安静的夜里听的很清楚。+
　　夜里太寒冷，逸宁起身拿出前日在集市买的一把小团扇。不起眼的样式，甚至很普通。他无更多金钱。当时只想着可以有机会的话，送给锦如。那样白皙的人儿配着这白面团扇应是怎样的美景。
　　逸宁磨好墨，笔尖吸收了饱满的墨汁，迅速饱满起来。落在扇面上。逸宁略一迟疑，写下：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想来这团扇是没机会给锦如了，自己留着欣赏吧。
　　窗外似乎有女子在轻声唤瞳，瞳。逸宁觉着是幻觉，这寒冷的冬夜谁会来看自己这不起眼的下人。
　　打开窗户看，原来是锦格格身边的贴身侍女。逸宁是认识的，叫玉莲。好几次经过锦如院外都看见过。
　　玉莲把怀中的貂皮皮裘塞给瞳。说道，平时只听旁人说你是管家的亲戚，不与一般家仆一样做粗重活，也不知你怎样神奇，连平日里什么也不上心的格格也送皮裘于你。
　　逸宁抱着皮裘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拿出团扇，扇上墨迹未干。说，麻烦把这个转交给格格。
　　在逸宁盖着皮裘温暖过夜时，锦如拿着团扇仔细端详。一个下人怎写的这样好的字。看着看着，竟看笑了。
　　再看文字，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锦如是认的，是圣祖时风流公子纳兰的词。
　　之后阿代府中都知道这个冬天锦格格到哪里都会端着一把团扇。有时一人看着也会窃笑。